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意思？
    程安站在操场边缘看着正在军训的学生们，一脸茫然。
    他紧盯着在自己班训练场地的余清乐，试图什么时候能和他对上眼神，好好和自己解释一下。可对方却在专心致志地跟班，丝毫没有分心的意思。
    “哎，”路过的同事用手肘碰碰他，打趣地指着安崇，“你看，去年就是他被学生折腾了个半死，现在也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队列中的安崇多半时间都缩着身子，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怎么说？”程安顺他的话问。
    “这件事可是大秘密，没什么人知道，”同事昂起头，颇为骄傲，“总之只有一句话，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简单，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同事暧昧笑笑，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离开了。
    程安皱眉望向他的背影，十分不解。他分不清他什么想法，但从语气来看，他的态度和余清乐似乎不太一样。
    “哎哟，老师，我肚子疼，能给我开个假条吗？”一个男生捂着肚子凑过来，脸上表情揪在一起，满是痛苦地拽住他。
    程安将假条签好，看着男生领着假条一蹦一跳地离开，见老师注意到自己，又弯下腰去哎哟哎哟地叫着。
    虽然是按心理指导老师招进来的，但他做的最多的还是校医的工作，李主任管这叫充分发挥人才的最大作用。
    程安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就是在胡扯，但他还是处处听着李主任的话。
    比如军训时守在操场上，怕会有什么紧急情况。李主任说得倒是好听，但程安知道，他只是想要个人帮他盯着。
    可是以程安的好脾气，身边反而引来了一群想要偷懒的学生。
    病假条、好说话的老师，简直就是军训学生的救命稻草。
    尽管听到任务时，他是有意避开了余清乐在背后瞪他的眼神，但他并不讨厌这项任务。只是意外的是这期间他很少见到叶十一，她只偶尔出现在队列里，也从没找借口来请病假。
    程安本以为她这样的性子，一定会找借口来逃掉训练，而在他这里是最方便最省事的，她却从未来过。
    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失落。
    安崇的表现也十分怪异，总是紧绷的样子，连程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安崇时的情绪竟也变化了很多。
    他最近一次听到叶十一的名字，还是在食堂路上听到身边学生的闲聊中。语气中似乎含着些打抱不平的意味，他心思一动，多留意了些。
    “咱班叶十一也太惨了，安教官是和她有仇吗？为什么总要把她使唤来使唤去的。”
    “不也挺好的吗，不用在外面累死累活参加军训了，每天又晒又累。”
    “我宁愿在外面训练都不去给人使唤着跑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倒也是……”
    程安眉头一挑，有些费解。虽然接触不多，但她们口中描述的，与他印象中的叶十一实在是相差甚远。
    军训进入尾声，借口躲避训练的学生被李主任整顿后程安一下子清闲了许多，他少有的在上午提前回了宿舍。
    看到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程安心一跳，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这阶段神出鬼没的叶十一。
    她不会其实每天都躲在宿舍里吧……
    这还真是大胆，程安挑挑眉，凑了过去。
    “你干嘛呢？”
    “我靠，吓我一跳，”叶十一拍拍胸口，先发制人地质问他：“军训时间老师你不在操场怎么跑回来偷懒，这样可不好。”
    “这应该是我来问你的问题。”看她趾高气昂的样子，程安气极反笑。
    叶十一身上穿着淡粉色的休闲服，正悠哉地晃着手里的小喷壶。身后的木杆上挂着几片绿叶，叶尖还坠着几滴晶莹水珠，看长势是已经养了好几天了。平时怎么没见到走廊里有这个东西。
    “我可没偷懒，”叶十一嘿嘿一笑，让出身后的盆栽来，“安教官非要霸占学生训练时间来给他养小番茄，学生只能听话呗，我能有什么办法。众所周知的，他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
    见程安只是沉默地盯着她，她又一摊手补充道：“平时放在屋里的，上午没人在正好可以拿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今天碰到了偷懒的老师你。”
    她抱起花盆来可怜巴巴地看他，“我这可是被安崇教官压迫才做的，老师你处理我之前该先去处理他才对。”
    泛着水光的眼睛看起来无辜得很，要不是看到了明亮的瞳孔里透出来的狡黠闪光，程安差点就信了她。
