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笑道:“这是身为帝王最大的福祉之一,皇上您得习惯。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秦衍之哀叹:“朕无福消受!”他别有深意的望了魏溪一眼,可惜魏溪正好低下头,两人一错而过。
秦衍之托着腮,感受着腹中冰凉凉的酸汤一点点被热化,太后询问时的表情此时回想起来居然有点模糊不清了。
“哀家与先帝恩爱绵长,如今也时常想起当年先帝选秀的盛景。满后宫的莺莺燕燕,个个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别说是先帝了,连哀家都看花了眼。记得当初太皇太后以后宫空虚为由,有意让先帝除了帝后外,还要额外选出四妃九嫔。先帝那性子,外表看着和和气气儒雅非凡,骨子里却刚断得很。除了哀家,他硬是一个佳人也没看上,后来太皇太后也生了好一场气,先帝才勉为其难的又选了几人,直对哀家道‘后宫之人,贵精不贵多,美人以上唯皇后一人足矣!’也是先帝这番独宠,皇上您才免了兄弟阋墙的烦恼。”
“皇上年岁尚小,太过于沉迷宫闱之色也不好。此次选秀一是为皇家开枝散叶,二也是想要给皇上选一有心人,让你为国事烦忧时,后宫安稳,不至于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你闹心。”
“哀家知道皇上对皇后最是看重,帝后的人选也必须慎之又慎。穆家虽也有女儿入选,到底哀家还在,也不好让穆家太过于繁盛,于国于家都不好。其他世家官宦的女儿,不拘是谁,也不拘容貌,只要皇上看重,赐予后位也无妨,只要皇上真心心悦就好。”
“若是没有,哀家倒是有个人选。”
“魏溪魏侍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相比那些未曾有过一面的秀女们,魏侍诏常伴皇上多年,知根知底,性子容貌也都不欠缺,她又是魏将军义女,如今魏将军满门忠义,于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哪怕是义女,四妃之位也许得。若是皇上中意,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她意不在后宫?什么叫做意不在后宫,她不想为妃为后吗?做臣子,整日里与那些朝臣朝夕相处可不是长久之道!皇上与她缘分非浅,也要顾及她的名声才好。”
“她与皇上只有兄妹之情君臣之义?她自己说的?女儿家,口是心非太常见了,皇上也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你是皇上,只要你中意,她还能抗旨不成?”
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秦衍之揉了揉额头,觉得在康雍宫的那一番对话太过于荒谬了。以至于现在回想都觉得太后的态度太过于刻意,是了,刻意!
秦衍之眯着眼,太后是真的觉得魏家中人不能为后吗?不至于,也许是以退为进!太后提醒他选妃不用太多,贵精不贵多,是真的担心自己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伤了身子吗?也许吧!让魏溪为后,这绝对是试探了!
试探自己对魏溪的态度,试探魏家是否会与外戚穆家抗衡,还有,自己现今对穆家的真实想法!
魏溪是秦衍之身边第一得意人,她入宫为妃,不说别的女人能否与她抗衡,就穆太后而言,一家独大的后宫肯定会一分为二,魏溪与穆太后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穆太后渐老,魏溪风华正茂,一个是渐行渐远的娘~亲,一个是越来越贴心的枕边人,要是两人起了争执,皇帝会帮谁?
想来,自己那份对答解了穆太后的危机吧?
魏溪不入后宫,也就没有了与穆太后一争长短的理由。
后宫之内,高高在上的穆太后将目光锁在了魏溪身上,一墙之隔外,一个妙龄女子也将视线落在了朝安殿之中。
少女身姿瘦弱,如风如柳,抬头仰望桃花的目光似拢着轻纱的美玉,让人看不真切。
王霖踏花而来,随手攀折了一朵桃花并在了少女的耳边,仔细端详了一遍,笑道:“姐姐在看什么,我唤了你好几声都不应。”
少女摸了摸鬓角的娇花,笑了笑,王霖眸子一闪,假意捂住眼睛,嫉妒道:“哎呀,姐姐快别看我,再看,我的眼都要瞎了。”
少女轻嗔:“胡说什么!”
王霖扶着少女的手道:“美人回眸一笑,笑得我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再看下去,我可不是要瞎了眼?”抱着少女嬉笑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看向高墙之外,“姐姐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清风拂过,少女的发丝缠绕着花骨,话语忧愁:“还能想什么,不过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家罢了。”
王霖啊了声:“皇上还没见到呢,选秀的结果也未可知,姐姐就想着回府了?”
