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馨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轻柔的笑意，那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让人觉得碍眼，无比的碍眼。
    甚至刺痛了封琪琪的目光。
    她该说什么？难道她要问余馨的头发为什么会出现在床上？难道她要问余馨这么晚了穿着浴衣在陆默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是做什么？
    就算余馨不知道，陆默不懂得避嫌吗？
    这么长的时间，数月的相处，难道陆默不知道要提醒余馨不可以进入他的房间吗？
    陆默还说什么懂她的委屈，既然知道，就应该把事情做好不是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产生某些误会。封琪琪也希望这是误会，可是此时她的理智并不多。
    或者说，在余馨面前，她总是会忍不住脾气。
    一看见她就会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令她情绪大动。
    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有酒精的味道，封琪琪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口气。她清楚嗅到那诱人而又令人厌恶的味道，正是她眼前的红酒，就在她对面那桌子上。
    两个高脚杯，还有半瓶红酒。
    封琪琪心中思绪翻涌，眼神也微变，逼问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余馨敏锐地察觉到，总是隔着屏幕中见到的那个风轻云淡的封琪琪，此时已不存在。她只是那个被情绪操控的奴隶。
    余馨勾唇道：“这个家很好，我也会照顾好陆默，像今天，或者像以往，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深深刻入封琪琪的眼里，脑子里，她的心里。
    封琪琪只感觉胸中一阵沉闷，这一种闷，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她顿时喝道：“管好你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任何位置！
    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有你，更何况，你没得和我争。”
    她的声音其实没那么大，却是有那么重，重到令陆默停下了脚步。
    在房间门口，他听到了封琪琪嘶声力竭蛮横不讲理的声音。
    封琪琪的余光也正好瞥到陆默从他处回来，听陆默面无表情道：“别闹了。”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压抑起来，余馨看看从门外进来的陆默，又看看喜怒于形的封琪琪。
    她说：“我先去休息了。”
    她是远离了此时的场地，可封琪琪却知道余馨这个人永远不会消失，就算余馨死了，可能这个人也不会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封琪琪不知怎么的，有些魔怔了起来。
    陆默说：“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这是我家吗？”
    封琪琪刚想压下去的怒意，被陆默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悉数挑起，她质问出声。
    “陆默，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余馨进你的房间，但是现在呢？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你们俩还喝红酒？
    想喝点酒做什么？你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
    陆默本来无言以对，可是听闻封琪琪后面的话，他忍不住蹙起眉头：“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无理取闹好吗？”
    她说的这些话就好像他不做点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就真的是对不起她了。
    “你不想跟我解释什么吗？”封琪琪问。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对，我喝了酒，我和余馨喝的，你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这不耐烦的一句话。
    封琪琪也不知道世间的语言怎么会那么奥妙，仅仅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让她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余馨，我想知道余馨什么时候搬出去！你知不知道，她必须要搬出去，离开我们的生活！”
    封琪琪咄咄逼人，但内心充满着不安。
    她不过外厉内荏罢了。
    对于人生而言，我们总会去寻找一种确定性，想要知道未来幸福与否。对于未来未发生的事情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准确的确定，但是我们还是会想要依靠这个‘确定性’来获取安全感。
    也就是说，封琪琪觉得，只有余馨离开她和陆默的世界，她和陆默才会幸福。
    反之，余馨的存在就是让她不幸福的。
    于是封琪琪确定了未来，是不幸福的。
    所以她焦虑，她恐慌，她不安，甚至害怕。而对于这些不幸福的源头，余馨这个人，就会让她重视起来。
    余馨的一举一动才会调动她的情绪价值，使她有些不理智起来。
    陆默看着眼前骄纵蛮横的封琪琪感觉有些陌生。
    他知道她心里不顺，他也时刻安抚着，但他心里始终觉得封琪琪是通情达理的，只要跟她好好说就都会理解，可没想到她此时这么不懂事！
    陆默抿唇道：“封琪琪，我是不是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余馨一个人在外面一时半会怎么活？
    她的人生已经很艰难了，你让她在国内两眼一抹黑怎么办？你别闹了好吗？”
    封琪琪冷笑道：“我闹？陆默，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我听明白了！”
    “那你听明白什么了？”
    面对如此一步不让无理取闹的封琪琪，陆默仅有的耐心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失望地看着封琪琪说：“不论你说什么，你想要说什么，余馨，还是生活在这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件事情不用多说了。”
    “陆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封琪琪拔高了声调，怒喝出声。
    封琪琪微红了眼眶，那是怒意，她冷冷地盯着陆默。
    陆默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封琪琪，你不觉得你现在很不可理喻吗？”
    陆默的目光骤然变冷，尽管陆默很快的收敛好情绪，但封琪琪还是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芒。
    那冷意，那是针对她的！这一瞬，封琪琪的心忽然刺痛起来。
    狠狠地刺痛着。
