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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因省亲人心起浮动

    因省亲人心起浮动,建园子赖家得罪人
    上回说到这荣国府因贵妃省亲一事闹腾的合家不宁,当中多少人遂意多少人不满多少人心有算计多少人又借机筹谋且不必细说。且说王夫人归房后将老太太“量力而行”的意思说给贾政听,那贾政原本就是个愚忠愚孝半点儿不敢违逆的迂腐性子,况且他又向来不耐烦弄这些个世俗之务,如今又听了贾母这般吩咐,立刻开口应道:“既然老太太如此说了,我们照办就是。”
    王夫人心有不甘,悄悄撺掇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凡事想的周全妥帖,不欲出大风头反而将我们国公府推到风口浪尖处。这原本是好意。可是娘娘在宫里头苦熬了这么久,也只得了这一次露脸的机会。倘或我们做娘家的不给娘娘长脸,娘娘以后在宫中还怎么自处?”
    贾政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只要我们荣宁二府俱在,宫中人碍于我们两府的情面,也不会为难了娘娘。”
    王夫人见贾政漫不经心,心中略有急切。开口说道:“宫中人惯会跟红踩白,捧高踩低,老爷也不是不知道。但凡他们瞧见了我们有半点儿怠慢,还指不定如何猜度。娘娘如今又是圣上身边的得意人,她若是有体面,在圣上跟前说一两句,也比府中的爷儿们奋斗十年强啊!如今宝玉已然过了童氏,不日就要入朝为官,倘或娘娘能在这时候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岂非省了宝玉很大力气?”
    贾政皱眉说道:“堂堂七尺须眉,岂可依靠女人裙带往上爬。宝玉原是走了科举的路子正经入朝。要是如此不长进,入朝了也无益处。朝中清贵是不会看得起他的。”
    王夫人不死心的说道:“就算是如此,等宝玉进朝以后,有娘娘在圣上跟前儿时不时说一句,圣心关注,宝玉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再者说来,娘娘自进宫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再好的情分十多年没联络也都生分了。娘娘在宫里灯油似的熬着,如今出息了,也是给我们国公府长脸。倘或国公府都不能为娘娘着想,那今后娘娘还怎么死心塌地的为国公府办事?”
    贾政心中一动,细细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
    王夫人窥见贾政略有动容,心下一喜,继续撺掇道:“老太太只是说公中的银子有限,叫我们量力而行。可是老太太也不希望赫赫扬扬的国公府,最后弄出来的省亲园子太寒酸了吧?那样传了出去,旁的人家也会笑话我们荣国府大不如前了。甚至还有些刁钻黑心的,倘或编排起来,说我们有意对宫中不敬,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啊!”
    贾政闻听此言,悚然而惊。立刻沉声问道:“依你之意,又该如何?”
    王夫人立刻接口应道:“我一个妇人家,常日里深宅内院的我能懂得什么。还请老爷定夺。”
    贾政沉吟半日,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我自会同哥哥和宁府珍哥儿商议,你就不必管了。”
    王夫人微微颔首,开口应道:“老太太出了十万两,公中还有不到四十万两。等会子我去梨香院瞧瞧,想必也能找补出个十万八万的。林姑爷虽说刚刚上京,但同我们府上的情分还在,何况当年林姑娘在我们府上住着,也没少花费——”
    贾政皱眉,打断王夫人的话。“当日玉丫头上京,可是带了不少银钱表礼,细细算来也不下个五六万两。后来走了,这些东西也都留在府中没带回去。你切莫再提这些个,免得传出去叫人笑话。”
    王夫人脸上笑容微微一凝,颇有些不高兴。
    林家上门的时候带银子了,我王家亲戚在府里住着也没花府上的钱。怎么我去找梨香院要银子就是天经地义,去林府要银子就要被人笑话?
    贾政瞧见王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中一阵腻歪。从始至终,他对于小小年纪草菅人命的薛蟠就没有好感。何况薛家也不过是皇商之家,来他们荣国府是为了前程投奔来的,本不如他们国公府,所以出点银子也是应当的。怎能和把持江南盐道多年又因功被封为一品大学士的林如海相提并论?
    贾政眼中似有还无的轻蔑之意深深刺痛了王夫人的内心,原本还想着随老太太意的王夫人立刻警醒。以她目前的地位,虽然说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但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包括他丈夫在内,都没把她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中。反而处处唯老太太是尊。她王夫人也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傀儡而已。多年媳妇熬成婆,王夫人可不想自己一辈子都像个小媳妇似的唯唯诺诺,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而想要在荣国府这样的大家族站住脚,贵妃省亲这件事就是最好的一步棋。只要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人能意识到贵妃娘娘的威仪,自然会对她这个娘娘之母另眼相看。届时她便可以趁此机会一举夺下荣国府真正的管家之权。还有赖家众人……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别以为她不晓得建园子要“量力而行”这件事情是赖家人出的幺蛾子。想必也是为了讨老太太开心就不把她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中。如今暂且忍着,叫他们风光一些时日。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赖家人明白,谁才是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这厢赖瑾自然不知道因为建园子的种种波折,王夫人已经将他们一家都恨上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来求情的薛蟠,开口问道:“薛姑娘怎地会有这样的想法,她难道不知道宫里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里头可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皇商薛家,功勋亲贵说的好听,恐怕也比不过圣上一句话。寻常人等躲都躲不及的地方,她怎地还要自投罗网?”