少女道:“什么选秀,不过是糊弄不知内情的世人罢了。这一趟,别说是姐姐我白来一趟,妹妹说不定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这话说得,王霖立即将人拖到了角落阴暗处:“姐姐话中有话,可愿意告知妹妹?”
少女意兴阑珊,叹口气道:“妹妹不在皇城长大,对皇上身边的人和事定然知之甚少。姐姐只提醒妹妹一声,皇后之位早已有了人选,妹妹还是别奢望的好。”
王霖几乎是大惊失色了,好在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失措了半柱香就回了神,道:“此话怎么说?难道……皇上早就有了人选,选秀只是个幌子?”
少女道:“幌子倒也不至于,选秀也不止要选皇后,四妃九嫔也是要的。”
“那姐姐怎么确定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了?你方才说皇上身边之人?难道是穆家的女儿?”
少女摇头:“不是穆家。”
王霖想了想:“那就是太傅太保太师家的孙女?不对,此次选秀,太傅家就没有女子入选,太保家的嫡孙女也都差不多定亲了,没定亲的年岁也不大。太师府里全都是男儿。”她摇晃着少女的臂膀,“胡姐姐,快告诉我,是谁?是谁早早得了皇上的青睐?”
胡氏女叹了又叹,最终熬不过王霖的痴缠,道:“此女姓魏,乃当朝新贵魏将军的义女。”
☆、第76章 76
王霖回想了一下最近入宫的秀女们,其中是否有姓魏的女子。结果是姓魏的有,不过并不是将军之女。他们这些选秀的女儿家大多是权贵官宦子女,对皇城乃至大楚所有的权贵都是如数家珍。因为要参加选秀,家中早就将最有竞争力的适龄女孩子记录名册,对方年龄多少身高多少,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乃至性格缺陷都会一一记录,差别只在内容或多或少。
不过,名册中间大多记录的都是各家嫡女,出众的庶出女儿偶有记载,义女却是一个也没有。但凡是大家族,既然要让小辈入宫选秀,当然不会放着嫡亲的女孩儿不选,反而没有血缘的义女了。
王霖苦思不得,也不纠结,直接依偎着胡氏,道:“姐姐,既然你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能够说得出来,想来应该对她熟悉的很。快说说,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让皇上都为她倾倒。”
胡氏轻笑道:“何方人物?她的确是个人物。与皇上青梅竹马,曾经舍命三次救皇上于危难之中。原来只是后宫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宫女,后来调任太医院,成了前任院正的嫡传弟子。之后随着她师傅云游,在民间攒下了不少的名声。楚蒙大战,她随军行医,医毒双绝,名震边关。之后归朝,被皇上任命为侍诏。每日与君王贴身相伴,耳鬓厮~磨,是大楚建国以来唯一的女臣子。你说,这满宫的秀女,有谁比得她呢?”
王霖到此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她呀!”感叹之余,还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嫉妒,“说她是个人物,还看轻了她。应当称她为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胡氏听对方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轻轻挣脱对方的攀扶,苦笑道:“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说是白来一趟了吧!有她在皇上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更别说立别的女人为后了。”
“姐姐不是说她已经做了臣子吗?没听说过臣子还可以做皇后的。”
胡氏戳了戳王霖的额头,道:“说你笨你还不相信!为臣还是为后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功夫?最重要的是,她是皇上心目中唯一的皇后人选。”
王霖笑嘻嘻地摇着胡氏的胳膊:“姐姐也太妄自菲薄了。皇后之位非同小可,不是皇上说谁能够胜任谁就真的能够立为皇后,还得看大臣们的意思呢!再说了,后宫之中,也不止皇后一个位置,还有四妃呢!凭姐姐的美貌,不说是皇后之位,四妃之首绝对非你莫属。”
四妃?胡氏的目的可不是四妃,她在前辈子可是皇后,这辈子她又怎么会满足与四妃的头衔。
此胡氏自然是皇城大疫之时,被胡家刻意病重的胡歆儿。
因为胡歆儿的胆大包天,害得皇帝差点一命呜呼,皇帝的宝座岌岌可危到差点易主。若是当年小皇帝没有被治愈,三王之乱一旦成功,胡家的罪过几乎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以想象,胡歆儿被病重之后,胡家对这个嫡女是何等态度,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年复一年的被忽视,被诋毁,被践踏,让胡歆儿的一颗心彻底成了顽石。不管她外表再如何表现出如玉般温和无害,也无法改变她内里的坚硬干冷。
她一点点的将弟弟重新纳入自己的掌心对她言听计从,哄得母亲为她心疼哭泣,最后靠着日日不休的熬,把父亲一刻沧桑的老心给熬得软化,这才重新出现在了人世间。
从地狱重新活过来的胡歆儿脱胎换骨,她誓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帝王的独宠,后宫的权柄,皇后之位,太后之位,最后是大楚真正的掌权者!
