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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秦素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就坐在一边,两人的手相握,戚奶奶却好似没有发觉她这个人。
    可下一秒,戚奶奶又开口:“人多,你帮奶奶多煮点饭。给你,你姨婆做点好吃的。”她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人不放,秦素衣心口悬着的大石落了一落。
    “好。”戚茹给了秦明月一个眼神,得到肯定的答复才进了厨房。徐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条五分钟前还在打挺的鱼。
    厨房里传来动静,戚奶奶笑了。她这会静了下来,慢慢问出这些年困在心头的疑惑。
    “回来就好。这是你家孩子?长得真精神。你过得还好吗?当年去哪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是我没看好你,这回回家了就不走了吧?我,我老啦,可能没几年活头,你不会走吧?”
    秦素衣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戚奶奶只比她大了不到十岁,看起来却比她老了二十多年,她害怕她说的是真的。
    厨房里忽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姐,不走了。我没吃苦,遇上了好人家。这事哪能怪你,都赖我贪玩,跌一跤摔了腿。当年正巧有搬家的人走山路,把我也带去了国外,给我治腿。你说巧不巧,那家人也姓秦,我和他家小儿子成了婚,找了你们很久,可惜你们搬了家,没了消息。”
    至于为何不一开始就向那户人家求救,送人回村,秦素衣没说。她不会告诉姐姐事实是她被人贩子药哑了,准备把她卖掉时被秦家人救了回来,然后被当做了童养媳。否则为什么她的孙女都成婚了,戚茹却还在上高中。
    戚奶奶似乎信了这套说辞,开始问秦明月的生活。寻到了妹妹,她放下了心,于是关心起后辈。秦明月比戚茹年长,又是年轻人,事业有成,也许可以给戚茹做榜样。
    客厅压抑的氛围慢慢散去,渐渐能听见笑声。苦难不值得怀念,人要向前看。
    戚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总算松了一口气,下手一重,差点削掉半截手指。徐宏手快,拍了她的手一下,嘴里叨叨:“看手啊,往哪看呢!”
    “这不是一下没主意嘛,不碍事。”戚茹又从冰箱里找了几颗辣椒干,准备多做一盘土豆丝和炖鱼。
    徐宏心里高兴,只让戚茹切菜,剩下的全让他来。他知道秦素衣成了家,有了子孙,但她还活着,他就高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了。
    哪怕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晚饭很丰盛,戚茹本打算摆出零食和大人一起唠嗑,但戚奶奶呵住了她。
    “你该练琴了。”戚奶奶见过戚茹的计划表,一直监督着她。只可惜戚茹很自觉,除非遇上紧急事件,一般都严格执行。
    戚茹吐了吐舌头,心虚地笑笑,露出只有一侧的酒窝。
    “好吧。奶奶你有事再叫我。”戚茹拿了二胡坐在小花园里,关上落地窗,尽量不打扰客厅的人。
    因为有个花园,栅栏又不算高,即便物业管理到位,小偷几乎没有,但戚茹还是把安全放在心上。落地窗采用的复层中空玻璃,隔音效果不算最好,但是安全抗压。还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安装了报警器,有外力破坏锁则第一时间能知道。
    其他住户早习惯了戚茹在傍晚的练习,住的近的也就是二楼三家住户,一楼因为隔壁是徐宏,再隔壁过去是空房,并没有多大影响。
    既然不让她参与聊天,戚茹也就收心练琴。小黄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专门用在花园里的照明设备,光线充足,戚茹翻了翻谱子,开始拉二胡。
    这还是2013年,所谓的二次元文化还没有发展完全,很多人不知戚茹在拉什么,哪怕楼上的住户都有在上初中或是高中的小孩,也只是安静听着。
    市区赛要从海选通过的人中选出十人去和其他市比赛,戚茹之前的对手是临安市区的城市人,可下边还有乡镇农村,而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可能出隐世高手。戚茹不敢掉以轻心。
    座椅一旁放着她的手机,每拉一遍她都会录音,看自己是否有错误的地方。三遍之后,戚茹又重放录音。
    她听得认真,没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很好听。”是秦明月,她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看起来学了很久。”
    戚茹暂停播放,点头道:“十年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明月,只能省略称呼。
    秦明月倒是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比你大十岁,不嫌弃的话,你叫我一声表姐吧。”
    戚茹从善如流:“表姐。”
    秦明月指了指二胡,问:“我可以看看吗?”得了戚茹点头之后用手指拨了拨弦听音,生疏地拉弓推弓,一阵杀鸡叫。
    “好像挺难的。两根弦不太好操作。”
    戚茹见她是真感兴趣,给她指出基本把位,一根一根手指摆好,然后握着她的手推弓。
    “看,其实不算太难。”戚茹有点高兴,没想到秦明月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还能对传统民乐感兴趣。
    秦明月唔了一声,轻飘飘抛出一句:“有没有兴趣去我们乐团看看?没空的话,多伦多交响乐团会在十月下半旬来上海演出,届时还有和中国爱乐乐团在北京的合作,要去看吗?”
