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改了朝换了代,但有许多礼法肯定沿用前朝。从前媛湘在宫中时,皇宫若有大宴,都是在“宜宾殿”,它地方广阔,有围台,官员依位而坐,绕成圆形,还可以看歌伎舞者笙箫取乐。
不知道接待外国使节,是否还在宜宾殿?
媛湘自不会在沈绢莹面前透露任何对国宴的兴趣,只是闲话家常,沈绢莹幽幽地道:“在深宫中,时常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你来了,我心里十分高兴。若是时间宽裕,不如在宫中多住几日。”
媛湘笑道:“也好。”
沈绢莹不禁问她:“成亲也有两年多了,怎还未有身孕?”
媛湘只好说他们贪图游山玩水,等秋天过后不怎么出门了,便好好考虑生育一事。媛湘从前对沈绢莹抱有一丝抵触,因为当时喜欢的舒沁,却娶了她。虽没有什么交集,但舒沁过世后,沈绢莹给她寄来的那些东西,让媛湘颇为感激。
虽然,也许沈绢莹的初衷不是媛湘所想的那样善良。但媛湘仍然是感激的。至少她让媛湘进宫见过舒沁一面。
第39章 刺客(1)
午膳过后,仲夏宫中,大多去歇着了。
媛湘被安置在一间厢房,朵梅则在屋子里伺候她。媛湘说道:“你不去歇息做什么?我这里也不需要服侍啊。”
“小姐难得进宫,最多待个一两日又要走了。下回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朵梅怎么能把这么珍贵的时间用来睡觉?”
媛湘止不住笑了。从小一起的情谊,终究比别人要亲厚。
媛湘从她的口中知道不少舒沁走后皇宫中的事。政变后,所有前朝妃嫔一概都处了极刑,而一些无依无靠的宫人、女官留了下来。朵梅的声音听起来很漂渺:“没有想到吧?少爷……嗯,太子殿下才没了,后脚立刻立了二皇子为太子。气得皇后只差没把后宫给掀翻过来。”
朵梅口中的皇后,对她来讲,那么陌生。
曾经她视为母亲一样的人物啊!想起往日种种,又想起她的诸多欺骗,复杂矛盾交织的感情,只能化为几声叹息。“她还好吗?”
“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她虽母仪天下,但终究没了太子殿下……平凡人死了儿子也是极痛苦的,更何况她如今还是皇后,不单没有孩子,她还担心她的位置坐不稳。所以想着法儿,要让皇上立旭儿小皇子为太子呢。”
那想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媛湘不想去明白个中你争我斗,那只会平白给自己添堵。
话题就慢慢地绕到国宴上去了。朵梅说:“咦,小姐你怎么知道?从昨儿个开始,宫里就一直在准备呢。听说皇上非常重视西秦使节,故而一切都要最好的。”
宫女之间,平时闲谈最多的便是皇宫中重要大事,此等大事,朵梅自然知道的不少。一番交谈,将它在何处举宴,使节何处下榻,谁在宴席服侍,都一一打听清楚了。
媛湘在心里默默地筹谋,朵梅叫了她两声她没应,朵梅便笑道:“小姐早上早起进宫,想必现在累了。不如休息一会,等迟一些,朵梅再来打扰小姐。”
媛湘也不拒绝。养好了精神,晚上才不容易出差错,不是么。
她告诉自己,必须睡。哪怕只睡一会儿都好。
兴许真是累了,这一觉竟然睡得极沉,等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天色稍暗,似乎一场暴风骤雨将至。阴沉的天色让媛湘产生一丝焦灼感——毕竟,夜晚就要来临了。
她虽然曾经对老皇帝下过毒,但她并不是真正心狠的女子,况且也不是十分镇定,今晚要在那混乱的人群中施以毒药,她其实毫无把握。
“锦程,”她喃喃地自语,“你要好好的。”她的指节,握得泛白。
在天黑之前,媛湘都和旭儿在一起。这个小家伙很喜欢媛湘,缠着她要与她一起玩躲猫猫。媛湘与他追逐了会儿,那起下人怕孩子累了,媛湘也只能抱着他坐在膝头,给他讲故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及至用了晚膳,媛湘便称要与朵梅聊天,到朵梅的房间里去了。进了朵梅的房间,媛湘和朵梅说道:“我想去旧地走走,穿着身上这身衣裳却不便。你将侍女宫装给我穿一穿吧。”
朵梅依言去开衣柜,给她挑了一套粉蓝色宫装;媛湘换上之后,又让朵梅帮她梳了个宫女的发髻。
朵梅笑眯眯地望着媛湘:“这样一打扮,和我们变成一样的了。”
媛湘和朵梅道:“你还要照料小皇子沐浴起居,不必理会我。皇宫里我挺熟悉的,到处走走再回来。若他们问起我来,就说我在房间里歇下了。”
朵梅虽有一丝疑惑,却没有说什么,点头应声是,等媛湘离开仲夏宫,就回去陪旭儿了。
此时宴席恐怕已经开始,招待国外使节的地点在离宜宾殿不远的朝花阁,是一个近江、露天的亭阁,江风阵阵,将白天的炎热一扫而去。通往朝天阁的路上,人迹渺少,直到将近朝花阁,人才逐渐多起来。远远的就可以听到歌舞声和隐隐约约的叫好声。
第39章 刺客(2)
忽然间,媛湘听到一阵哐当的清脆裂响。顺着声音走去,一个宫女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瓷碗碎片。
媛湘走近她,她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缩了下,抬头来看媛湘,眼里有泪。原来是打掉了一个小牒,托盘中还有装饰得非常漂亮的一道菜。媛湘说:“你赶紧回去拿个一样的牒子,莫要叫人发现了。”
那宫女愣了愣,“菜怎么办?”
