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矿务之事已讨论至尾声,张宗邕便转移话题至他关注的西北战事, “春来,最近契丹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没?”
春来道:“一早京里来的邸报:契丹大统制失活于去岁才与我朝签了和议,西境也不过仅仅消停了小半年,上个月,失活又率军攻陷了平凉、幽城两座边城,杀死两位总兵,掳我边民数千。失活挟势深入,奇袭数座内城,烧杀抢掠后便即逃遁而去。袁守中派手下大将严恭义追随讨逆,却不幸身陷埋伏,严恭义战死,我军伤亡近千余。”
每日来江南行司的邸报,必是张宗正最先过目,然后也会转给范先生和陈先生传阅,所以,他们两人对西北战事都比较了解。
范先生接口道:“这失活骁勇善战,颇通谋略,挟契丹洼可汗以令诸部,是个厉害角色!要说现在,契丹真正的可汗是谁,绝对不是那洼可汗,失活才是!这贼逆常率部犯我西境,掠我边民,夺其财产,毁我边城。前面的征西元帅因久战不决,大多调职或被贬。自从八年前,某征西元帅被失活万军丛中取了首级,失活便更为猖狂,来犯更是频密,一遇胜绩便大肆宣扬,严重辱损我大鄢国威。”
范先生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叹口气说道:“前年,今上启用了已在家含饴弄孙多年的老将军袁守忠,花甲之年披挂上阵,却只能勉强和失活周旋而已。”
一门客皱了皱眉,奇怪问道:“这契丹不是老遣使来与我朝议和么?我朝也常赐公主与之和亲,为什么西境还不得安宁?”
陈先生在一旁接过话茬,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我朝主动提出与契丹议和。今上从前还颇有雄心,只是眼见着兵连祸结,国力因战火连连而日衰,他早就起了绥靖之心,所以,不仅派人与之议和,还赐公主和亲。就是这契丹失活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通常不出一年便又卷土重来,这局面,怕是一时也无法扭转。”
范先生摇首惋惜,“本朝和亲过去的几位公主,也不过一两年,便都被折磨而死,颇为可怜。”
西境不太平,契丹是大鄢立国以来便盘踞西北的劲敌,也是颇为难缠的心腹大患。皇上倚重的几名将领都曾被派去西境掌兵,最终局面——却是捉襟见肘,无人可用,只能靠花甲老将——袁守忠苦撑场面。
一门客道:“契丹东为月氏、西为大宛、北有羌戎,它们也正饱受契丹欺凌骚扰之苦。我朝为何不主动遣使,和它们一起对付契丹?”
范先生道:“今上曾数度遣使,欲联合它们齐伐契丹,可那几国却以国微力薄为由,搪而不受。”
张宗邕嗤鼻一笑,开口道:“强则有附,弱则离心。若是我朝能和契丹有几场利落的大捷,搓了它锐气,那几国不用我们提出合纵,它们也会主动遣使,生出依附我朝之心。”
春来摇头一叹,悲观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想要大捷,目前这种局面,怕是很难。宋铮将军——十四哥应该知道吧?几年前,作为征西元帅,他曾在西北前线和失活打得有来有回,契丹那时一点也讨不着便宜。他这样谋勇双全的将帅,却因为性子耿直,不懂变通,上书时言语诤直,冲撞了今上,为今上所不喜,至今只能赋闲在家。那失活如今正值壮年,又勇猛善战,我朝想急胜,却无良将可用,谈何容易。”
张宗邕听后,颇为感慨,“朝中各方掣肘,相互制衡,都惧怕对方坐大,有良将也难伸其志。”
张宗正在一旁翻看公文,虽没参与讨论,心中却另有思量。
建平帝对他赏识重用是事实,正常公文御批之外,常另赐手谕,政务之外,不吝褒奖。这些,不过是凭借以前在御前积累的信任和恩宠,加上不朋党结营的独善其身,最重要是治理江南的出色政绩。
能得天恩眷顾,寻常人怕是早已携恩骄纵,恣意妄为了。可张宗正不会,他一直不骄不躁,勤勉剔励,始终如一。这么多年的从政生涯,连一言不合便上疏弹劾,风过都能揪着尾巴的六科十叁道的言官们,都没能挑出他像样的错处来。
不过,帝国百余年,朝中波谲云诡,人心玩偈已久,积弊丛生。皇帝这几年也失了锐气,性情益发阴晴不定,猜忌多疑,爱听顺耳之言。皇子尚且是棋子,在今上面前都有所忌讳,不敢尽言。现实面前,他也不得不选择和光同尘。
西北战事毕竟离内陆较远,鞭长莫及,况且个种情况复杂,非得朝中合众一心,通盘考虑才有胜算。
雷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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