    “……你小心别被别的老师抓到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像她这种性格的人，他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在事情无法处理之时，让步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
    叶十一乖巧一笑，她一点儿都不会担心程安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豆腐嘴豆腐心，心软脾气好，只要稍稍示弱就能轻松拿捏住，这种性格在她这里是最好应付的人。
    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程安低头看看屏幕上的时间，发现还没有到该解散的时间，推了推叶十一想要她躲起来。
    没想到她的动作却更快，她抱紧花盆迅速推开门，顺势拉住程安将他拽进房间里。
    程安站稳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到了她宿舍，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身体退后着想拉开门退出去。
    “老师，你现在出去万一碰到人可就解释不清了哦。”叶十一嘿嘿一笑，没有丝毫慌乱。
    她把愣住的程安晾在那里，将盆栽小心放在窗边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怕什么，担心我也像安崇一样对你‘上下其手’吗？”
    既不板着脸教训人，也不像安崇那样放荡，这满脸的忧愁，倒像是生怕她下一步做什么似的。
    “上下其手不是这么用的……”程安幽幽开口。
    什么脑回路，叶十一一愣，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你怎么不去军训？”见氛围越发诡异，程安及时岔开话题。
    “参加了啊，我这不是被安教官安崇大人强迫在宿舍养花吗？他非逼着我干，我有什么办法。”叶十一摊手，似乎真的被逼无奈似的。
    “入学军训是每个学生都应该遵守的规矩。”
    见程安正经起来，叶十一撇撇嘴。她想多了，果然老师还是逃不过爱教育人的特性，连这种呆呆的老师都不能。
    “什么规矩，非要把人培养的什么话都去听、去遵守、去做，这是在泯灭人性啊老师。又不是教书育人，能留下什么呢。一结束解散了，大家天各一方，谁管谁是谁。服从性测试罢了，一看老师你成绩就很好，真是学霸，不，学霸中的佼佼者，佩服佩服。”叶十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强词夺理，还嘲讽他？
    程安要是听不出这阴阳怪气的奉承话，那他这二十多年来真是白活了。
    “原来在偷偷学习？”程安看到她桌子上摆着翻开的教辅材料，眼神漫上一丝惊讶，这还真让他意外。
    “什么偷偷啊，说这么难听，”叶十一脸上泛起红晕，假意挥挥拳头，“这叫努力！”
    倒是真的认真，远远看都能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程安的目光在一处凝住。
    怎么了？叶十一心里奇怪，他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气场变得低沉阴郁不少。
    他这样的人还会有这幅样子吗？
    “不是吧，这件事能让你这么生气吗？比抓到我没去军训还要生气？”叶十一讶然，“回忆起学生时代什么学霸当面玩耍背后学习，你天真的相信了结果考差的悲伤过往了吗？就这点事儿，不至于吧，那我以后不学了。”
    “哎？”程安回过神来，“不是因为这个。”
    悲伤过往吗？他忍不住又看一眼挂件，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确实是有，但哪有这么轻松，这种小事也算得上悲伤吗。
    “不可以不学习。”他急忙说道。
    可能只是巧合罢了，那些年很流行这种挂件，撞了同款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走廊里的脚步声沉寂下来，叶十一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人应该下楼了，你该走了老师。”
    她疏远而又礼貌的语气让程安舒服许多之余又有些没来由的别扭，但总得来说还是安心很多，他点点头退出去。
    宿舍门咔哒关上，叶十一收起笑容，将挂件放在手心里把玩。
    她注意到了程安注视挂件的眼神，神情十分凝重。女生书包上常有的东西而已，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
    要么，他在商店见过同款，这个样子的并不多见。
    要么，他在谁那里看到过。
    要么，他认识那个爱挂着挂件的，原主人少年。
    叶十一抱起手臂，手指哒哒地敲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