“这里人少,我替你看着。”
她也不多心,感激地望着媛湘:“好。幸好我打翻的不是菜。你在这儿等我啊,我很快回来。”
媛湘点点头。她目送着那宫女小跑离开,等到看不见她了,她立刻将地上的菜盘端起,往朝花阁走去。
没人阻拦,一切顺利。
她才进朝花阁,就有宫女引着她端菜到某一桌。将菜放下后,她就默默地走到没有人关注她的角落里。
媛湘的目光首先找到了舒定安。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只看到高高在上的位子,一袭黄袍的长者,威严无比。面目看不清晰,却令媛湘望得怔了。
他的右手两排依次坐着朝廷重臣。左手边因为背对媛湘而坐,媛湘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细看了看,发现他们的服侍不大一样,想必是西秦国来的使节了?
她莫名的就紧张了起来,她按了按胸口,忽的一惊,琉璃瓶呢?然而下一瞬,她又想起来,下午在歇午觉之前,她已将琉璃瓶放进了袖兜里。窄袖中的暗兜,玻璃瓶轻盈地存在着,挥臂之间,偶尔能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头脑变得冷静、清晰一些。
目光拂过朝臣大臣。为首第三位,是夏正亭!媛湘眸光一冷。幸而他不是在舒定安身边的位置,否则若是被舒定安看出她就糟了。但,她要靠近他乃至在酒里下毒,仍然有难度。
她的目光在酒宴中穿梭,看着他们欢乐饮酒,又看着宫女拿大酒壶替他们添酒。等她们添完酒之后,媛湘便缓缓地跟在她们身后,准备伺机而动。
一共有两个宫女管添酒,她们站在席旁一张空的桌边,目光在官员席上穿梭,若见着谁的酒壶空了,便过去添一壶。媛湘走向负责使节这一边倒酒的宫女。
她的手指冰凉,紧张地掌心微微沁出了汗。她捏紧了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她还未靠近,那个宫女便抬眼来看她,目光疑惑。媛湘朝她微微一笑,“你是凤霞吧?巧云姑姑叫你去一趟。”
那个宫女面露讶异神色,“巧云姑姑?她叫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她说有要紧事,让你去一趟。我先来替你的差事,等你回来了,我再走。”
那宫女眉尖微蹙,上下打量着媛湘,“你是哪一宫的,怎么看着眼生?”
“我在仲夏宫当差没多久,你大约不认得我。朵梅你认得么?”
凤霞展眉一笑,“认得。我们是好朋友。”她往使节那一席看了看,“既然如此,你就替我看一看,可别出差错。”
媛湘笑道:“放心吧。你速去速回。”目光拂过那把大大的酒壶,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的目光移至使节处。他坐在夏正亭正对面的位置,穿着藏青色服色,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头上围着一圈蓝绿珠子,脖子上也是一串又一串串珠。他长得黝黑雄壮,一张大脸胡子浓密,看起来非常强悍。他坐着就比别人高出一截,想必体魄十分昂藏雄伟。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媛湘执着酒壶慢慢走过去,一颗心打鼓似地咚咚直响。此时有歌姬正在跳舞,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添酒的宫女。媛湘不敢抬头,低垂着头,挪到了西秦使者面前。
她拿过使者的酒杯,一滴液体自她掌间低落,她随即准备将酒注满酒杯,忽然听到一声闷闷的“咻”声。
西秦使者的身体晃了晃,喉咙发出一声怪叫,伸手摸向后脑勺。媛湘抬眼的一瞬间,看到他神情错愕,随即“砰”得一声,面朝下重重砸在桌子上,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了。
媛湘惊愕地望着他。
他、他,怎么了?