    薛蟠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都劝过她了,没有用。”
    赖瑾细细思量一番,摇头说道:“我在圣上跟前儿呆了这么长时间,说句夸口的话,圣上的心思我还是能忖度一二的。圣上天资聪颖,城府深沉,以薛姑娘那点子算计,未必能落入圣上的眼中。恐怕还会给她带来祸患,倘或累及家族,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这倒是真的,毕竟以乾元帝这种绝顶聪明的人来看,自以为是耍阴谋诡计的人从来都是不讨喜的。乾元帝喜欢将自己的臣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从来不喜欢被人算计被人玩弄。以薛宝钗那点子伎俩,真要是到了乾元帝的身边,没有家世支撑,还想着算计筹谋,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薛蟠生性鲁钝,心里却也明白宫里头哪是寻常人能活的地方。因此赖瑾一番话当真说到他心坎儿去了。只是他实在没能力劝说薛宝钗回心转意。听了赖瑾这番话,只觉得心里越发慌乱。立刻愁眉苦脸的问道:“这可怎么办?我妹妹如今是铁了心就要嫁入王公亲贵之家,我劝她不了。瑾弟弟你最是聪明不过的,快快替我想个法子来。”
    赖瑾脱口问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不入宫。”
    薛蟠一阵气苦,开口说道:“我要是能劝动她就好了。我妹妹也说了,哪怕是不能入宫,进入王府亲贵之家也是好的。”
    赖瑾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果断否决道:“以你们家的情况,别说进宫这档子事儿,哪怕是要嫁入王府,恐怕也难如登天。”
    薛蟠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羞愧,看着赖瑾惴惴说道:“也没说非得明公正道的嫁入王府。我妹妹自然也晓得王妃之尊不是我们这等身份能攀得上的。只是正妃不能够,倘或是个侧妃的话……还请瑾弟弟帮忙周旋一二,我们薛家绝对不差钱的。”
    毕竟侧妃虽然是妾侍,但也算是明公正道入了皇室宗牒的。哪怕王妃身份尊贵,也不能轻易处置侧妃。薛蟠为了自己这个妹妹,可真可谓是绞尽脑汁了。
    赖瑾恍然,既然不能以正妻的身份嫁入王府,以妾侍的身份也无不可吗?
    赖瑾摇了摇头,开口应道:“既然你们家主意已定,我会和戴公公说的。只是以后如何,恕我也无能为力了。”
    顿了顿,又劝道:“这总归是一条不归路,要不你再劝劝?”
    薛蟠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倘或是能劝动宝钗一二,这会子也不会站在赖瑾面前了。
    赖瑾叹息一声,人各有志,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子,主要是议论议论这场省亲风波两人是否能从中获利。毕竟薛家乃是皇商之家,旗下商铺无数,而赖瑾虽然没有行商的路子,但是手下山林树木,珍贵花草无数,这也是建园子迫切需要的东西。哪怕是刨除了荣国府上的供给,下剩的也够赖瑾赚个底朝天的。
    于是两人商议半日,决定以薛家出铺货渠道,赖瑾出原料合作做生意,按七三分成。赖瑾占七分,薛蟠占三分。估计这一阵风波过去后,赖瑾的小金库又能以翻倍之势增长。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在王夫人的小心撺掇之下,这荣宁二府定下的修建方案果然和原著中相差无几。只是这建园子的钱,却是没有原著中的一半多。毕竟公中只有不到四十万两的银钱,不能全部投入到省亲园子中。王夫人百般劝说,最终也只拿出二十五万两。她又不知去梨香院说了什么最后薛家母女出资五万两。林如海得到消息后,不用贾家人上门催促,也主动送了五万两过来,再加上贾母出资的十万两,宁国府珍大爷出了五万两并一个会芳园,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的银钱,却要打造出原著中百万巨资打造的大观园。这府上的老少爷儿们一个个又都是一推二六五,将担子全压在都中总管赖大和贾琏的头上。那贾琏也是个滑不留手的,只说他虽是主子,但年轻经验少,没办过这等大事件。所以只听赖大的话做,绝不自作主张叫赖大为难。但凡为难一点儿的事就撂手不管,要是哪处有油水好处,又立刻奔了过来。下头的各个管事们也都磨刀霍霍的准备捞油水。一时间急得赖大团团转,怎么算也算不出这五十万两该怎么花才够数。
    赖瑾瞧见赖大如此着急上火,不免拉着人劝慰道:“既然建园子的钱紧紧巴巴的,只要告知府中的各项管事们不要伸手就好了。想来各个方面精细打点着,把园子先建起来。至于之后的古玩字画摆设等寻常一些的径自采办了,倘或真需要什么名迹珍宝,便报到主子跟前儿让他们想折子去。”
    赖大唉声叹气的说道:“如此一来,府上的事情倒是好做了。可是又哪里好叫他们不伸手的。府上的老规矩了,但凡主子能得一全分,他们就得半分。这是府上的旧例,人所共知的。再别提各房里的爷儿们还想着捞两个花花。我一个人说话,能定得了什么?”