她都要得到,一如前世那般,没有人可以拒绝她,没有人可以反抗她,没有人可以无视她!
她要成为大楚最尊贵的女人!
浴火重生,凤凰涅槃,所有的一切就从现在开始,就从魏溪那个阴魂不散的失败者开始!
因为后宫中格外的热闹,秦衍之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昭熹殿了,如今大多在朝安殿歇息。小吴子在皇帝午歇醒了后才姗姗来迟,午后的阳光从半敞的窗棂中穿~插~进来,连奏折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去哪儿了?”少年天子头也不抬的批阅着奏折,语调中听不出喜怒。
小吴子恭敬的行了礼,起身后就拿起方磨一边磨墨一边轻声回话:“奴才方才路遇了个小宫女,来打听些事情。”
“什么事?”
小吴子扫了眼殿旁空荡荡的两张几案,因为时辰未到,侍诏们还在偏殿候着。这时候,殿中除了皇帝就是自己了。他心里定了定,轻声道:“最近这些时日陆陆续续有人向奴才打听魏侍诏的事儿。不止奴才,挽袖姑姑,芍药姑姑那边也有人打探过。奴才今日特意留了心,发现打探消息的人来自于后宫。”
秦衍之拿笔的手顿了顿:“秀女?”
小吴子垂头:“是。”
“无缘无故的,秀女们打听魏溪的消息做什么?”
小吴子道:“这个奴才也是方才才知道。自从秀女们陆陆续续入宫,人多嘴杂,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头,言辞灼灼说皇后之位早已内定,内定之人就是皇上身边的近臣魏侍诏。说除她之外,皇后不做第二人选!”
秦衍之这才抬起头来,冷笑:“朕都不知道魏溪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内定之人了!她们既然可以说出是朕的近臣,难道就不知道身为臣子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吗?”一边抛开毛笔,起身走动了两步活动活动筋骨,又笑道,“这是有人把魏溪当做靶子了呢!把所有秀女的目光都集中在魏溪身上,图的什么?魏溪不入后宫,跟嫔妃们就没有冲突,难道是想要坏了魏溪的名声?坏了她的名声,朕正好可以借机把她招入后宫,她们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转头又问小吴子,“她们的脑子都是豆腐做的吗?这点弯弯绕绕都想不通透,还做什么妃子啊,连宫女都比她们机灵。”
小吴子笑道:“兴许是想要试探一下皇上的真心?”
秦衍之瞥了他一眼,冷淡的道:“朕的真心尤其是她们可以揣测的?”
小吴子感觉脖子一紧,立即低下头不敢再多话。
秦衍之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道:“去查一查,看看背后是不是有人在针对魏溪,或者魏家。”说罢,自己放开一本名册,指尖在众多名字中不停的划拉,终于停在了一处,皱眉道,“此次三位皇叔的封地也都送了秀女过来。这王霖与贤王是什么关系,也去查一查。”
小吴子一边应着,一边在折子中翻了一翻,同时抽~出几本关于参奏三王的折子递给了秦衍之。
皇帝才看了一本,就呲牙冷笑了起来:“皇叔们的翅膀越来越硬了。去年还说封地遭了蝗灾,整个封地颗粒无收,不交税就罢了,还要朕出银子出粮食赈灾。今年倒是没有蝗灾了,又有了水患,禾苗都淹死了,又让朕拨银子开仓赈灾。”把折子一丢,“当朕是傻~子吗?三个封地,一个一马平川,一个是群山环绕,一个靠海吃海,他们居然同时闹灾荒!是打定主意觉得国库空虚,朕拿他们没法子呢!”
小吴子眼皮子抽了抽。
两年前,所有人臣子们都知道国库空虚是情有可原,两年后还有人认为国库中没银子,这是睁眼瞎吧?