时光仿佛突然静止了似的。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有刺客!”跳舞的舞姬顿时停了动作,一群侍卫蜂拥进来保护舒定安,宫女东西乱窜,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媛湘被人撞得东倒西歪,脚也被踩了好几下。但她不忘回头看着西秦使者,他仍然瞪着眼睛,眼睛也不眨地趴在桌子上。
媛湘猛得感觉到恐惧。
他死了!
她猛得冲到人群中,跟着混乱的人群奔出了朝花阁,西秦使者死了!不论他是怎么死的,他总之是死了!钟习禹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他会放了锦程,对不对?
她刚刚在西秦使节的酒里滴了毒蛇液,若被发现,恐怕危险,所以她趁乱离开,一路往仲夏宫的方向奔去。
媛湘呼吸急促,跑得喉咙生疼,以最快的速度闪电般进了仲夏宫为她准备的那间厢房。岂料,才开门进去她便呆住了。
屋子里有人!哪怕没有点灯,里面一片漆黑,媛湘也能看得到模糊的轮廓和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
她脑海里马上联想到刚刚刺杀西秦使节的刺客,惊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一只手猛得捂住她的嘴巴,脖间一凉,她感觉到匕首冰冷的刀锋:“别喊,否则我杀了你。”
媛湘一动不动,颤抖着点了点头。她被刀架在脖子上劫持过三次,不同的是,第一次是程威,他没有恶意;第二次是钟习禹,虽然他恨她,但她知道他不会杀她;但这次不同!他是个杀手,是个可以在皇宫中任意下杀手的刺客!她的命真正地悬在他的一念之间。
心,怦怦地跳。时间安静地像已经停止了走动。
脖子上的刀锋加重了力道,媛湘感觉到一丝撕裂的抽疼。他的声音很低:“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否则,你明白的!”
媛湘见他没有对自己起杀机,连连点头。他慢慢地松开了手,几乎在下一瞬间,他就从房间的窗子跳出去,几步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媛湘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连忙跑到桌前摸索着要点灯。谁知半天也没摸着油灯和蜡烛,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声,朵梅的声音近在耳畔:“小姐,你回来啦?”
媛湘真正松了口气,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朵梅替她点了灯,“小姐都去哪儿了?逛了很久呢。”
“就在附近走了走。”媛湘呵呵笑着敷衍,“旭儿可曾睡了?”
“没有呢,他哪儿这么早能睡。刚才一个劲儿地问姑姑去哪儿了。”朵梅笑道,“看来很喜欢你。”
媛湘微微一笑,“既然没睡,我就再和他玩一玩。若有外人问你,你可得说我一直都在仲夏宫哪儿也没去啊。”
“我知道。”朵梅挽着她一起往正殿去。
媛湘的脖子有一丝儿疼,想必是刀锋割破了皮肤。幸而她的衣领高,不至于让人看到伤口。沈绢莹不知去向,就一群嬷嬷宫女看着旭儿。旭儿正捧着个竹蔑编的球在踢,见到媛湘,兴奋地扑过来:“姑姑,陪旭儿玩,陪旭儿玩。”
媛湘便和他一起踢球,她假装认真地陪着他玩,思绪却飘飞到朝花阁中。不知道那使节究竟怎样死的?
她没有看到血,只觉得他砰得一声便倒下了。而夏正亭酒杯轰倒,可是暗器没有击中目标?
也不知,那刺客是谁。
不知怎么着,她觉得那刺客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从前在哪里听过。
媛湘在陪旭儿踢球的一瞬间,忽然有个画面窜入脑海!那一年,舒沁成亲当天,她被劫持,那只匕首,那人低哑浑厚的嗓音猛得像石子击中了她的脑袋!
是了,刚刚那个刺客,声音像程威!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媛湘也仍然记忆犹新!
但很快,她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是皇宫,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程威怎么能进得来?换个角度说,就算真的是程威,他又为什么要去当刺客?他也是世家子弟,家境不错,怎可能进宫当刺客。
她对自己说既然西秦使节已死,她明日便出宫,去找钟习禹要杜锦程。
明天,可以见到锦程的,对吧?
朝花阁中一片混乱,直至有人暴喝一声:“都站着,动者死!”
而那时,媛湘早已逃出朝花阁。也幸而她走得早,否则舒定安发现她以一身宫装打扮出现在这里,就百口莫辩了。
犀利的眼神恍过人群,最后目光落在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西秦使节身上。他面容冷峻,“找提刑官来。”
底下有人回:“已经去请了。”他吩咐了几句,眼神望向握着酒杯出神的夏正亭,“跟朕回书房。”他双手负于背后,大步离开朝花阁,往御书房而去。进了御书房,周边立即变得鸟雀无声。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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