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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前段时间她醒悟了,想要走出来,但是十二年,不管是爱情还是执念,都已经生了根。你种过树吗?超过十年的树木,再移植的成活率非常之低。这种情况,要怎么继续往前走?”
    赵亦很少说出这样感性的对白。也许是月色正好,音乐正好,人也正好,连空气中湿凉的温度都正好,她才愿意这样娓娓道来。能让她挂心的人不多,程小雅已经傻成了这样,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赵亦说完,重新归于沉默,发现柏钧研也沉默着。不知是否因为月色的缘故,他的脸色冷寂如霜。
    “难道,就打算连根烂在那个坑里?”许久,他说。
    “最近,他们重新见了面,那位老师表达了追求之意。”
    “……哦,恭喜。”
    “但我那位朋友,还有点犹豫。”
    “犹豫?呵,十几年心愿得偿所愿,她应该高兴。”
    “是很高兴,其实,那位老师也没什么不好,年轻英俊,前途无量,认识这么多年,人品也算可靠。”
    “哦。那不挺好。”
    “但我担心她乐极生悲。不过,感情这种事,局外人没有资格做出判断,最终怎样还得看她自己,是不是?”
    “问我?我也不过是个局外人。”
    柏钧研一打方向盘,车辆出了高速路,指路牌在眼角闪过,距离南京已经很近。
    ……
    赵亦终于得出了结论:柏钧研这个人,解读不能,阴晴不定。
    突然就热络了,突然又冷落了,搞不懂他的心理活动究竟是个什么进程。她只是接了程小雅一个电话,大明星突然就心情欠佳。然后吃了一大桶关东煮,他又多云转晴。再随口聊了两句,人家居然还甩起了脸色,连“哦”都不再施舍,一路沉默将她送到了市区。
    “就送到这里吧,地铁还有末班车。”
    “行。”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白。说完他直接靠边停车,风度倒是还保持着,走到副驾一侧给赵亦开了门。
    高大的男人将手搭在门上,门打开了一窄条,说不准是想让她过去,还是不想让她过去。唯一能说得准的是他心情一定不好——帽檐下一双墨黑双眼,映着清冷夜灯,莫名给人夜宿深山、遭遇猛兽的错觉。
    赵亦难得体会到一丝怯意,居然没敢开口叫他让开,只试探着将车门推开一些,然后伸出一只脚,侧着身子慢慢从他身边蹭过去,逃也似地跑进了地铁口。
    直到站在地铁车厢,她才咂摸出他眼神里那点赌气似的意味。
    所以……少爷他到底在赌哪门子气?
    第34章 回家
    家属院的门岗一茬茬地换,赵亦从初中开始住校, 每次回家必被拦截,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看了看表,00:28, 电话从传达室直接拨给了吴叔叔。
    小时候若是闯了祸, 电话从来都只敢拨给她吴叔叔, 否则等待她的必然是条尺和武装带。赵亦一度闯祸上瘾,不但自己闯, 还领着一群小伙伴一起闯——大院里的小伙伴可不是一般小伙伴, 哪个不是横着走的主,赵亦个头最小、年纪最小, 还能率领这么一群娃娃兵, 可见那也曾经横出一个非同凡响的境界。
    她敢在司令员的饭碗里埋炮仗, 以此换来一根打断的条尺和全院小伙伴的景仰。那一次也是吴叔叔救的驾,救走给她一顿骂,骂完又带她去医务室,得意洋洋和小护士炫耀:“怎么样, 得意弟子, 六岁起就天天跟我练四百米渡海登岛。”
    小护士白他一眼,哗哗往伤口上倒酒精,一点也不怕弄疼赵亦——这瘦黑猴似的小姑娘, 淘上天了, 哪里像个小姑娘哟!