自从外戚穆家长房差点倾家荡产背负了几十万的外债还了朝廷的欠款后,皇帝就下狠命令开始整治户部欠银。两年前,大楚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欠了户部多少银子呢,五千万两以上!两年后,户部明面上的账本有多少银子呢,两千多万!其中不包括大个州郡大大小小无数个粮仓里面囤积的粮食的价值几何,不包括各大州郡驻兵的兵营里在使用的兵器有多少价值几何,还有棉花、马匹等等,全部都是这两年慢慢补上的,都折价后可就不止三千万两银子。
要说开战,不管多远,大楚的军队都可以立马开拔!粮草基本都不用从皇城周边调度,直接从边关周围的州郡调集。
哦,忘了说,这两年新兵也招募了不少,一年前就陆陆续续送到各个边界去了。边关虽然大战没有,小战还是不断的,正好趁机训兵。
秦衍之也就只是自嘲了一句,就把感慨丢在了一边。
一墙之隔,魏溪正与芍药凑在一起说正事。
“后宫里的人眼看着越来越多,等到选秀过后,美人们也各归各位,皇上身边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更多了。首先,殿内点的香就得特别注意。”
芍药笑道:“这个殿内,应当不是朝安殿吧。”
魏溪锤了她一下:“若是有人敢把手脚都伸到朝安殿来,那所有人都得小心脑袋了。”
芍药立马讨饶:“是是,我知道是昭熹殿。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嫔妃侍寝的话,殿内的燃香得换?”
魏溪淡淡的道:“换不换还得看皇上自己的意思。以我之见,到时候你不换,太后也会着人换了。毕竟,子嗣为重。皇上的继承人一日不出生,大楚的安定就少一分。所以,在没有正经的皇子出生之前,太后可能都会控制昭熹殿的用香。姐姐若是接到了消息也别惊诧,听太后的没错。不过,有一点,昭熹殿的东西最好别带到朝安殿来,坏了事是小,坏了朝安殿的规矩,日后大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昭熹殿是寝殿,里面的东西大多有助兴的作用,比如燃香,比如寝衣上的熏香,还有就是皇帝的入口之物,基本都有一些或轻或重的效用,为的就是让侍寝的嫔妃们尽快怀~孕。里面的东西要是跟着皇帝直接到了朝安殿,弄得皇帝不思朝政,来一场红袖添香的艳事,那就是坏了前庭的规矩了。
要知道,宫闱之所以分为前庭和后宫,就是为了区别公私。前庭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皇帝在朝安殿招嫔妃侍寝,嫔妃们得个盛宠的名声,皇帝反而会被御史骂个狗血淋头,少不得会被骂色令智昏。要是皇帝真的是个好色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朝安殿招妃子玩花样,呵呵,那就有好戏看了。
魏溪这么说也是因为秦衍之在上辈子就有过这样的荒唐事,所以,这里她特意提醒芍药,一定要限制皇帝的用品。
“香囊最好是每半月就请太医院的人重新配一副提神醒脑的药材,由太医们自己亲自配药,然后由负责管理香料的宫女亲自装入香囊,前后过手的人不要超过三人,出了事就唯他们是问。再有御膳。嫔妃们送来的膳食也必须经过医女之手,确定没问题后再给皇帝引用。要知道,后宫中的人为了获宠可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姐姐身为掌事姑姑,可得严厉把守,不可疏忽。”
芍药慎重点头:“皇上临睡之前的那一副汤药要不要换?”
魏溪咳嗽了一声:“哦,临睡之前的啊。若是皇上招了妃子侍寝,汤药自然得加点料;若是没有宣人侍寝,那就还是照旧吧。”
周围围着的众多宫女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个个面红耳赤,有人直接打趣魏溪:“到底是做过医女,皇上的私房~事到了你的嘴里也稀疏平常了。”
魏溪道:“这有什么!大家是在朝安殿伺候的,所以才觉得这些事情难以宣之于口,换了昭熹殿的人来看看,她们还得给嫔妃准备一些助兴之物呢。”
有人问:“助兴之物?不是只有汤药吗?”
魏溪笑得神秘兮兮:“你以为初次侍寝是个享受的事儿啊?皇上年少,自己也没开过荤,知道什么!帝后第一次圆房,轻一点的腰酸背痛就罢了,要是皇上没个轻重,血流成河也是常态。”
芍药推着她的肩膀道:“越说越放肆了,也不害臊。”
魏溪一副你们都太天真的模样:“等着吧,过不了几日,昭熹殿就要迎新人了。”
有小宫女好奇:“什么新人?是新的大宫女吗?”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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