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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却显然没这个自觉,还在异常话痨地一条接一条刷屏,完全没给他留下找到重点的机会。
从前有座山:看到我们校长了,头发还挺浓密的。
从前有座山:这个天气好像要下雨,我的蒜苗好像放窗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从前有座山:风还挺大,家里窗户关了吗?
从前有座山:今早吃到一家不错的肉夹馍,就在咱们后街,明天带你去吃。
……
一句跟一句都不怎么搭得上,乱七八糟地跳出来,找不到半点逻辑,但又明显的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也不知道这人把完全没剥的蒜戳水里,是怎么还有自信期待它长出蒜苗来的。
于笙把走读的申请表交上去,领了发下来的书单。一手拿着手机,分心听班主任贺建国在讲台上讲接下来的安排,零零散散从消息中间找空回他两句。
目光扫过最后的两条消息,他的指尖不自觉顿了下,没立刻敲下回复。
怎么就有人……能自来熟成这个样子。
好像自己家是他家一样。
对面有一阵没再发消息,于笙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编辑了好几次让他清醒清醒的回复,最后还是全删干净了,重新敲键盘。
于笙:关了。
于笙:收拾了一晚上,你东西怎么那么多?
靳林琨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东西是怎么这么多的。
他来夏令营的时候带的行李本身就不少,但也没到这个程度。跟着于笙出去绕了几次街,也不知道怎么就零零散散添了一堆东西,偏偏又哪个都不舍得扔。
尤其那个天蓝色小电子琴,他还特意找了个挺好看的木盒装着,于笙一开始在行李箱里翻的时候都没认出来。
留行李是想让小朋友安心的,靳林琨也没想到于笙真花了一晚上整理,忍不住自责:都收拾了?没想让你这么着急就弄的。
于笙心说要不是你往行李箱里藏糖,当然也犯不着连夜把整个行李箱都收拾干净。
还特意把空行李箱拿到客厅,拍着底倒了半天。
……
结果就倒出来了三颗糖。
他一心二用,边听台上老师说话边发消息,敲下发送才觉出不太对劲,撤回晚了两秒,靳林琨那边已经看完了。
于笙觉得自己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对面的得意忘形,看着“对方正在回复”的提示,干脆利落敲过去:闭嘴。
对面配合地闭嘴了三秒钟,继续飞快给他发消息。
从前有座山:朋友。
从前有座山:小朋友。
从前有座山:小男朋友。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于笙在他继续往前加定语之前及时打断:干嘛?
明明刚才还刷屏刷得飞快,这会儿这人反而又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冒出新的回复。
从前有座山:想抱抱你。
山里有座庙:糖都找到了?
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聊着聊着换了个微信名的,于笙刚有点儿发堵的胸口被搅得乱七八糟,不自觉攥了下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手机好像有点儿发烫。
其实好像也没想象那么难,找几个人讲讲题,吃两颗糖,枕着便签睡一觉,总体来说昨天晚上他过得其实不错。
于笙放下手机,空着的手微攥起来。
高三的动员工作接近尾声,班主任在台上,耐心教育他们:“现在是高三,最要紧的一年,学校也会严抓学风,一切以学习为重,一切为了高考。”
班主任老曾是教语文的,和同学们关系向来不错,帮班里的学生挡了不少次批评,熟知这群学生中的各类套路:“还没有建立一段长期或者短期稳定关系的同学争取坚持到高三毕业。已经建立了的,也尽量不要太张扬,大家互相监督互相掩护,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一年不能耽搁……”
班里正在统计住校生和走读生的名单,从前往后传过来,大半都划了住校。
高三的宿舍是专门分出来的,寝室条件和环境都比高一高二好很多,但数目有限。学校只统计这一次,决定走读的不会再分宿舍,除非后来再有人退宿,不然基本不会有机会再反悔。
于笙搁下手机,接过传过来的表格,在走读一栏打了个勾,笔尖顿了顿,又下意识描了两下。
段磊看他发了半天消息了,现在又看见于笙对着走读名单出神,忍不住探过去:“笙哥,笙哥?”