    她原本也不追求像个小姑娘。
    她作风勇猛, 指挥果敢, 只和男孩一起玩打仗游戏,靠拳头和脑子碾压附近所有片区的子弟。头破血流那是家常便饭,到医务室缝针也是小意思,经常血糊一脸走进医务室,护士阿姨都要被吓哭,她自己一颗眼泪不掉,生怕堕了她赵大帅的威名。
    赵亦在青春期毫不叛逆,或许就是因为小时候用光了所有的叛逆。越淘气越挨打,越挨打越淘气,最懂得如何给她爸那暴脾气火上加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挨打?好像就是她从二楼摔下去的那一次。
    她爸终于不再暴跳如雷,而是沉默坐在她的病床旁边,鬓边星星点点的银霜,似乎瞬间好了好几岁。他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现比愤怒更让她心慌的东西。
    他对她失望透顶。
    伤筋动骨一百天,赵亦那条断腿足足养了三个月。
    春去秋来,她终于可以下地蹦跳,却彻底失去了调皮捣蛋的兴致。人人都说赵家那个假小子,神奇,从楼上摔下来一回,倒把人给摔文静了,放了课立刻回家,写完作业接着练琴,琴练完了还写毛笔字——赵参谋长是信奉枪杆子的粗人,家里却弄得仿佛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俱全,都来自于他那早早过世的妻子。
    先前人人都道可惜,赵亦的妈妈是个大学教授,一等一的气质美人,红颜薄命不说,还半点儿没能遗传给下一代,生的女儿完全就是只猢狲。等到那只猢狲突然坐下开始读书,隐藏多年的优良基因终于水落石出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同龄的娃娃们还在烦恼怎么背诵乘法口诀,赵亦已经会使用配对求和来计算等差数列。子弟学校多纨绔,难得升起这样一颗希望之星,赵亦一时备受青睐,整天被数学老师抓住开小灶,大有将她培养成华罗庚之势。
    就这样,赵家姑娘从令人闻之色变的混世魔王,变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别人家的孩子”。
    赵亦坐在传达室门口等吴叔叔来领人,午夜已过,市声未歇,六朝金粉的古都披上了现代的霓虹,似梦似幻似穿越。一辆炫酷跑车从赵亦眼前拉风而过,车窗降下,乐声轰鸣而出,伴着几声调戏的口哨,赵亦眼皮微抬,看一眼驾驶室里梳油头的纨绔,心里有点好笑。
    但凡纨绔,都是色厉内荏的主,当年她将楼下的二胖揍成他爸妈都认不出的熊样,那小子愣是没敢说出是谁下的手,从此俯首称臣,见面管她叫爷爷。
    若不是赵爷她后来弃武从文,有人敢把威风耍到她跟前来?
    沧海桑田。
    不过赵亦这一番沧桑,确实达到了斗转星移的成效。远远走来一个中年军官,围着传达室兜了两圈,愣是没把目光往她身上瞧,赵亦无奈站起来,追上去喊了一声吴叔叔。
    吴海峰回头,震惊地打量面前的女孩。
    赵亦不自然地笑了笑,觉得风吹着小腿有些冷。
    她认识周铭诚之后才开始给自己买裙子,买的也都是中性商务款,何尝穿过这样女性气息十足的小白裙。工作之后回家的次数也少,难怪会被“笑问客从何处来”。
    “……小泥鳅?”
    “是我,吴叔叔。”
    赵亦笑,多少有些酸楚。
    她上次回家还是去年过年,当时留着及耳短发。后来有一天,周铭诚赞了某个女明星长发好看,她便也把头发留长,整个大院恐怕都没见过她留长发是什么模样。
    包括她爸在内。
    她爸不开口让她回家,她便不敢主动回家。
    吴海峰和赵亦并肩走,时不时侧目,感觉自己可能在做梦:第一眼看到赵亦,还以为见到了过世多年的沈教授。喉咙发涩,欲言又止,最后开了个玩笑:
    “小泥鳅,长大啦,小时候黑不溜秋的,现在变成白天鹅啦。”
    赵亦自幼身姿挺拔,穿军装是军人范,穿西装是精英范,穿线条合衬的中式裙装,颈项修长弧度优美,似一朵雅致的黄角兰悄然绽放在暗夜。
    真像。
    吴海峰快走了几步,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长大啦……小泥鳅……这么久没回来,你爸一定很高兴。”
    ……
    赵亦掏出钥匙开门,手有些不稳,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门一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邻居常说他家书画成堆,闻起来就有一股书卷气。对于赵亦而言,那是书本、笔墨、红木家具和樟木箱子混杂的气息,晦涩,沉杂,伴着黯淡的童年回忆。
    是家的气息。
