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儿脱下了平日里穿的绫罗绸缎,换上了一身灰色粗布短打, 背后背着她专属的小尺寸宝剑和一个简单的小包袱, 包袱外头还捆了一捆防雨的篷布, 手里牵着一匹小矮马。
“这马哪来的?”苗笙躲在马车里,看着直皱眉。
孩子去年才学了骑马, 但没有合适的马给她, 一直还不敢放开手让她自己单独骑。
游萧轻声道:“是她一早在山下马行买的, 据说这匹小马有残疾,长不大, 本来没人买,但被歆儿低价买到了。”
“有残疾还能跑远吗?歆儿岂不是给自己买了个累赘?”苗笙实在担心, 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也不知道能不能骑。”
游萧搂住他的肩膀:“给歆儿多点信心, 你没发现吗,咱们女儿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她不会做蠢事的。”
“之前我是这么想的,可自从她上次跳进海里,我就不敢信了,到底还小,她也有冲动的一面。”苗笙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我影响了她,她才这么一小点儿,就跟我学着要逃跑了。”
游萧:“……”
不能说毫无关系,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影响?
苗笙又着急地问:“她带钱了吗?带得够不够?”
“她应当是带了一部分零用钱,看她抽屉里还剩一些,估计只带了十两碎银子。”游萧看他又要起急,赶紧安抚,“少带点好,带多了容易给她招事。”
这倒也是,苗笙不言语了。
歆儿牵着小马慢悠悠地走着,夜晚没有投客栈,而是找了个避风的巷子角落,用树枝和自己带的篷布搭了个很小的帐篷,缩着躺在里边。
“她怎么睡这里?!”不远处的楼顶上,苗笙看着心急如焚,“游萧,你把她带回来吧,她还小,从来也没吃过这种苦,这样会生病的!”
游萧自然也是心疼,但突然明白了自己女儿想做什么:“莫慌,我们再看看,歆儿也许就是想过一过苦日子,想让自己得到历练。她的内力也不错,应当能护得住自己。”
苗笙倒是知道,自己练了十年这点内力,还不如女儿练了四五年的,但他还是放不下,恨恨地说:“不是你生的,你就不上心是吧!”
“我肯定是体会不到你的感受,但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游萧多少有点委屈,“可你想想你当年,若是我非得关住你,不让你走,你会怎么想?肯定越要跑了。我们是歆儿的爹爹,也应该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下轮到苗笙委屈了:“就你一个人开明?我那会儿多大,歆儿现在才多大?!”
“歆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夫头脑医术都不错,我对她更放心一点。”游萧坦率道。
苗笙:“……”
两人在楼顶上守着,守到半夜,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摸了过来,看起来是个流浪汉。
那人站在帐篷旁边好奇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抬脚往里踹:“起来!起来!”
“他要干什么?!快、快去救歆儿!”苗笙急切道。
游萧按住他:“再看看。”
帐篷里没什么动静,那人正打算再踢一脚,突然篷布下边撩开了一道缝,有几个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撞在了墙角上,突然发出了可怖的“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伴着笑声甚至还放出了黑烟,球体内红光一闪一闪,颇为骇人。
“啊啊啊啊!”那流浪汉被吓破了胆,立刻夺路而逃。
接着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瓜从帐篷里探出来,看着那人仓皇的背影,露出得意的微笑,接着又缩了回去。
苗笙认得那东西,是自己跑路的时候也曾带上的鬼娃头,但他那一路被游萧护得很好,完全没用上。
歆儿五岁多就开始跟她萧爹爹学鼓捣那些机关小玩意儿,游萧甚至给她做了一套适合小孩用的“翅”,她常常在云闲山庄上方飞来飞去,眺望整个汀洲。之后还自己改进了许多小机关,这鬼娃头的红光就是后来她自己加上的,笑声是用机关活动模拟发出来的,现在比之前也更逼真了。
“我们歆儿真是聪明!”游萧太得意了,“比我小时候还要聪明!”