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越脑补越可怕,压低声音:“是不是他们还派人来跟踪你了?那种特别冷酷的黑衣人,住进你家里,每天押着你好好学习……”
于笙被他一问,笔尖扬起来,没忍住轻轻笑了,点点头:“……是。”
段磊更惊恐了:“???”
于笙把名单递给他,撑起胳膊,拿起手机回复:不知道,你藏了多少?
靳林琨很入戏,依然坚持自己的设定:不是藏的,是口袋漏了。
于笙嘴角不自觉翘起来,顺着他往下聊:行,你漏了多少?
手机轻轻震了两声,另一头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庙里有道数学题:已知我收到了四十八颗糖,在厨房掉了十一颗,在卧室掉了十九颗,在行李箱掉了三颗,在客厅掉了十二颗。
庙里有道数学题:我现在在吃第三颗糖,只剩下一点就要吃完了。
庙里有道数学题:提问,我一会儿可以去接我家的小朋友,和他一起回家了吗?
第六十一章
段磊看着于笙玩了大半节课手机, 被他笙哥好像从来没有过的好心情惊了。
他是高二那年分班才认识于笙的,在这之前, 这个名字对大部分人而言都只是在江湖上的传说。
一个名字斯斯文文、长相也极为无害的高一学生,跟高三驰名已久的校霸对上, 把校霸揍得人都快不认识了,抱住路过的教育处主任的腿放声大哭。
最后两边一起写检查背处分,校霸转学, 于笙一战成名。
后来段磊才知道, 于笙那次揍人是因为他们班上一个老实巴交的男生一直被那个校霸堵着要钱。
于笙他们高一那个班主任什么都不管,男生告诉过几次老师,得到的答复都是“反思反思是不是你自己有什么问题。”
男生实在没办法, 又不敢再和别人说,换了几条路都被堵之后, 只能老老实实给钱消灾。
一开始的零花钱还够, 可那群人越要越多, 从五十到一百,没有就要挨揍。
后来那个男生的成绩一落千丈,人也已经有点恍惚。段磊还看见过他两次, 几乎以为这人脑子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于笙是放学忘带东西折回去,意外撞见这件事的。
当时那个高三的校霸带人堵着那个男生,把他的衣服扒下来蒙着脑袋,嘻嘻哈哈的, 要他跪下爬过来。
……
偏偏于笙过去解决问题的时候,那个傻逼还要放狠话, 威胁那个老实巴交的男生绝对没办法平平安安上完高中。
于笙一顺手,就把人不小心揍哭了。
段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很想不通:“笙哥,你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告诉当时你们班的同学啊?”
打架内情没人知道,就只知道于笙因为差点把人打残了背了个处分。
高一班级的同学因为这件事怕于笙怕得要命,说话都战战兢兢的,在他座位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于笙到后来也没跟他解释为什么,只是找了个很佛系的理由:“太麻烦,懒得说。”
段磊觉得他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说,就没再追问过。
后来段磊还看见过两次那个男生,人比之前精神多了,成绩也一路往前。每次在路上遇见于笙都要红着脸磕磕巴巴打招呼,有次分到一个考场,还努力跨越千山万水给于笙递过一回纸条。
段磊当时也在现场,羡慕得都快疯了:“这什么?乌鸦反哺?笙哥你看不看,不看我想看……”
“不看。”于笙把小纸条扣下,心情挺不错,“仔细检查,相信自己,你能行。”
段磊抓心挠肝了半场考试,终于烦得于笙受不了,把纸条扔到了他桌上。
结果他心花怒放打开一看,发现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非常端正庄重,努力加了一排加粗的感叹号:仔细检查,相信自己!!你能行!!!
