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运河河堤上树林葱郁,桂花飘香,一座座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点缀在绿树红叶丛中,乃是京中权贵们的运河别业。
桂花林间酒楼彩旗招展,车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运河游玩的人。
汴水楼的掌柜赵小二是赵然的家奴,认识贺沥,因此贺沥一行人到了汴水楼,把马车寄存到了汴水楼后院的马棚之中。
汴水楼的后院是赵然的地方,只有熟人才知道,客人一般都没法过去。
贺沥带着栀栀出了汴水楼,步行沿着河堤上的杨柳夹道往河边的桂花林而去。
小樱、如珠和如玉跟着栀栀,而秦羽则带着几个亲兵远远缀在后面。
今日天气晴朗,运河河畔游人如织,青年男女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贺沥即今日头戴黑纱幞头,身穿月白交领儒袍,脚上一双皂靴,做读书人打扮,剑眉星目身材高大,英俊得很;栀栀穿着浅紫窄袖短襦和白色紧身长裙,体态纤弱娇美,虽然戴着眼纱,可是挺秀的鼻梁、嫣红的樱唇和小小的鹅蛋脸一览无余,依旧能够看出是一个娇美的美人。
这样的青年男女相携而行,颇为引人注目,很快便成了人群的焦点。
栀栀从来没有这么自在地在外面游览过,粉脸晕红,凤眼晶亮含水,脚步也轻快得很,根本没发现别人对自己的瞩目。
没过多久,李栀栀与贺沥便进入了名闻京师的桂花林,在溢满芬芳的林间小路上开心地走着。
桂花林中桂花盛开,到处都是芬芳的桂花香,偶尔一阵风拂过,甜香的金色花雨飘飘而下,落了满头,李栀栀心中欢喜之极,见没有外人,甚至奔跑起来。
在桂花林逛了半日之后,贺沥见栀栀因为奔跑脸色绯红,鬓边闪烁着晶莹细汗,便担心她累着了,就引着栀栀往回走。
栀栀玩得太开心了,便没有沿着旧路回去,而是走上了一条林间小径,往汴水楼方向而去。
走了一阵子,林木渐渐疏朗起来,李栀栀见前面有一个雕梁画栋的亭子,颇有几分古意,便拎着裙裾小跑跑了过去。
贺沥他们一时没追上,都落在了后面不远处。
郑晓与父亲母亲一起散步到了桂花林边的观水亭,立在亭子里扶着栏杆远观运河。
他难受得很,却因为早习惯了,所以忍着没说。
郑太尉与郑夫人心怀鬼胎,远远见到栀栀过来,便寻了个借口出了亭子。
跟着侍候的人也都被他们给带走了。
栀栀一路跑到了亭子的台阶下面,这才看到了倚着栏杆立着的郑晓,不由愣住了。
郑晓也看到了李栀栀。
虽然李栀栀戴着紫色眼纱,他依旧一眼便认出了李栀栀。
郑晓只觉得胸臆间胀痛欲呕,扶着栏杆咳嗽了起来。
李栀栀下意识正要逃走,却发现郑晓脸色苍白似纸,眼睛似已没了神采,嘴唇却红得吓人,便停住了脚步,往四周扫视了一圈。
四周没有人,只有小径那边远远的能够看到叔叔他们快要过来了。
郑晓见到栀栀,有些气血攻心,眼睛凝视着栀栀,向栀栀伸了伸手,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栀栀所在方向倒了下去。
栀栀见亭子里铺的都是粗糙的白石,见此情状,想都没想便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郑晓。
这时候她才发现郑晓瘦得吓人,浑身轻飘飘的。
郑太尉在树后站立,他没想到儿子病到这种地步,居然一见到姑娘就晕了过去,当下便要冲出去,却被郑夫人拉住了。
郑夫人低声道:“老爷,那便是李栀栀。”
郑太尉堪堪停住了脚步,眼神复杂地看向亭子里拥抱着儿子的李栀栀。
郑晓虽然瘦得很,体重也很轻,可毕竟也是个高挑的身形,栀栀这样扶着他很不方便。她知道郑晓身边一般不断人,跟他的人一定在附近,便索性打横抱起了郑晓——只有公主抱才能保证郑晓的长腿不拖到地下!
在抱起郑晓的瞬间,她的眼纱不小心掉了下去,李栀栀也来不及捡起,横抱着郑晓走出了亭子,提高了声音道:“有人吗?跟郑晓的人在吗?”
郑晓一时气血被激身子软了下去,其实大脑还是清醒的,此时被李栀栀轻易横抱起来,他羞愤交加,简直是要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因为实在是无力动弹,只能闭着眼睛装晕。
郑太尉眼睁睁看着那个美得跟小仙子似的身材娇弱纤细的女孩子轻轻松松横抱着郑晓出了亭子,不但不觉得沉重,而且中气十足地叫人,他当真是目瞪口呆,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看向妻子,问道:“你确定她是女孩子?”
郑夫人点了点头。
李栀栀耳朵很好,听到左前方的说话声,当即抬眼看了过去。
她认出了郑夫人,很快猜出旁边那个英俊高大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是郑晓他爸,便横抱着郑晓快步走了过去,预备把郑晓交给他爹。
正在这时,贺沥带着秦羽等人快步跑了过来。
见到栀栀怀中抱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贺沥简直快要晕过去了:“栀栀!”
