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个年过得比较特别。
顾笑给秦女士捎了个女婿回家。
秦女士早早把里外收拾干净,打从八九点开始就边看电视边侯着。
她们家是老式的居民楼,上楼没有电梯,得爬。
顾笑还好点,轻装上阵,但郑时枢手上大包小包拎着不少东西,楼梯又窄,挪得很慢。
“哟,这不是笑笑嘛!”
有人从底下探出一个脑袋,他被那么多东西挡着,上不去。
“呀,王叔叔。”
顾笑赶紧扒拉两下,让郑时枢空出一个人的过道出来。
顾笑人美嘴甜,惯会给家里撑场面,基本上老邻居都挺喜欢她就是了。
“这位是?”
顾笑难得害羞:“我男朋友,你叫他小郑好了。”
“小郑,叫王叔叔。”她拍一下他的肩膀。
郑时枢跟着叫了一声。
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郑时枢数了下,他一共交了三声叔叔两声阿姨,每个人看到她都面露喜色,顾笑是真的招人喜欢。
等到了门口,郑时枢表现出一丝丝紧张。
顾笑一边按门铃,一边对着他笑:“你怕什么呀,我妈看见你开心还来不及。”
“谁怕了?”
切,还嘴硬。
门还没开,顾笑贴上去亲他一口。
“现在呢,怕不怕?”
“怕。”
顾笑嘟着嘴还要来,郑时枢笑着推开她。
秦女士也紧张,她对着门口的镜子按了按头发,又对着镜子露出一个自以为标准的笑容,这才把门开了。
“阿姨好。”
“你好你好,先进屋。”
郑时枢一脸乖巧,秦女士一脸慈祥。
顾笑在心里摇头,这两个人啊。
桌子上的菜正冒着热气,顾笑去厨房拿碗筷,留下郑时枢和秦女士互相装模作样。
“小郑啊,我们笑笑脾气不大好,你以后多让着她啊。”
“什么呀!”顾笑正好听到这句,她拿着手里的筷子指指郑时枢,“小郑,你摸着良心讲清楚啊,我那是欺负你吗。”
郑时枢识做:“没有没有,为我好为我好。”
秦女士细细打量着这两人,顾笑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恣意,小郑看上去也是个踏实稳重的性子,撇开其他条件不讲,这两人是登对的。把顾笑交给他,她可以放心。
饭后顾笑带郑时枢去墓园给老顾上香。
秦女士一早收拾好香烛,她没有把东西给顾笑,反而转身交给郑时枢,给他的时候还有些眼眶红湿。
通往墓地需要爬很多台阶,天空还下着小雨,地面湿滑,台阶也很陡峭。
郑时枢撑着伞,顾笑依偎着他向上走。
天空是黛青色的,四周围层峦叠嶂,遍地都是立着的墓碑,风一吹,脚边黄纸折成的元宝挣扎着要起来,但不知被什么人踩过一脚,黏在地上失败了。
硕大一个墓园,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本该是很萧索的景象,却因着他在身边,顾笑顿时有产生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秦女士早些年的时候不能面对老顾走了的事实,不敢过来,但近些年她接受事实以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跑来给他收拾。
哭还是在哭的,好几次顾笑回家,家里的电视还一直放着老顾生前最喜欢的体育频道。
她把屋子里的氛围营造成他还在的模样,好像这样便可以减轻些寂寞。
所有关系到最后都会面临终结,相爱的,不爱的,最后都有同样的结局。
他们也一样。
郑时枢蹲下身子从袋子里往外摆香烛。
“老顾,我带着你女婿来看你了。”
说着顾笑脸上淌下两道热泪,她爸生前时常说的两句话,一句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们家笑笑啊。
还有一句是,笑笑你找个和爸聊得来的吧,像我跟你外公一样。
“爸,我是郑时枢。”
“您放心,我一定会对笑笑很好,不让她受委屈。”
郑时枢对着墓碑上的老顾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顾笑笑中带泪:“老顾,人我带来给你认过了,想聊什么都可以去梦里找他哈,嗯……别忘了也要多找我。”
郑时枢动容,他回想起五年前收到的那几封邮件,字字锥心,痛到四肢百骸都好似被电击一般。
他至今都还背得出那三封邮件的内容。
第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用故作轻松和故作熟稔的语气。
“亲爱的郑时枢同学,但愿你还没有忘记我。我是顾笑呀,好久没和你联系,不知道你近况如何?你还会回来么?盼复。”
第二封看着叫人心碎。
“你是把我忘记了么,还是因为大洋彼岸的信号格外差呢。即使是最简单的同学关系,出于礼貌,请你务必回复我。顺便告诉你啊,我爸死了。还有就是……我好想你。”
第三封只有一句话。
“郑时枢,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发出时间是国内凌晨两点零三分,郑时枢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彼时他正站在她的宿舍楼下。
白天他远远看着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发了很久呆。
他的顾笑就快毕业了,他没有一天不想她。
他的目光闪烁,顾笑叹了一声气。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比起非要寻求出一个答案,更重要的是此刻,当下这一秒,他们正守着彼此。
顾笑睁大眼睛,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原谅你。”
她流着泪说。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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