    “多伦多交响乐团?”戚茹喃喃道。
    她虽是个学民乐的,但托陆景行的福,对于世界上一流的交响乐团并不陌生。不管是陆景行还是陆妙,他们都有乐团的唱片,若是国内有演出,陆景行也会买票观看,哪怕是在上课或是考试的日子,他也不愿意错过。
    “表姐你是这个乐团的乐手?”
    秦明月点头,脸上有着骄傲,“二提首席。”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她说的十分自信,没什么好瞒着,也不需谦虚。
    她会来和戚茹聊天也是因为从戚奶奶那得知她有意向走音乐的道路。戚茹没和戚奶奶说过自己也许能保送的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不会和家人说,于是戚奶奶一直以为戚茹会和大家一样参加高考,且是艺术生高考。
    国内的高考环境秦明月有所耳闻,她想帮助这个看起来很乖巧的表妹。虽然是民乐,但能有机会去观摩世界一流的交响音乐会,相信多少会给她一些触动。
    “首席啊。”戚茹眼里盛满羡慕,“表姐好厉害呢。”她的梦想就是当上中央民族乐团的二胡首席,为此她也许要再奋斗十年。
    秦明月方才听过她的独奏,因为不知道合奏时戚茹能否配合别人,她不好下定论,于是称赞道:“你的独奏很好。”独奏与合奏给人的感觉极不一样,秦明月听得多了,自然能分辨出。
    “谢谢。”戚茹也没有谦虚,收下了这份赞美。
    “你可要把握机会,也许明年我就要辞职了。”秦明月朝戚茹眨眨眼。
    辞职?秦明月还不到三十,在乐团前景很好,为何要辞职?
    “奶奶要在这边定居,她们两已经在讨论买下隔壁那空着的一楼了。乐团好是好,但常有巡演,我想多陪陪奶奶。以我的水平,要是在这里开小提琴培训班,想必不会饿死的。”
    见这位表姐连后路都想好了,戚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可是你才新婚!”
    秦明月又轻轻推了推弓,然后搂住戚茹的肩膀,悄声说:“他也来中国工作。嘘,暂时替我保密。”
    工作可以再找,新婚异地恋也无所畏惧,然而奶奶只有一个,她想陪奶奶走过最后几年。
    秦素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说要买房子,第二天就打了戚奶奶提供的电话,找售楼小姐带她去看房,最后拍板拿下了同样是这一排的一楼。
    于是三个童年时期的小伙伴年老后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除了过世的戚爷爷。
    因为是空房而非精装,秦素衣暂时住在戚家,秦明月陪了她两天便被老人赶回了加拿大,美其名曰好好工作。
    戚茹同样,每天不间断地练习曲子,惹来姨婆好一顿夸,说她们老秦家果然都出才女,一家子都是搞音乐的。
    一周后,周日,戚茹和徐宁相约同去文化宫。当然,涂森魄任劳任怨在一旁替小女友拎包。
    古筝是大件,徐宁早让家人开车送去了场地交给工作人员保管。徐家和涂家门当户对,都是临安的大户,文化宫的人对他们几个小辈并不陌生。但放水晋级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出现,因为评委都不是本地人,来头比这些大户更大,不为蝇头小利所屈,避免了作弊的可能。
    “学姐,你紧张吗?”徐宁搂着男友的胳膊,一路上不断吞咽口水。
    戚茹无奈:“学妹,这是你问的第三遍了。要是觉得紧张,就先睡一会。”他们三人叫了一辆出租,同坐后排。
    徐宁知道自己有点烦人,可她控制不住。之前她只知道戚茹学习好,后来问了问涂森魄以及班上其他同学,才知道戚茹好几次在入学典礼和校庆上大出风头。学校贴吧还有去年的帖子,她翻出来看了看,才知道自己和戚茹差距有一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么宽。
    不是嫉妒,是面对高手的紧张在心脏里冒头。
    一路无话,总算是安静到了文化宫。