段磊回头,正好于笙也在往那边看。
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男生很腼腆地咧开嘴,用力攥拳比划了两下,做口型:“加油!”
考试结束,段磊很想去找那哥们聊聊,被于笙拎着转了个圈,拖着去了食堂。
……
总而言之,在段磊乃至整个高二年级的眼里,于笙绝不是他高一同学们心里脑补的那个徒手撕人的校霸。而是一个虽然有点冷淡、看起来不那么好相处,但其实脾气非常好,甚至还挺乐于助人的普通同学。
但哪怕这个印象已经非常普遍,前面那个“有点冷淡、看起来不那么好相处”的定语,也是无论谁都不会也不敢自不量力地过去摘掉的。
高二上半学期,他们半夜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聊到笙哥是不是不会笑,段磊还特意仔细回忆过:“别胡说,在我跟笙哥坐同桌的两个月里,至少看他笑过三次。”
然后收获了一群人深刻的同情。
段磊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其实真没什么可同情的。
他就只在刚开学那段时间和于笙坐过同桌,印象里于笙除了睡觉就是走神,并不向传闻中那么暴力,也并没给人什么脾气不好的印象。
他只是总忍不住有种感觉,于笙好像不那么开心。
哪怕跟别人一起笑,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高兴。偶尔有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坐在桌边看着满教室热热闹闹打闹的于笙有点儿寂寞。
这种感觉即使在有了他们一群朋友之后,也并没有怎么改善。
……
所以段磊还是觉得现在居然挺开心地玩手机、甚至还带了点放松笑意的笙哥,很可能是被那个见鬼的夏令营掉包了。
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困扰他太久。
在班主任提醒了早自习开始的时间,宣布解散之后,段磊眼睁睁看着门口闪过了个一看就非常冷酷的黑衣人。
靠着墙看手机,黑衬衫造型简洁线条凌厉,拎着个看不清楚内容的塑料袋,左手拿了把纯黑的雨伞。
伞尖点在地上,洇开一小摊不起眼的水迹。
段磊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本能地紧张:“笙哥,笙哥!你小心一点――”
于笙正收拾着新发下来的书,循声抬头,看见门外的身影,扬了下眉峰。
“我们掩护你。”段磊油然生出责任感,主动站起来,挡住外面那个黑衣人往于笙这边看的角度:“快走,不要回头。”
……
被笙哥拍拍肩膀按着坐下来,并且绕了个圈跨越过去的段磊同学很想不通:“为什么?”
“我觉得是因为这个。”三百零二名也在密切关注外面的情况,探过来勾住他肩膀,“你看。”
段磊跟着抬头看过去。
班里的人差不多走干净了,就只剩下他们几个要去网吧的还在磨蹭,准备假装不经意又不小心地正好溜达到网吧门口。
走廊里挺清净,于笙站在黑衬衫身边,没说两句话,手里的书包就被接了过去。
黑衬衫从塑料袋里拿出件外套,把人拉到胸前,替他把外套穿好。
段磊觉得这个画面下面应该是笙哥飞快扯住黑衬衫的肩膀一个过肩摔,等了半天,居然只看见笙哥从口袋里摸了个什么东西,给他塞了过去。
单纯从大小来说,就很像昨天在线讲题的时候吃的糖。
“你近不近视。”姚强忍不住,“是单纯从大小来说吗?那就是颗糖啊!”
“小点声。”段磊很严肃,“说不定这个糖有催眠的效果,笙哥要迷惑住他,然后趁机脱身……”
一群人疑神疑鬼,重新放下东西,凑到了一起。
走廊里,靳林琨含着巧克力糖,好奇地看了眼于笙的教室:“他们在看什么?”
于笙完整给他复述:“在看你是不是夏令营派来的冷酷黑衣人,专门跟着我住进我家,来押着我学习。然后我因为向往自由,准备用这颗糖把你放翻,趁机逃跑。”
“……”靳林琨自己都有点没能想到这个脑洞:“这么厉害吗,你怎么和他们解释的?”