苗笙仍是担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面对危险的时候,确实够沉着冷静。
但他还是舍不得啊,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她跑出去历险受苦?!
可这又是女儿想要去做的事,他总不能连她这一点乐趣都剥夺。
之后两人又跟了几天,看到歆儿一直牵着小马溜达着走,去往港口的路上帮助了不少人,小姑娘露出的笑容比在家里的时候多多了,苗笙担忧的一颗心,也开始慢慢松动。
直到歆儿买了船票,在外边等着准备登船,游萧才问他:“想好了吗?”
此刻两人坐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遥遥望着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
苗笙沉默不语,心里还是撕扯得厉害。
十年来他从未和女儿分开过,这滋味太难受了。
“要我说呢,咱们就放她出去吧,你也知道她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能用寻常方式去管束。”游萧把他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我安排人在她附近跟着,保她不出事不就行了?”
苗笙忧伤地说:“也不知道她这一去,几年才能回来,我要多久才能见到她。”
“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你不能期待她永远待在你身边。”游萧趁机道,“能一直陪着你的,还得是你相公我。”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苗笙终于决定放手,前提是必须有人跟在歆儿身旁,并且定期向他们汇报孩子的情况。
游萧自然全都答应,他也关心自己宝贝女儿嘛!
就这样,两人目送歆儿牵着小马上了船,两颗老父亲的心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谁知这一走,就分别了四年。
“禀楼主,孙小姐下了船先去了南轩府,后沿路北上,可能先去四府盟转一圈。”
“孙小姐在万山府辖内一个小县城停留许久,在一家饭馆后厨工作,赚了些盘缠。”
“她又去了一个小村子,帮一位独居的老太太种地。”
“孙小姐去了凌云府,拜会了疾风门的凌掌门和唐公子。”
“她辗转去了京城,待了数日,寻了些散工,又赚了些银钱。”
“孙小姐往西去了,先到了平川府……进了未阑山脉!”
“万幸,她从山中出来了,看起来完好无损,还长高了些,稍事休整后,南下去了归梁府。”
……
苗笙每一次听汇报,都听得心惊肉跳,这跟歆儿给他们寄来的信里写的可不太一样,孩子也提到了自己的历险,但更多的是分享兴奋的心情。
好在歆儿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回报的唤笙楼兄弟更津津乐道的是她无数次地凭借自己的本事化险为夷,并且行侠仗义,四处助人。
他们还送来了歆儿的画像,两位老父亲就在一幅幅的画像中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长成了一身侠气的少女。
游萧承诺的每年一张全家福,现在仍在画着,只不过只能靠着画像来补足歆儿的模样。
在无数次的汇报中,他们知道歆儿果真是在大曜全境走了一圈,还曾去过她聂阿公的家乡,东南边的棠舟府。
“这孩子可真行。”游萧说起来,语气十分骄傲,搂过身边的苗笙,“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一个初夏的晚上,两人陪着聂云汉和卓应闲在饭厅吃饭,饭厅里没了歆儿、向竹月和向羽书的身影,变得分外安静。
聂云汉没吃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深深叹了口气:“唉,吃不下了。”
他没说为什么,但其他人都明白,现下竹月过得好,鹤云升了官,他们放心不下的,只有歆儿一个。
苗笙更是眼眶一酸,差一点没掉眼泪,不是他过分脆弱,而是孩子是他生的,这羁绊更深重,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牵挂自己的女儿。
游萧正伸手去揽他的肩膀,忽听得头顶瓦片轻轻一响,三个功夫好的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苗笙发现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头顶,忍不住问:“怎么了?”
游萧轻声道:“有人来了。”
云闲山庄从建立至今从未受过袭击,他们也都觉得这次同样不会是。
“谁?”苗笙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脏狂跳,扔下手里的碗,跑过去开门。
游萧还是有些担心,快步挡在他身前拉开了饭厅的门。
看到来人,他们立刻都怔住了:“歆儿?!”
