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完结评分”界面下拉，看着那些“五星”，她眸中不无艳羡。
    想打五星就打五星，一看就是还没评分过几本书的新人。
    要不……她也去整个新号？
    程云珂有些意动，但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这个想法。
    来回切号折腾不说，万一登错号，还有可能同一章买两次……太麻烦了。
    随着页面翻动，她发现和自己一样对评分限制有怨言的读者不在少数。
    【好看！（不是四星！是五星！绿江限制我的打分，说我存在刷分嫌疑，不可以给五星，麻中麻。）】
    【别看我给四星！这本是五星文五星文！特好看！我是被迫打四星的！（真不懂绿江怎么想的，我都花钱全订了，当然是因为喜欢，不然干嘛给作者送钱？当我人傻钱多？）】
    【对不起作者大大，我先给你四星，等以后比例下来了我给你补回五星qwq这本文很好看！不给五星心里过意不去啊！】
    …………
    讲真，也就“完结评分”没有出点赞功能，不然她非得给他们一溜烟连赞！
    叹口气，她无奈摇头：“虽说也是为了评分公正，但这岂不是相当于逼着读者就算喜欢文，甚至已经全文订阅，也要在区分出普通喜欢和特别喜欢并给出不同评分？”
    从这本文退出，继续在收藏夹里找下一本已肥待宰的文，她忍不住还有些遗憾地想着，要是“绿江”不限制读者的评分比例就好了，那才是真正想给的分啊。
    真的喜欢，五星好评拦都拦不住。
    同样，踩了雷，谁来说都不好使，必须低分，而如果出现了什么在她三观底线蹦迪的剧情，也绝对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嗯？
    等一下？
    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滑动着屏幕界面的手蓦的一顿，想到因为被举报而闭站的“松终”和同样因举报陷入舆论困境的“绿江”，程云珂蓦的抬头，原本盘着垫在身下的腿舒展开来，脑中思绪如涛浪拍岸，滚滚翻涌。
    对啊！
    既然败也萧何，怎么就不能成也萧何？
    举报后审核结果的出来往往只针对某一本文，甚至是某一本文里的单独某个剧情，并不能延伸到全站的信誉，自然不具备一劳永逸的说服力。而如果每本文都精准审核，还是“绿江”这么个成立十多年的老网站，显然又不太现实。
    那么何不干脆将压力从“网站”和“编辑”身上转移？
    “绿江”工作人员有限，难以每本文都看，但数以千万计的“读者”可以啊！
    很多时候，一部分新人作者还会去论坛发帖，询问自己还没有任何曝光渠道的新作品点击都是从哪儿来的，可见“读者”的“无处不在”、“无书不看”。
    就像她长期举办的“捉虫大赛”那般，如果给读者开通类似“完结评分”的功能，由他们判断这本书是否存在三观不正剧情，一旦认为书中内容“三观不正”的人超过规定比例，系统自动举报给相关部门并如查询快递一般同步更新进度，如果是签约入v作品，还会由责编在举报结果出来前先审核是否需要锁文等待修改。
    “网站”的工作量就从“所有作品”变为“部分被举报作品”，负担大大减轻不说，由于评判过程和结果完全公开，甚至评判作品剧情三观的人都是纯读者，主、客观都不存在任何“包庇”的可能和动机。
    如此一来，大家又怎么可能会再对“网站”是否支持三观不正作品存疑？不信谁都不能不信自己吧？可不就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越想，程云珂的眼眸就越亮。
    她先是发了个消息给章庭，等了几分钟，见他一直没回复，只得直接打了个会有明显声音提示的语音电话过去。
    听她说想到解决办法了，章庭先是一阵狂喜，但等听清所谓办法，喜悦的情绪就渐渐冷却，语气也有些踌躇：“……读者？”
    “对！”程云珂兴奋地将自己方才的灵光一闪告诉他。
    然而，可能是隔着电话说不清楚，她说了好半晌，也没能得到章庭句肯定的回答。
    且不说她自己挺喜欢在“绿江”追文的，不想让无辜网站因为莫名其妙的天降灾祸遭受重大打击，单说系统那个她还没搞定的“互换身份”任务，就足以她喝上一壶的了。
    掀开窗帘一角，看着边际晕红的晨光，她迟疑两秒，最终还是下了决定：“你回来首京了吗？今天去不去公司？……我说的不是龙腾，是星悦……去？好，那我现在去公司和你当面说，隔着电话讲不清楚。”
    前几日，章庭去上舟出差，是“龙腾”有项目要去谈，回来后按理说也是要先去“龙腾”述职。不过他合同已经拿到手，也在回来前完成了电子文件的相关交接，而且程云珂这么着急归根结底也是为他着想，便挠挠头，半路转道去了“星悦”。
    贺枕玉倒是在“星悦”。