于笙言简意赅:“对。”
忽然就成了冷酷的黑衣人,直到出楼门靳林琨都显得挺失落。
于笙就今天没带存货,摸遍了口袋没能找到另外一颗糖,只能应付着安慰他:“行行,你不冷酷,我也不向往自由。”
靳林琨举着那把能装三个人的大黑伞,目光亮了亮:“那你向往什么?”
……
于笙觉得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欠揍。
已经习惯了对方顺杆爬的毛病,于笙没接他的话茬,把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你们那边结束得这么快?”
靳林琨点点头:“说是返校,其实早就开学上了两个星期了,就是强调几句话,调动调动士气。”
外面的雨不小,风卷着往身上刮。靳林琨侧身挡了挡风,从口袋里摸出个暖手宝,塞进了于笙手里。
他看了看于笙,猜到了于笙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放心吧,老师还是高三带我的老师,同学也都挺好的――就是没完没了有人要签名有点头疼,我在考虑要不要低调一点,带个口罩上学……”
……
前面的话听着还挺正常,听到后面,于笙觉得自己实在是白替这个人担心了。
下雨天不适合翻墙,要绕到正门才能回家,路立刻远了一大半。
两个人谁都不想顶着大雨走路,简单表决,决定出了校门等公交。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响亮得几乎有点喧闹。
于笙抬头,仔细看了身边这个人一阵。
靳林琨扬扬眉:“怎么了?”
“不太习惯。”于笙很直白,“你平时应该卖个惨,然后跟我说‘朋友,我就这一个愿望’,让我帮你实现一下。”
这人已经不止一次用这个办法逃过挨揍,让他心软答应点什么事了。这次忽然这么正常,于笙反而有些不适应。
“……”
小朋友原来早看出了套路,靳林琨轻咳一声,忍不住摸摸鼻尖:“这么一总结,我忽然觉得这样挺欠揍的。”
“以后你大概会经常有这样的反思机会。”
公车在站台停稳,于笙上了车,找了一圈座位,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排:“说吧,其实是怎么回事?”
靳林琨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于笙扬眉,回头看他。
“就是这么一回事,真的。”
今天下雨,车上暗得看不清,靳林琨把手拢进外套口袋,肩膀往于笙边上靠过来:“本来是想逗逗你,让你着一小点儿急,趁机会好好抱抱你,让你答应手拉手回家。”
靳林琨的语气很认真:“但是我想了想……不行。”
于笙蹙了蹙眉。
“抱你是件很重要的事,不过让你不担心更重要。”
靳林琨笑了笑,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别的事没关系,我不能拿这个跟你开玩笑。”
公交车轰鸣着,雨点打在车窗上,又顺着玻璃滑落下去。
潮湿和冷意都被隔在了窗外,暖手宝还在尽职尽责地散发着热度。于笙的手揣在口袋里,攥了下,握着暖手宝递过去。
靳林琨非常谦让:“不用,我不冷――”
“少说两句。”于笙握着那个暖手宝,直接塞进他口袋里,连着他的手一块儿攥住。
打了一路的伞,靳林琨的手其实难得的有点凉。
于笙的手摸索了两下,想找他的指尖。
公交车后排的空间有点窄,没来得及摸清楚,对方的手已经有点用力地握回来:“于笙……”
于笙敲敲他的指节,示意他稍微松点儿:“干嘛。”
靳林琨喉结轻轻动了下,肩背都不自觉挺直,心跳有点快:“你别动,你这样我有点紧张。”
……
早就看出这个人光嘴上没完没了瞎瘠薄撩,一上真章就不争气。
在外面牵个手都紧张,还跟他手拉手回家。
于笙扫他一眼,在他口袋里的手又动了两下:“没找你,我找窟窿呢。”
靳林琨:“……”
这一站快走完的时候,靳林琨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紧。
于笙觉得他暖和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把暖手宝拿出来,察觉到对方的力道,动作跟着停下:“又有什么事?”