郑晓竭力睁开眼睛,看向栀栀,声音微弱:“放我下去……”
栀栀察觉到郑晓醒了,忙小心翼翼地把郑晓放了下去,让他倚着旁边那株桂树站立。
郑晓身子勉强倚着桂树站住了。
郑太尉和郑夫人带着一群人赶了上来。
栀栀见郑太尉夫妇过来了,忙跑向贺沥。
她这才有些后怕,生怕郑晓认出了贺沥,拉着贺沥便往外跑。
贺沥不知栀栀为何奔跑,却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自家侄女可是抱了人家病美男,为了避免被病人家属纠缠上以身相许,还是早早逃亡的好。
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贺沥鬼使神差般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方才那个病弱的青年正倚着桂树立着看着这边,瘦削高挑的身上穿着绣着深绿藤蔓的长丝袍,面庞精致秀美,只是面带病容,他的父母围绕在旁,正细心地呵护着。
贺沥又眼神复杂地看向前方拉着自己奔跑的栀栀,心道:栀栀看着这么柔弱,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接着又开始寻思:那个病弱青年似乎眉眼似乎有些熟悉……
郑太尉见郑晓身体摇摇欲坠,忙抱起儿子便往自家别业方向走去,边走边吩咐怀英:“赶紧去别业,让青山做好准备!”
怀英答了声“是”,飞快地向别业方向奔去。
喝过青山道长调配的药汤之后,郑晓在望江楼二楼的螺钿床上睡下了。
郑太尉一直坐在床前的红木圈椅中默默看着儿子,待确定儿子睡稳了,这才轻轻问青山道长:“阿晓今日吐血了,有没有大碍?”
青山道长叹息了一声,道:“公子呕出淤血,其实勉强算是好事,只是……唉……”
郑太尉低下头思索半晌,抬眼看向青山道长:“我从西夏带回的药草,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青山道长低声道:“我先让人试试药再说吧!”
郑太尉脸上现出冷酷之色:“需要的话,多少人我都有。”为了阿晓,让人试药又怎么了!
青山道长扭头看了一眼床上呼吸沉重的郑晓,又是一声叹息——阿晓的身体越来越弱,实在不能再拖了,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了!
☆、第 82 章
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向楼下而去,郑晓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愣愣看着上方雪白的天花板。
和李栀栀在一起那个青年到底是谁呢?
他为何会与李栀栀在一起?
那个青年一看便是军人体态,只是神情举止似乎有些熟悉……
郑太尉满腹心事下了楼,见妻子正候在下面,便安慰道:“阿晓已经睡下了。”
郑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郑太尉睨了妻子一眼,道:“那女孩子美倒是真美,不过怎么是个女大力士?”
郑夫人淡淡道:“阿晓喜欢就行。”
郑太尉被她一句话给堵住了,半日无言。他一生豪雄,从不在儿女私情上略萦心怀,侍妾虽多,却也不过是发泄而已,没想到居然生出了阿晓这样的多情种子……
尚佳饮罢酒一夜酣眠。
睡醒后他坐在窗前的长榻上一动不动发呆。
永泰帝如今把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赵然,赵然算得上日理万机,从来都没有消停的时候,自然早就起来了。
此时他忙里偷闲蹩进里间看尚佳,见尚佳还在发呆,赵然有些怕尚佳的起床气,便一言不发转身又去了外间。
尚佳坐在长榻上,听到外面有人在向赵然回话,好像说的是少夫人也到了之类的话。
他发了阵子呆,终于清醒了过来。
尚佳的衣服上酒臭扑鼻,他索性拿了赵然放在这里备用的一套衣物,起身去浴间冲澡盥洗去了。
赵然为了方便,在自己常去的地方都命人备有洁净的换洗衣物。
一刻钟后尚佳从浴间出来,径直去了外间。
他戴着赵然的黑玉冠,穿着赵然的白色暗银云纹锦袍,脚上的白绫袜和粉底皂靴却还是他自己的。
赵然正在与剑南节度使裴钰密谈,见尚佳出来,摆摆手道:“阿佳,你去外面转一转,等我让去叫你,你再进来!”
裴钰见尚佳从内室出来,清俊脸上犹带水气,不由有了些想法,眼珠子转动,看了看尚佳,又看了看赵然,却碍于赵然淫威不敢吭声。
尚佳并不知道自己和大哥的关系已经被人想歪了,抬脚便出了房间,走向赵然的私人楼梯下楼而去。
因为汴水楼三楼守备森严,所以佳音他们都在楼后守着,见尚佳从后面楼门出来,佳音、天和与跟着李栀栀赶来的景秀齐齐上前行礼。
尚佳看到景秀,浓秀的眉顿时挑了起来。
景秀忙把自己跟着贺沥和李姑娘前来的事说了。
听说栀栀跟着贺沥去桂花林散步去了,尚佳想都不想便要去寻找栀栀。
谁知他刚走出汴水楼的后院,便和栀栀迎面遇上了。
栀栀把尚佳送的眼纱给弄丢了,颇为闷闷不乐,恹恹向汴水楼后院走了过来。
贺沥满腹心事紧跟在栀栀身后,还没从栀栀的“壮举”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侄女柔弱娇嫩,需要自己精心呵护,可是眼见着栀栀轻而易举地把人家一个成年男子打横抱起,贺沥实在是难以接受,而且担心尚佳知道此事会嫌弃栀栀。
眼看着汴水楼快到了,贺沥便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小樱等人。
小樱等人原本就有些怕贺沥身上的杀气,此时见他转身眼睛微眯冷冷扫了过来,顿时都有些瑟缩。
贺沥见栀栀已经进了汴水楼后院,距离这边颇有一段距离了,便压低声音道:“今日林中之事,若是有人敢多嘴说给人听,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抬手握住路边杨树上斜探出来的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咔嚓”一声掰断了,连枝带叶扔在了地上。
小樱、如珠和如玉忙答了声“是”,心里俱道:怪不得姑娘力气那么大,原来是家传的啊!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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