    “贺总，早上好。”将在楼下奶茶店买的三分甜黑糖珍珠奶茶放到自己工位的办公桌上，章庭和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贺枕玉点头，在手中公关部与部分私德不那么尽善尽美艺人解约申请的文件上签了个字，示意章庭帮自己放进文件柜里，抬眸，“我以为你会去龙腾或者绿江。”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临时有约。”吸管插入奶茶，深深嘬了口珍珠，咀嚼着劲道清甜的口感，他叹气，“关于怎么把绿江那事一劳永逸地解决，她说有想法，电话说不清。”
    给文件翻页的手顿了下，贺枕玉不动声色：“她要来？”
    “对。”章庭点头。
    将珍珠咽下去，他隐约感觉哪儿不对劲，环顾一圈，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贺枕玉一直没翻文件也没动笔，显然注意力不在上面。
    哟，贺总居然还会走神，少见啊。什么情况这是？
    他挑了下眉。
    “咚咚咚——”
    总裁办公室门被敲响，是秘书部的一个小姑娘：“章秘，程云珂说找你有事。”
    他抬起拿着奶茶的手应了声：“好，我这就来……”
    “就在我办公室聊吧。”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身后响起。
    章庭回过头，就见贺枕玉视线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一下也没移，淡淡开口：“我也听一下，看看她究竟提出了什么难以实施的解决办法，以至于你们甚至没办法在电话里讲清楚。”
    作为“绿江”最大股东，贺枕玉的这个要求很合理。
    但不知道怎么……
    上上下下将贺枕玉打量了遍，章庭舔了下后牙槽，感受着口腔里还没淡去的奶茶糖精味，总觉得贺总哪儿不对劲。
    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劲。
    “绿江”这事是麻烦，但也没闹大到需要这么重视的地步吧？
    很快，秘书便把程云珂带了来。
    有系统升“b级职业读者”时给的福利，知道自己再怎么熬夜也顶多是困和作息点到，不会猝死也不会体内激素紊乱，程云珂熬夜追文逐渐成了日常，今日也是刚追完小说，一有灵感，就顾不上睡觉，精神抖擞地来给章庭“千里送建议”。
    她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遍。有在来时路上的整理思路，还辅以纸笔画逻辑图展示，相关想法陈述得淋漓尽致。
    “嘶——”
    章庭听懂了，没忍住倒吸口凉气，仿佛第一次认识，仔细端详程云珂：“你还真不愧是职业读者……的朋友啊！”
    话说一半，猛然想起程云珂还没彻底在自己面前脱马，他赶忙打了个补丁，又道：“让最怀疑绿江的人去判断绿江是否有问题，你胆子是真的大。但你有没有想过，‘松终’那群人既然能被别人说动举报‘绿江’，怎么就不能也在我们颁布相关制度后恶意捣乱，将所有作品未经阅读就都判为三观不正并举报？这不是反而给我们增大工作量了吗？”
    “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我……朋友还和你聊过来着！”程云珂兴奋地和他回忆，“当时，你和我说绿江愿意对大赛进行投资，我还在愁买书太贵的事，你就给了我建议说可以只输入书号……然后我和你聊了比赛其他细节，包括用户限制。”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走神不太好，但……
    没忍住，章庭偷偷拿眼角余光瞥了下看似在处理工作的贺枕玉。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给过程云珂这些建议？不会是上次，贺总要走他工作q时说的吧。
    啧，这也太“男女有别”了点吧。尤记得他刚到贺总身边当秘书那会儿也经常搞不清楚情况、出差错，但贺总说这么高薪水雇他不是找了个学徒回来，让他自己学，并且必须尽快上手，怎么轮到程云珂，贺总就这么好说话了？
    他第一次知道贺总竟然“重女轻男”。
    还是说，他没有“职业读者”这么奇特的小马甲，不值得贺总重视？
    心里叨叨咕咕地有些不平，但章庭还是继续认真听程云珂讲述。
    身子微微前倾，程云珂表示：“为了不让那些不负责任的出版社恶意捣乱，我要求参赛用户不仅账号需要在绿江注册三个月以上，还要有一定订阅记录。除此以外，还不可以大批量输入同一出版社作品，设置了比例数值作为上限，一旦超过就会列为嫌疑账号。”
