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立即把门拴上,她紧紧捏着小药包,大冬天里,掌心竟出了一层汗,幸好药包是油纸的, 未浸湿分毫。
她小心翼翼将其打开,这么小的一个油纸包, 里面竟还有一层, 白露一愣,定了定神, 方继续打开。
很小的一撮白色粉末,范围不足半个指甲盖,薄薄一层铺在黄色的油纸上,白露下意识屏住呼吸,唯恐一个大喘气,这些粉末便不见踪影。
白露心跳速度不减反增,她也不是不知事的人,大约越厉害的药物,所需的量便越少罢。
她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
翌日。
白露照常当差,到了午间时分,她瞥一眼滴漏,福身道:“娘娘,奴婢让人传膳罢,您早上没用多少,午膳可不能耽搁。”
皇后心情一日比一日阴霾,如何能安然用膳?只是这饭一天两天对付点还行,长期下去人可撑不住的,她闻言,便蹙眉点了点头。
白露领命,出门吩咐底下人去小厨房传话。
无需多久,膳食便提了过来了,白露搀扶着皇后,往位于西二间的饭厅行去。
在宫中给主子传膳,也是有一套严谨的规矩,小厨房的诸般菜肴做好后,放进一个个食盒里,由传膳太监提着,快步行至饭厅,再在众目睽睽下打开,取出来,置于案上。
这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都由指定人员完成,甚至谁上了哪道菜,都记录在案,其他人根本无处插手,当然他们也不敢往前凑。
坤宁宫中,负责这流程的每一个人,都是皇后精心挑选的心腹,毕竟,这入口的东西,须慎之又慎。
冬季里,怕菜失了热气,因此提盒进了饭厅后,等主子来了才打开,以免凉了。
皇后心不在焉坐下,白露颔首,传菜太监鱼贯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菜肴一道接一道上桌。
白露上前,选了些皇后爱吃的菜,指挥人移到近前来。
这活儿是她做惯的,小太监一见会意,忙端着盘盏,将菜肴迅速移好。
一盅汤品移到白露跟前,这是参芪红枣乳鸽汤,补精益气,正适合劳神过度的皇后饮用。
白露垂下眼睑,心怦怦跳得厉害,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修炼出来了,不管思潮如何起伏,她表面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打开白瓷汤盅,乳鸽汤汤色浓稠,骨酥肉烂,白露执了勺子,将汤舀进小碗里。
白露动作不疾不徐,取了一个青花瓷小勺,探手要放进汤碗中,她一松手之际,拇指轻轻弹了一下中指指甲。
她中指指甲缝里,藏有极小一撮粉末,这么微微一个动作,那粉末便落在小汤碗中。
乳鸽汤颜色黄中略带浑浊,那白色粉末一落入其中,立即融化,无影无踪。
白露动作流畅,探手、捻勺、放下一气呵成,她端起小碗,放在皇后身前,恭敬道:“娘娘请用汤。”
皇后正苦苦思索东宫解困之策,眉心紧蹙,闻言并没反应,白露也不多劝,只安静退后一步,侍立在旁。
饭厅寂静无声,案上诸般菜品及那一小碗乳鸽汤冒着热气,良久,皇后方有了动作。
她抬眸,瞥一眼面前的乳鸽汤,半响方执起小勺,微微垂头喝汤。
皇后无心用膳,好在小汤碗十分玲珑,喝几口便空了,她又随意用了几口菜,便命人撤了膳,站起离去。
白露搀扶着皇后,在太监宫人的簇拥下离了饭厅。
*
当天,赵文煊便收到消息,药已经成功给皇后服下了。
他心情大畅,扔下密信,出门回明玉堂去了。
这个好消息,赵文煊迫不及待要与顾云锦分享。诚然,只要他日后登上帝位,皇后太子落在他手里,亦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这样,却让人不甚痛快。
一棍子打死,太便宜那个蛇蝎毒妇了,赵文煊要一步一步摧毁她的所有,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明明毕生所求本探手可及,她却只能饮恨错过。
对皇后这般权欲熏心者,必然比一刀毙命难受千百倍。
他拥着顾云锦,附在她耳边道:“锦儿,我要好生替母妃报仇。”也为前生的一家三口。
“嗯,母妃在天之灵,必然十分欣慰。”顾云锦附和,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心绪波动,他抱着她的手臂很用力。
赵文煊闭上眼眸,二人相拥良久。
“父王,我!”小胖子嚷嚷,打破了屋里略沉重的气氛。
赵文煊屏退了下仆,却没有让人把钰哥儿抱出去,如今一家三口正在软榻上坐了,小胖子见父母低声说话,并没理睬他,他等了好一会儿,就不依了,站起来蹭蹭走到二人身边,大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小胖子有些委屈,父母抱一起说话,也没抱他。
他忙挤进去,要把自己塞到两人中间。
稚子憨态可掬,冲散了赵文煊心中沉重,他松开顾云锦,将儿子抱到腿上站着,面对面问他,“钰儿?”