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满身归尘,穿着砖红色的粗布衣衫,背着小包袱,手持宝剑,向他们两人抱拳,笑道:“两位爹爹,女儿回来了,特意没让小红师姐跟你们说,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可双眼却熠熠生辉。
聂云汉和卓应闲也跑到门口,俩人差点没掉了眼泪:“乖孙女,终于回家了!”
最思念女儿的苗笙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是半点不敢认。
这跟看画像完全不一样,活生生的歆儿站在他面前,比起四年前的稚嫩,现在的女儿长高了一大截,手长脚长,身形纤瘦,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她的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五官长开了,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像她两个爹爹,颇具英气,眼睛果然如同她小时候所说,既不像游萧的葡萄大眼,也不像苗笙的桃花眼,而是圆溜溜的杏仁眼,看起来精神机灵,又自带一种天真无邪的气质。
而与过去不同,十四岁的歆儿一扫幼时苦大仇深的模样,脸上笑容多了很多,是由内而外的开心和愉快。
“阿爹,不敢认我了么?”她笑盈盈地问苗笙,“是不是我变丑了?”
苗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将她拥入怀中:“我女儿永远是最好看的!”
一家人抱头痛哭,几个大老爷们儿豁出去脸都不要了,哭得涕泪横流。
根据苗笙和游萧的仔细观察,这次回来,歆儿的确变化很大,确实比以前爱说爱笑,也活泼多了,连日来跟他们讲自己在路上的见闻和心得,只不过没再说那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倒不是不再在意,而像是看破放下,一切都能化繁为简,复得返自然。
回到云闲山庄之后,她没有再去私塾,而是把之前看过的云虚子的那些道家著作又看了一遍,每天除了陪伴双亲,就是看书、打坐,活像个修道之人。
偶然有一次,游萧看到她在马厩里跟她的马轻声说话——那匹正是当年她带走的残疾小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四年之后也长成了一匹高大健壮的大马,一人一马关系十分亲密。
而马儿似乎有哪里不舒服,歆儿像是掐了个手诀,指尖释放出一缕银光,那银光钻入马腹中,片刻后马儿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却把游萧给看愣了。
女儿出生后唤醒苗笙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只是后来似乎再没在她手里看到过什么“银光”,现在又见,显然歆儿已经明白这用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歆儿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游萧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并没有追问,只希望有一天女儿能够亲口告诉他们。
但是小姑娘只在家里待了一年,又想要出门了,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待在大曜,而是想跟万客楼的商船去海外诸国看看。
苗笙虽然是万分不舍,但是已经不再会阻拦她,只希望这次不要四年才回来。
游萧安慰他:“不会的,我们出去的商船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很快就能打个来回。”
但他这次打了脸,歆儿跟船出海,却没有跟船回来,这一次,唤笙楼也鞭长莫及,再也没办法保护她,也不可能替她汇报行程。
苗笙思女成疾,身体又再度变得虚弱,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打理唤笙茶楼,免得闲在家里更难受。
当年他生了歆儿之后,一心都是带孩子,想写的话本始终停在角色小像的阶段,后来也没有写下去。等孩子上了私塾,他天天在唤笙楼待着,也无心写作,这么多年就再没有提起笔,于是《春晖记》就成了田草竹生的唯一作品。
怕他无聊,游萧搜罗了全大曜所有的话本过来给他看,甚至还会扶植一些后起之秀,只要故事好,他愿意出钱赞助发行,一来让穷困书生重燃生活希望,二来也让苗笙总有新鲜故事可看,打发思念女儿的煎熬时光。
好的是,这次歆儿离开没用四年,只是三年刚过了一个月,她便随着万客楼的商船回了汀州。
望着已经成了十八岁大姑娘的女儿,苗笙再度激动得潸然泪下。
长大成人的苗歆游,在西方诸国游历后,看遍大千世界,像是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比起三年前的活泼开朗,她好像沉静了许多,不悲不喜,宽厚仁和,浑身散发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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