    她中考去了省重点,从初中就开始住校。再往后,离家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少。这样深静的夜,站在熟悉的玄关,好像错开了一扇门,突然穿越回二十年前,她是六岁的野孩子,作天作地想要吸引大人注意。
    她曾经问程小雅,为什么她小时候那么叛逆,辅修心理学的程博士摸摸她的头:
    “为了引起注意吧,你那时候一定极度缺乏关注。”
    赵亦没开灯,弯腰打开了鞋柜,左边倒数第二格,准确摸到了她自己的拖鞋。她家的东西永远各归各位,像精密钟表准确运行,每年夏天过完梅雨季就准时晒梅,包括她妈妈过世前存放在樟木箱底的那些衣裙。
    年复一年。
    非常美丽的衣裙,赵亦小时候曾经偷穿过一次,狠狠挨了顿打,从此不敢碰那些漂亮箱子。它们年复一年被拿出来翻晒吹风,整理折叠,却没有被穿着的机会,是一群美丽的囚徒,赵亦渐渐不再爱它们。
    这时候,她爸应该已经准时睡了,赵参谋长的生活习惯雷打不动。
    赵亦这样想着,放轻手脚往自己房间走。突然,书房门打开,晕黄灯光映出,她爸捧个杯子走出来,看见赵亦,点一点头:
    “回来了。”
    赵亦并没想到她爸居然这么晚还没睡,她愣在那里,等她爸把她看清,老头自己也愣在了那里。
    双双呆若木鸡。
    “爸。”
    赵亦下意识立正,配上一身婉约的小旗袍,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被她这一声喊,赵参谋长也回过神:刚才居然有一瞬间看错,但画皮画虎难画骨,这一把桀骜的硬骨头,这一张油盐不进的棺材脸,多看两眼还是他老赵家的小赵。
    “嗯,不早了,去睡吧。”
    赵参谋长下完指令,端着茶杯回了自己房间。言简意赅,雷厉风行,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留给赵亦一个无言的背影。
    赵亦在床上翻来覆去。
    新换的干净被褥,太阳晒过的甜软味道,但她完全睡不着。小时候觉得自己房间太大,床也太大,睡起来非常孤寂,现在明明人长大了,一米五宽幅的床,居然还是觉得空寂。
    翻腾半天,悄悄爬起来,摸黑去了书房。
    台灯点亮,桌上的老位置放着老照片。两个人的合影,没有她,不可能有她,她的妈妈死于羊水栓塞,在这张照片面前,她是罪犯、罪证、罪魁祸首。
    若非如此,她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赵亦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眼睛两弯下弦月,红唇一弯上弦月,笑容温软,想象中,声音也必然温软,会牵她的手,将她娇养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爱哭,但内心强大,温暖有力,怎么也打不败,像程小雅。
    赵亦对着照片发呆,渐渐趴倒在桌上,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今晚这么委屈。
    是那种难受到想哭的委屈,上次这么委屈,还是偷穿她妈妈裙子的那一次。再怎么不像个小姑娘,也曾有过懵懂的爱美之心,学校组织建军节汇报演出,别的小姑娘都发了|漂|亮裙子,却给她发条白羊肚手巾,脸上画满黑黑的皱纹,扮演年老驼背的村民。
    回到家,越想越伤心,偷偷翻出柜子里的漂亮衣服。
    刚上身便被发现,二话没说挨了顿揍,她爸气急败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但她仿佛在沉默中听到他爸的心声:
    你也配。
    她是一个自卑到尘土里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就算长大了,读最好的学校,赚很多的钱,心里也住着这样一个小姑娘——面对特别美好的东西,总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悄声说:
    住手,你也配。
    ……
    手机充了会儿电,重新恢复生机,刚一开启就是满屏的新消息提示,程小雅居然还没睡。
    赵亦伸手关掉台灯,看着手机屏幕慢慢熄灭,终究没勇气翻出周铭诚的号码。
    打通了又怎么样,既不敢问问题,也不敢听答案。
    她文能徒手开根号,武能攀岩上珠峰,就是在感情问题上,既没有魄力也没有行动力。
    赵亦坐在黑暗里兀自发呆,突然手机轻轻一震,屏幕重新亮了起来,一条短信出现在通知中心。
    陌生号码,尾号一串9,一看就非富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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