小胖子大声应了。
赵文煊问:“你这几天可乖巧?可有听你娘的话?”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归家后又要处理诸般事宜,等回明玉堂时,时候已不早了,小胖子久盼父王不归,已经睡下,父子俩好几天没见面。
赵文煊今天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与儿子说话。
小胖子听懂了父王问话,他大力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自己听话得很。
他明显很兴奋,小脚丫蹬呀蹬地,也亏得他父王力气大,不把他的折腾放在眼里,要是换了顾云锦,恐怕捉不住他。
顾云锦含笑,附和道:“钰儿没有调皮,很听娘的话呢。”
赵文煊立即夸赞儿子一番,随即,他举起活蹦乱跳的小胖子,轻抛了抛,钰哥儿明显很喜欢这奖励,他兴奋极了,哈哈大笑。
赵文煊与儿子玩耍一番后,不忘叮嘱道:“娘肚子里有了小妹妹,你可不许这般折腾娘,可知晓了?”
“嗯”,钰哥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钰哥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对妹妹在娘肚子里百思不得其解,但说得多了,他也记住了,母亲抱他的时候,他也不手舞足蹈,只乖巧地坐着。
父王说起小妹妹,小胖子便下意识往顾云锦小腹望去,他伸出胖胳膊指了指,嚷道:“喏。”
如今顾云锦怀孕才两月,身形不见半点变化,这胎也不折腾人,她除了早晚孕吐,有些嗜睡外,并无其余反应。
赵文煊伸出大手,隔着肚皮摸了摸他家小闺女,力道轻柔,小心翼翼。
小胖子有样学样,也伸出小肥爪摸了一把。
顾云锦握着儿子小手,嗔了他一眼,小胖子咯咯笑着。
“殿下,可要在屋里用膳?”顾云锦抬眸问道。
今天他看着要闲一些,往常这个时候,赵文煊还没回府呢,即便有再多感慨,也只得留着晚上再说。
如今是申时初,吩咐下去也差不多了。
赵文煊当然很想留下来用晚膳,只是他却不得不拒绝了,“我马上要出门,今儿安阳伯邀请我过府赴宴。”
这安阳伯父子几人在朝为官,还算得力,如今明显示好,便是欲投靠在秦王麾下了,他也很识趣,知道赵文煊白日腾不出空,便将宴席设在傍晚。
安阳伯还有一个很让人侧目的身份,他原是东宫一党的中坚力量,不过通州常平仓事件之后,他态度便暧昧起来了,在朝堂上安静不语,并没设法为太子开脱的意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安阳伯显然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一看清东宫颓势,便毫不犹豫抽身,以免他日一家老少随太子倾覆。
只是他这种站过队的人,已不可能再中立了,安阳伯也没打算中立,他看好强势加入夺嫡之争的秦王,立即欲投与秦王麾下。
安阳伯需要明主,赵文煊需要朝中势力,双方一拍即合,昔日两者都在太子阵营,如今再度合为一处,也不算难看。
还有一点,安阳伯不是自己投靠的,他与好些有相同心思者携手设宴,其中便有武安侯、平宁伯等人,东宫树未倒,猢狲已散了大半。
对于太子麾下诸人,赵文煊也重点了解过,安阳伯不是笨人,携手者都是有底蕴有能耐的人家,绝不会让未来主公有难办之处。
安阳伯出面,态度恭敬邀请过一次,第二次,赵文煊便颔首答应了。
这次宴席,主要为了接受这些势力的投靠。
顾云锦听了赵文煊的话,咦了一声,她刚进京的时候,上官氏命人给她科普过家里的关系网,这安阳伯府,与她娘家是世交。
所谓世交,除了老一辈有交情外,最重要的,便是大家政治见解相差无几,否则,这交情走不远的。
顾云锦的五妹顾云淑,落选后,便是嫁了安阳伯府家的一个庶子。
她心思敏锐,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隐隐猜测到此宴的目的。
安阳伯府转投秦王府,那她娘家武安侯府呢?
赵文煊也不隐瞒她,见还有些许时间,便将其中关窍一一说明,末了,他道:“武安侯府既然改旗易帜,想必你娘与恺哥儿的日子,能更轻快些。”
妾室还好,在勋贵人家,庶子被打压是默认的规矩,毕竟嫡子承继家业,资源必然是要倾斜的。
当然,若是庶子不来争抢祖业爵位,自个儿出息了,家里还是很欢迎的。
武安侯府若投了秦王麾下,有顾云锦钰哥儿在,恺哥儿便能避免被打压。
无他,利益而已。
这些里头的条条道道,顾云锦如何不知,她既为了亲娘小弟高兴,也为了男人惦记她而欢喜,赵文煊之所以特地关注这些,还不是因为她。
“殿下,你真好。”她一双美眸熠熠生辉,如星子般闪亮。
赵文煊一笑,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顾云锦立即耳根烧红,嗔道:“你说什么呢?”
男人悄声说,既然知道他的好,那么等他小闺女满了三个月,可要好生奖励他一番。
赵文煊语气暧昧,想要的奖励无需多说。
顾云锦脸上火热,嗔怒道:“儿子还在呢,看你胡说什么?”
小胖子正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父母。
赵文煊摸了摸儿子小脸,轻笑道:“他没听到,也听不懂。”
没听到也听不懂的小胖子不依了,他撅着嘴站起,要讨回公道。
顾云锦没好气,“你哄他。”胖儿子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很不好糊弄。
赵文煊笑而不语,抱起小胖子,父子二人又如此这般商量一番,好不容易讨论出结果,他才匆匆出了门,赴宴去了。
第117章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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