    她面色有些泛白，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咽下这口气。
    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说：“陆默，你还记得你那天答应过我的话吗？
    那天我说，信任的本质是看对方是否会维护自身的利益。我说了，在我和余馨之间，不论我们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首先考虑我。
    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四月中旬的时候，封琪琪和陆默在封琪琪家中有过的约定，她们说到这条底线。
    封琪琪说，‘在我和余馨之间，不论我们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首先考虑我’
    能够先考虑我的立场，考虑我的想法！
    陆默说：“我记得，我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件事情是你的不对，难道不是吗？还是说你连是非都不分了？”
    封琪琪的身形在原地晃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她居然听到陆默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错了？从头到尾我都错了？
    我应该接受余馨，我不应该对她有微词，是吗？是这样吗？
    那我又是你的什么人？余馨又是你的什么人？！”
    封琪琪大声质问出声。
    陆默皱眉道：“你是我的妻子。”
    “所以啊，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希望余馨出现在这里，难道我错了吗？”
    陆默接过话说：“所以？所以你就可以指使我的人生，就可以不论对错不议是非？一定要赶余馨走吗？你什么时候这么狠毒，这么自私了？”
    是非不分、狠毒、自私，这些词都用在了她封琪琪身上，这些都是陆默眼中的她吗？
    封琪琪觉得自己可笑，她还觉得自己不够体贴他呢，结果他现在是这模样！他生生的把她变成了一个笑柄是不是？
    她自以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应该很重的，可是如今却是这样。
    哪怕陆默答应过的约定，也会背弃。他在这里跟她论她的对错，她想要的是这样一个对错吗？她想要的无非是他的立场！他的态度！
    但是，陆默真的很让她失望。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咱们可以下一次再说，下一次再理论清楚。
    然而，陆默并没有给她缓和的机会，话说到这里，陆默直接说：“为什么打掉孩子？是因为我和余馨的问题吗？”
    封琪琪更是怔楞在原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封琪琪错愕地瞪大眼睛。
    陆默逼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余馨的关系？所以你擅自做主，什么都不管不顾。”
    因为封琪琪刚才所说的所有话，陆默更加偏重这个答案，也正是因为这个答案，所以陆默不敢去找寻真相。
    其实事情发生的当天，陆默就已经知道了流产的结果。
    但他不敢去相信这是事实，有些不敢面对。所以他没有深入去追究原因，更是不敢直面面对封琪琪。
    他的第一反应是怒意。可他忍住了怒意不敢去质问，因为他害怕封琪琪说，是因为余馨的缘故，所以她才要打掉孩子。
    而且封琪琪之前也说过，因为余馨的关系，她觉得这个孩子不适合在这时候出现。
    所以，陆默害怕，他害怕是自己的过错让封琪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然而此时，封琪琪算是承认了。但是，封琪琪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就像当初游戏里封琪琪一气之下直接离婚的举动，她毫不犹豫，难道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会伤心吗？
    在余馨的事情上，他一直都在迁就她不是吗？为什么事情总不能两全，为什么？
    封琪琪愣愣地回应说：“你觉得，是因为你和余馨的关系，所以我要大动干戈到打掉孩子？”
    “难道不是吗？”陆默迅速回话。
    难道不是吗？难道，我会这么做吗？就因为一个外人就对自己痛下狠手吗？
    封琪琪的心一下子又沉入湖底。
    为什么陆默连这一点耐心都不给她？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不可理喻的人？
    不然，陆默怎么可能说得出她是那种狠毒又自私的人？封琪琪的心突然很痛，那不可遏制的疼痛蔓延开来，流到四肢百骸。
    然而，看法并未就此结束，陆默说：“杜子皓是不是在我之前就知道了你怀孕的事情？”
    陆默想忘记，但是脑海里杜子皓向封琪琪告白的场景，他始终挥之不去。
    那天他忍不住，还是跟了上去。
    而那家餐厅他也记忆犹新，如果不是那家餐厅，他不会知道风起时就是封琪琪，也不会和封琪琪的关系更进一步……
    可是，那些记忆的源头，他发现，杜子皓这个人，才是真正占据了封琪琪所有青春的那个人。
    占据了她人生从开头到现在所有的时光。
    她对他的亏欠，对他的重视，哪怕无关爱情，但是他怎么都会影响到她的情绪。甚至在他和杜子皓有难面前，或许她还是会选择去救杜子皓。
    哪怕封琪琪说过，如果他和杜子皓同时落水，她会把最后一口气用在救杜子皓的身上，让杜子皓活着，之后她和他死亦同穴。
    可是，要让陆默怎么忘记那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不嫉妒，怎么能够做到丝毫不介意杜子皓的存在？！
    甚至，封琪琪还时不时污蔑他和余馨的事情，他要说多清楚，封琪琪才能不借题发挥？
    或者说，以此来掩饰杜子皓对她毫不掩饰的觊觎之心？
    封琪琪未回答，陆默继续说：“对吧，在他面前我像个傻子一样。
    你告诉我你怀孕了的当天，我就给杜子皓打电话了，想要特意去跟别人分享一下我的欢乐。
    可是他说，他在之前就知道了，在那天的昨天就知道了，他知道的时间可比我要早！”
    “你什么意思？”封琪琪看着阴阳怪气的陆默，质问出声。
    “我没什么其他意思，杜子皓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杜子皓还跟你表白了，即使你拒绝了他。”
    封琪琪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表白了，你跟踪我？”
    随着她话落，陆默久久未答。
    封琪琪自嘲道：“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她那嘴角自嘲而讽刺的笑意，忽然刺了一下陆默的目光。
    陆默反问道：“那你呢？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我，现在还会是这个样子吗？你还会在这里冲着余馨大吼大叫一点仪态都不顾吗？”
    余馨，还是余馨。话里话外她都只顾着余馨的情绪。
    封琪琪嗤笑道：“陆默，何必呢，我们在这里这么猜忌做什么？你看不惯我了就直说，何必说这么多话。
    又是你跟余馨没有任何关系，又是我跟师兄有什么关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有意思吗？
    你说我狠毒自私，在你眼里我是变了一个人对吧？你已经无法接受现在的我了对吗？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其他都是烟雾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