    赖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且不说这建园子乃是宫中的旨意,是给娘娘办差,自然不比府上往年的活计。再者此番建园子,薛家和林家也都是出了钱的。这两家一个是皇商之家,于黄白之物最为精通,若论起精打细算推测银钱来由的事儿上,咱们十个也顶不了他们一个。另一个又是圣上跟前儿最得意的臣子,那消息更是灵通。他们出钱给府上建园子那是本着亲戚的情分应当的。可倘或这银子被府上的管事们瓜分贪墨了,他们心里也不会愿意。”
    赖大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
    赖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府中的管事们贪墨的手段大抵都是欺负府上的爷儿们不同世俗,不知道这些物件儿市价几何,所以从中谎报价格,赚取差价。大爷爷不若先做个市场调查,叫府上的主子们都晓得外头的东西市价多少。想必各个差上的管事们再报价的话,就会顾忌很多而不敢信口开河了。”
    赖大沉吟半日,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先说说这市场调查是个什么意思?”
    赖瑾略整整思绪,开口说道:“所谓市场调查,就是先将建园子要用的物料价格打探清楚,然后列出清单来。比如目下金银土木砖瓦市价几何,府上建园子各处总共需要多少木料?人力雇佣月钱多少,府上建园子宫中需要多少人工多长时间?然后根据园中的工程做一个预算,先呈给老太太和各位爷儿们看了,叫他们心中有数。然后再做其他。”
    赖大皱眉说道:“你这可是釜底抽薪,犯了众怒啊。恐怕各个差上的管事听了这些个,能活吃了我。”
    赖瑾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正所谓猫有猫的路,狗有狗的路。府中的管事们一个个神通广大,人脉颇多。我可不信他们手上没有一两个亲近的采办路子。大爷爷自然可以和府中其余的管事谈判,让他们自去寻找卖家,只要东西的品质不是太差。我们总归是给他们定了个市价,可具体他们采买的过程中能否压低价格,又压低多少,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这下剩的银钱公中自然也不要他们的。随他们自去罢了。”
    然后就将后世公司吃回扣那些东西说给赖大听。赖大听完,颇为信服的点了点头。
    这么算计过后,都中的银子自然能省去不少,且各个管事们想来也都能从中捞一笔。如此一来,虽然当中还有些计较,但也不至于彻底断人财路,犯了众怒。
    赖大思量半日,遂决定按照自家孙子说的办。
    于是花了五天时间,派人在市面上打听土木砖瓦,金银铜锡以及山石花木和各种物件儿的市价,然后列成清单,连带着建园子的整体预算一一分发给贾母和府中的各位主子。荣国府各位主子看过之后,越发信服赖大的忠贞不贪。直叹自己所托是人。
    赖大这厢又将府中各位管事召集到一起,陈述利害。只说建立省亲园子,宫里头一定也眼睛不错的看着,还有薛林二家在旁冷眼观望,若是谁的手脚不干净触怒这上头的人。届时先不说人言可畏,只说真闹大了,被林府的大学士老爷告到圣上跟前儿,引得龙颜大怒,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像如今一般,低调一些,也不耽误大家赚钱。
    众人虽然不忿赖大的话,只一味觉得赖大危言耸听。但赖大如今已经将建园子所需采办的各物件儿市价报表呈送到上头,多说无益。又顾忌林大学士如今正得圣上青眼,说不准一句话的功夫就叫他们人财两失。且主家方面又不好相与,还有薛家在旁虎视眈眈,只得忍了。
    于是赖大忙活半晌,总算是将府中各处的矛盾周全妥当,开始风风火火的修建起园子来。
    只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此番赖大举动,固然是为了阖府上下着想,但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一大批人。只是目下各处依旧仰仗着赖大周全打点,暂且隐忍不发。至于之后会不会有发难那一日,赖大暂且没功夫思量,至于隐藏在其中的那些人……这会子也不会多言提醒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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