“我平时――不这样。”
靳林琨声音太轻,一不留神就淹在发动机的噪声里:“平时我脑子转得挺快的,不怂,也不烦人。”
“……”于笙忍不住评价:“你对自己的认知原来这么准确吗?”
靳林琨:“……朋友,我好不容易在家打的草稿,你得跟我配合一下。”
行吧。
反正还有一会儿才到,于笙闲着也是闲着,往后靠了靠,给他捧哏:“那您现在什么样?”
靳林琨微哑,笑了笑,异常坦白:“紧张极了。”
于笙回头看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靳林琨攥着他的手,扯了扯唇角:“牵手也紧张,抱你一下也紧张,本来摸你脑袋的时候好好的,现在也开始紧张了……你摸。”
他拉开外套,握着于笙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胸壁,透过衬衫的布料,一下一下急促顶在掌心。
于笙按着他的心跳,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
明明也不是多新鲜的动作,也没怎么变化,早都习惯了,又不奇怪。
于笙轻抿了下嘴角,手动了动,不自觉地想收回来。
才收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圈住。
男孩子的手指干净修长,紧紧纠葛着,清晰的骨节抵在指腹。
好像已经有什么……彻底不一样了。
于笙的手机亮起来。
段磊:笙哥,我们讨论了一下,大家还是不放心!
段磊:如果那个黑衣人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你一定不要配合他!!
公车穿过了条隧道,两侧路灯的光线忽然暗下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于笙一只手被靳林琨攥着,左手拿着手机,听了一阵心跳,不太顺手地敲着键盘回了条消息。
于笙:来不及了。
段磊:????
于笙放下手机。
靳林琨一直看着他,屏幕微弱的白光映着镜片后的漆黑眼眸,于笙在里面看得到自己,也看得到温柔得能淹没他的光芒海。
于笙:“你。”
靳林琨微怔:“什么?”
“之前那个问题,我向往什么。”
于笙抬头:“哥,做点儿更紧张的事吗?”
他的语序不是顺序,措辞又异常简洁,可靳林琨的思维这会儿却异常清晰,好像几乎没用怎么思考,就听懂了他的话。
隧道不长,前面已经隐约透进来路灯的光亮。
于笙看他不动,抿了下唇角抬头,刚想干脆抓紧时间凑上去亲他脸一下算了,靳林琨却忽然低下头。
快过头了的、几乎算不上是一个吻的触碰。
轻轻擦过唇畔,蜻蜓点水地停驻一瞬,随着灌进来明亮的暖芒一起,向后撤开。
第六十二章
于笙抬起头。
灯光晃着车窗, 折出隐约的淡黄亮芒,靳林琨坐在身边, 低头看着他。
心跳清晰地撞击着耳鼓,砰砰作响。
漆黑眸底的光芒清晰坚定, 稳稳当当映落着他的影子。
于笙喉结轻轻动了动,轻抿了下唇角,不自觉地想挪开视线。
才转开, 一只手已经拢上滚烫的耳侧。
于笙打了个激灵, 堪堪忍住动手的念头,忽然忍不住蹙了下眉。
也不知道靳林琨是不是紧张得过了头,拢上来的那只手居然格外的凉, 还带了点儿隐约的湿意。
于笙皱着眉,抬手去拉他的胳膊:“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
靳林琨忍不住笑出来, 轻按住整个人都红通通的小朋友:“快熟了, 给你降降温。”
于笙回头, 看着因为内外温差蒙了一层水汽的车窗上格外显眼的手印:“……”
被拎着胳膊扔回去的靳林琨坐在座位里,揉揉鼻尖打开手机,在“可能会挨揍”的挺长一串名单里又添了一项。
从校门口回家原本就远, 公交车的路线又绕了个挺大的圈子,晃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接近了于笙家的那一站。
快到家的时候,于笙忽然动了动手臂, 去碰靳林琨撑在他身侧的手。