    “这个账号要求，我还是找你帮忙和绿江联合的数据库，现在你们可以直接用自己的数据库进行要求。外站的读者既然不喜欢绿江，肯定不会有注册三个月以上的账号，即使有，近期也绝对没有任何订阅记录。只要在这上面定一下数据要求，就能筛选出真正认真看文而非恶意捣鬼的那部分读者，也能让这个计划完美践行。”
    还有一些其他的细节，程云珂也一一以“捉虫大赛”为例，用黑色中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给出建议。
    因为并非空中楼阁、凭空想象，一切都是“有原型”的，她说得很流利，架构也完善。饶是章庭对“读者”作为审核主体的事并不赞同，也很难从中找出什么问题。
    纤长手指在键盘轻敲，回复策划部报告被打回的原因，听着清朗女声逻辑清晰地提出了个可能会改变整个网文界的大动作，贺枕玉没忍住侧头看过去。
    窗外旭日冉冉，初阳透过玻璃窗照进办公室，洒在程云珂的脸上、身上，发丝都莹润了光，眼眸似繁星点缀的墨色夜空，闪烁着期待的辉芒。
    喉头微滚，他收回视线，敲击键盘，将邮件最后的部分写完。
    事实上，在把问题丢给“绿江”和章庭前，他心里也已经有了大概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和“松终”一样，闭站清查。不过弊端也很明显，就是麻烦和利益损失，远没有程云珂的办法来得方便又好处繁多。
    她真的很聪明。
    思及程云珂那个目前还未爆出来的马甲，他被逗乐似的不禁唇角稍扬。
    可不就是有想法？
    圈内艺人都想着年龄大了后怎么继续混口饭吃，去学校授课的已经属于比较有实力的那部分，剩下很大一部分都走直播带货的网红路，靠割粉丝韭菜吃饭。她倒好，直接想着把爱好转成新的职业，还搞得有模有样。
    视线紧紧凝在圈画凌乱的草稿纸上，章庭眉心紧蹙。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确实听得他很心动。
    只是……
    他犹豫地拧眉：“可……业内没有任何网站有过类似做法先例。”
    “正因为没有先例，绿江才能用这个办法从舆论困境里彻底脱身。”
    微沉男声从办公桌方向传来，两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贺枕玉将手中中性笔的笔帽合上，神色未变：“因为够新鲜，所以能在铺天盖地的舆论困境里找到出路。因为把主动权交给了广大网友，所以信任值达到了最高。”
    说着，他与程云珂的视线对上，突然想到自己先前自作多情才破例接过的那杯无糖奶茶，又触电似的缩回去，重新移到电脑屏幕上，手指搭在键盘上，偏又什么内容都没打，只是肯定地给出个总结：“办法很不错。”
    章庭其实认可程云珂的办法，但他再怎么得贺枕玉信任也只是个普通打工人，并不敢擅自做出这么大、这么冒险的决定，才会在这儿犹豫不决。但既然贺枕玉都这么开口了，他当然没什么好继续纠结的，便干脆敲板：“好，就按你说得来。”
    听他这么说，程云珂这才松口气，舒怀地笑了。
    再之后的事就都是章庭的工作，要在“绿江”走内部流程，不是她能参与的，便没有多问，准备回家补个觉。
    贺枕玉恰好处理完“星悦”这边前几日堆积的工作，收拾完东西，也跟着一起走出去。
    出于“职场礼貌”，程云珂二人走在贺枕玉身后。
    想着来都来了，刷好感值除了雪中送炭，也要注意日常交流、联络感情，注意到章庭手中那杯奶茶，想起被他吐槽了好几次的“口嫌体正直”同事，程云珂不由笑了下：“你那个新入坑奶茶的同事现在还嘴硬吗？其实我不太懂为什么明明喜欢奶茶还非要说不喜欢。爱喝奶茶怎么了？你喜欢喝，我喜欢喝，贺总也喜欢喝。那么多人喜欢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爱好。”
    从程云珂说“奶茶同事”的第一句，刚神经放松没半分钟的章庭就又整个人陷入警惕，腰背挺直到有些僵硬，紧张程度比之方才在办公室聊“绿江”解决办法一事时更甚。
    章庭心里苦啊！
    先前，他光想到程云珂不知道“同事”说的是谁，又有一起背后说坏话的石锤证据，是一根绳上的，不用太担心，哪能想到还会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捅出来？
    注意到前面那道颀长身影逐渐缓下的脚步与烧红耳根，他暗道要糟。
    果不其然，送程云珂回家后，他才发动车，甚至还没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听身后幽幽传来道咬牙切齿的问：“爱喝奶茶的嘴硬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