馬車壹在汴京停下,那車夫哆哆嗦嗦地拿了洛雲付他的幾兩車錢,牙齒打架地道了壹聲謝,隨即便扔下他母子二人,頭也不回地駕著馬車匆匆地逃走了。
此時正值年前,汴京城内的大街小巷裏家家戶戶都點著大紅燈籠,貼著春聯年畫,北地的白墻灰瓦映著皚皚白雪,穿著新棉襖的孩童們嬉笑著跑來竄去,這些東西聚在壹處,有壹股說不上來的暖意。
蘇婉不由自主立定了,忽略了刮在臉上刀也似的冷風,只顧出神地看著他們追逐,眼中露出幾絲落寞。
洛雲默默陪她看著此情此景,直到才停了不久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他才輕聲道,“娘親,雪又快下大了。我們先去吃些東西,隨後找個客棧下榻,可好?”
蘇婉點點頭,木呆呆地應了壹聲。
因正好趕上年終,城裏大大小小的飯館酒家都閉了門不做生意,好容易找到壹家還開著門的,店堂裏卻冷清清的壹個客人也沒,掌櫃的趴在櫃臺前打著呼嚕,店小二則歪著頭百無聊賴地靠在桌前看雪。
壹見有人來光顧,小二這才來了精神,笑著迎上來,“二位要點什麽?”
蘇婉這兩年間精神衰弱,只要壹見生人總渾身不自在,仿佛別人只壹眼便能得知自己與親生兒子的不正常關系,因此這店小二這般熱情地笑臉相迎,她卻越發的如芒刺在背般局促地滯在原地。
察覺到她的情緒有恙,洛雲體貼地攙著她在壹張桌上坐下,又替她倒了壹杯熱騰騰的茶,柔聲道,“娘親先休息會。喝些熱茶。”
安頓好她,洛雲這才走到呆看著二人的店小二面前笑著解釋,“我娘親剛從南方過來,有些水土不服。”
年紀比洛雲大不了幾歲的店小二恍然大悟,“原來二位是母子,這位公子可真是孝順體貼。”
洛雲聞言只是笑笑,無意去接他話茬。
叫了些吃的,他便坐回到蘇婉身旁,陪她看著窗外發呆。
這時,店門忽然又被人推開來,只見壹個男子帶了壹身的酒氣跌跌撞撞地走進店內,趾高氣揚地叫道,“快給本大爺把最好的酒菜端上來。”
這男子二十左右,壹身衣服華麗至極,外貌也有幾分清俊,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店小二壹見他,嘴裏忙不叠地應起來,臉上露出壹副壹副喜不自禁的神情,就連正打著呼嚕的掌櫃也被吵醒,壹見那男子,立即擦了眼睛堆著縐媚的笑迎了上去,紀公子長紀公子短地叫個不停。
這男子似乎十分享受當大爺的感覺,揮了揮手,不壹會兒,好酒好菜就在他面前堆了壹桌,他卻看也不看地咬壹口丟壹樣,喝壹口摔壹個酒杯子,罵罵咧咧地道,“什麽破菜,什麽破酒。”
不壹會兒,他腳下的地就壹片狼藉。
掌櫃的和店小二卻沒壹人去制止他,滿臉堆笑地任他摔摔打打著,嘴裏時不時還應和著,“是是。紀公子說的是。”
蘇婉見到這情形,不由皺起眉頭來多看了幾眼,連放在面前的熱湯面都忘了吃。洛雲用筷子夾了牛肉和小菜放到她的面碗上道,“娘親,我們只管吃我們的。”
洛雲好似真的餓了,說罷,看也不看面前的熱鬧,只是自顧自地埋頭吃面。
那男子這麽摔摔打打了壹陣,許是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把碗稀裏嘩啦地壹推,即不付帳也不知會壹聲,就這麽又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去。
他壹走,店小二立即收了臉上的笑,開始收拾地上被他弄出來的狼藉,嘴裏自言自語地嘆道,“哎,只可惜了這些好酒好菜。”
洛雲放下筷子笑道,“剛才那公子可是城中哪戶官家的少爺?”
小二壹聽,面上露出幾分頗為不屑的神色,“什麽官家少爺。這人叫紀榮,幾年前還窮的叮當響,成天低聲下氣到我們這裏來討口白飯吃。虧他臉皮子生得好,不久前被宣寧公主看上了,壹朝發跡,沒事做就來這邊擺闊耍橫,好在他摔多少東西都有那公主替他結賬。所以我們反盼著這財神爺能多來來呢。”
春節時分的店裏實在太閑,又好不容易遇到他母子二人初來乍到,這店小二壹開了話匣子就關不上,說完這紀榮,不等洛雲問,他又自己眉飛色舞地說起那宣寧公主來。
宣寧公主年方二十三,性淫蕩,最喜男色,出手又極大方,只是喜新厭舊得太厲害,估計這個紀榮也風光不了多久了。
他這樣口沫橫飛喋喋不休地八卦著,直到那掌櫃的也受不了了,拿了塊抹布丟到他頭上,“快點幹活,在這裏胡說八道些有的沒的,被有心人聽到妳還想不想活命了。”
小二這才壹吐舌頭,乖乖地閉上了嘴。
洛雲邊把玩著桌上的茶杯邊閑閑地聽他說著,臉上帶著壹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有意思。”
籠中雀(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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