靳林琨弯了弯眼睛,手腕一转就把那只手牵在掌心, 正要说话,忽然被于笙往他手腕上摸的指尖吸引了注意力:“……”
“打扰一下,朋友。”
靳林琨不太弄得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流程,忍不住开口:“我能问问――”
于笙专心测他的脉搏:“不能,闭嘴。”
这人心跳明明刚才还跟他一样快,现在居然就已经降下来了。
好歹也曾经打过几年篮球,心肺功能居然比不过一个去电竞基地打了一年游戏的人。
于笙扔开他的胳膊,看着窗外,努力地继续深呼深吸调整状态。
靳林琨仔细看了一阵,才差不多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
小朋友好像总是会在一些格外有趣的点上非常要强。
靳林琨忍不住牵了下唇角,清清嗓子靠过去,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换个思路,朋友,可能是你现在才意识到咱们两个在谈恋爱。”
谈恋爱这件事,和他们以前做过的所有事都不太一样。
不是说好了、拉拉勾就开始了的,也不是像考试一样,交了卷子就尘埃落定。
要一点点地反应过来,一点点地发觉和适应生活中所有的变化,要持续而潜移默化地,去接受另一个人出现在目前的生活和对以后的全部计划里。
靳林琨体贴地放轻声音,安慰了自己的小男朋友。
然后发现小男朋友好像比之前更红了。
公交车的站点和于笙家隔了条街,下了车还得再过条马路。
雨短暂地停了会儿,风吹得人站不住,浓墨似的乌云还在暗淡的月光下往一起凑,估计过一阵还得再下一场。
靳林琨好不容易记了次路,很想靠自己找到家,坚持要在前面带路。
于笙满足了他的愿望,跟在他身后,把拉链拉到领口。
外套是靳林琨的,有点大,非常厚实,严严实实挡住了吹过来的冷风。
靳林琨仔细看了看人行道两边的车辆,很自然地反手探到身后等着他。
于笙比他慢了一步,走到路边,看着他探回来的那只手。
雨后空气格外清新,街道都被冲刷得干净。路上的车辆川流而过,红灯透过朦胧雾气,跳转成绿色的小人。
靳林琨站在十字路口等着他,背后是穿梭的密集车流,人行道的绿灯亮着,行人匆匆走过。
像是某个曾经模糊的梦境,忽然清晰地在他面前展开,通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新的故事的未来。
于笙跟上去,把手交到他手里
直到回家,于笙耳朵上的热度才差不多褪干净。
他其实一度试图去冲个凉水澡,被靳林琨及时制止了,先抢占了浴室,现在已经把整个浴室都弄得全是蒸汽。
刚才于笙开门给他递毛巾,都差点以为自己的浴室里空降了一个瑶池天团。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越来越大,天阴沉得能连在地上,雷鸣电闪交错不停。
于笙换了件半袖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手背碰了下嘴角。
……
谈恋爱。
靳林琨进了卧室,于笙还在枕着胳膊出神。
看起来还出得很认真,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还记得上回于笙淋了场雨发烧的事,靳林琨有点不放心,过去摸了摸额头,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于笙?”
“没睡。”于笙枕着胳膊,翻了个身,拽着覆在额头上那只手让他坐下来,“你怎么跟家里说的?”
跟这张床已经见过几面,靳林琨亲切地扶着床边打了个招呼,沿着他的方向靠下来:“说我找到了个好地方,住起来特别舒服,小朋友特别可爱,翻墙上学只需要十分钟。”
于笙:“……”
以他对段磊他们几个家长的了解,正常家长可能不太能接受这种出来住的理由。
靳林琨还在调整着姿势,试图找到和这张床最合适的接触方式:“怎么了?”
“没事。”于笙揉了下额头,“然后你家就同意了?”
靳林琨没觉得这段话有什么问题,趴在他身边,拉过小朋友的胳膊,点了点头:“他们立刻放下了心,带着行李出国旅游了。”
……
也对。
能养出这种儿子,应该也不是特别走寻常路的父母。
后知后觉地修正了自己的印象,于笙抻了抻躺得发僵的肩背,想要起来冲个澡,才发现靳林琨还握着他的胳膊。
靳林琨正在仔细看卧室里的摆设,不知道在盘算计划什么,想得挺认真,没来得及松手。
于笙起来的时候也没留意,被他拽着手上一滑,没撑住,就又趴了回去。
床上很软,摔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事。偏偏靳林琨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又霍地回神,张开手臂把他给接住了。
……
男孩子的骨头硬,撞在一块儿,砰地闷响了一声。
于笙按着眼角,靳林琨捂着肩膀,都疼得半晌没能出声。
“磕哪儿了?”
靳林琨吓了一跳,顾不上肩膀,手忙脚乱去拉他捂着眼角的手:“伤没伤着?我看看……”
其实就是磕那一下疼,要真想伤着,靳林琨这个肩膀估计得先换个材料。
于笙被他拉了两下,把手让开,眼睛眨了两下:“不要紧。”
他原本还没怎么当一回事,看着靳林琨异常紧张的神色,还是没忍住扬了下嘴角,按着他的脸把人推开:“行了,我是面捏的?”
确实没什么事,就是磕了一下,看着有点泛红。
靳林琨稍微松了口气,摸了摸那一片红痕,又不放心,拉着他坐起来:“别动。”
于笙还想问他要干什么,对面的人已经靠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在眼周轻轻吹了吹。
轻缓的气流拂过皮肤,有一点儿凉。
于笙心脏莫名一跳,肩膀不自觉地绷起来。
靳林琨其实没在浴室呆多久,就是简单冲了冲,把浴室弄得全是热腾腾的水蒸气就出来了。
温热的气息还沾在他身上胸口,整个人倾靠过来,胸肩暖和得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于笙坐在床沿上,让他小心翼翼地凑在撞红那块儿吹了几下,指尖顶得掌心有点疼。
靳林琨可能确实没说错,他不是不紧张,只是反应慢了点。
这人情书写得委婉到能拐出八个弯,他在刚听到那句“我家要有个小朋友”的时候脑海里就有点空,直接被后面的内容拐着跳跃到了家人的部分。
……
结果隔了两天,才想起来要成为家人、有个男朋友的先决条件,是他们还得谈个恋爱。
他其实见过爱情,也见过爱情在现实里无可避免地消磨,最终凋落枯败是什么样。
这是父母教给他的第一课。
上那个私立初中的时候,因为初三他的成绩跳水,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找他聊过两次。
说了挺多内容,什么有关父母离异后心态调整的,有关创伤后重新调整的,还给了他几本书,让他翻翻看看。
于笙当时也翻过两本。
他刻意没仔细看过,这几年也都没怎么再找出来,但真要想一想,还是能相对清晰地回忆起来上面写的内容。
是他随手翻开的第一章。
右上角有一小道淡淡的折痕,首段和标题间空了两行,段尾的最后一个句号在整页的最中间。
写的倒不是什么要振作要自强,是在分析经历家庭破裂的个体在接受他人时会出现障碍,对于建立长期稳定关系也会更趋向于回避和拒绝。
上面有挺多例子,还有心理学的理论分析,有理有据地证明了这是个普遍现象,需要长期调整和修复伤痕,才能重新交付信任。
……
于笙其实能理解这上面写的道理。
“还疼吗?”靳林琨自责得不行,“怪我……我看看,不行上点儿药――”
于笙握住他的手挪开:“没事,不疼。”
回避,消极,拒绝,习惯性的自我保护。
他都懂,也都能理解,甚至都曾经体会过。
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儿不对,靳林琨蹙了下眉,抱着他低头,轻轻揉了下脑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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