    各个乡镇的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三人被方言包围了。
    中国的方言千万种,临安是南方,方言比北方还多,一个村的村头和村尾都能有两种不一样的方言,戚茹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好在她分到的号码牌靠前,拉完就能走。顺便还能不当电灯泡,戚茹很没义气地准备结束就开溜。
    评委还是那三个,教授还是亲切模样,王墨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惺忪脸。
    不过等戚茹自我介绍完毕,他又打起了精神。
    他翻了翻面前的信息表,以为还会在上面看到周杰伦的歌曲,可惜是他不认识的。一时他又嫌无聊。
    但千本樱这首曲子很燃,戚茹的手就没有慢下来过,一直高速运动到结束。评委席上的三个人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王墨甚至抖起了腿。好在桌布很长,将评委们的下半身遮得严严实实,没让人出丑。
    见戚茹要走,王墨忽然出声叫住她:“戚茹是吧,这次怎么不选周董的歌了?没有合适的吗?”
    戚茹诧异,想了想:“评委老师为什么这么问?选曲是我们的自由。”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他们为什么选这首。
    王墨答的也大方:“我是他的粉丝呀!”他的经纪人在后头捂住了脸,和副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这一段对话播出时掐掉。
    戚茹笑了笑:“会有的。”她已经找好了下一次的曲目,绝对绝对让人印象深刻的,正能量曲目。
    第61章
    晋级赛依然顺利,戚茹没担忧后续便回归了考试。
    时值四月,离暑假还剩三个月整,高二下学期的授课内容却已经到了结尾的阶段。文综三门课程能保证每天有一节课,语数英这三门主课能保证其中一门一天有两节,轮换下来早就满了课时,把新的内容讲完了。
    体育课没了,音乐课取消,自习课减少,晚自习的安静坐班变成讲解试卷,才短短一周,同学们就适应了这样的高强度学习。
    比起北方的某所中学,一中的强度其实并不高,实打实的双休,校长并不敢顶风作案,让老师和同学们接受补课。
    月考之后,班主任转达了学校通知,从五月份开始有周测,每周五的下午加课一节用来考试,试卷则由各科老师带回家批阅。学生对考试无所畏惧,倒是给老师增加了不少负担。
    但为了高考,老师们不得不做出牺牲。程余作为班主任,忙的事情比其他科老师更多,于是他把戚茹叫去了办公室。
    “戚茹,以后遇上英语周测,试卷就由你来改。也没多少,两个班合起来也就是一百来份,一个晚上就能批完,我相信你。”
    要说班里谁学习最游刃有余,必然是戚茹。程余原本只知道戚茹曾经在校民乐队呆过,会乐器,可他万万没想到能在地方台的选秀节目里看到自家学生。
    他不过是在老母亲看电视的时候瞅了一眼,恰好就看到戚茹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短短三分钟,他愣是像过了一天才缓过神来,心里的欢喜一茬接一茬冒出头。
    保送的名额下学期才能确定,但办公室的老师几乎都知道了戚茹一定在名额之中。程余对戚茹有信心,也就不太管她最近在做什么,没想到她还能花时间去参加选秀,说不定还晋级了。
    戚茹对改试卷并不抗拒,见程余因为晚上巡夜都熬出了黑眼圈,有心帮忙,答应得很爽快。
    “好的老师,收试卷也让我来吧,您到时候把答案压在讲台上,我直接抱回家。”因为加考,周五放学的时间更晚,奶奶每天都等她回家才会开饭,她一般不浪费时间。
    程余点头,甚至想说她不参加考试也行,坐在位置上干其他事情也没关系,但想想会滋生其他学生的不满,又把这话咽了下去,反而转移话题道:“我前两天在电视上看见一个拉二胡的女生,她名字和你一样。”
    戚茹挑眉,猜到程余要问什么,大方回答:“那就是我。周末闲着无事,参加比赛开拓眼界也挺好。老师,我保证不会影响成绩。”
    程余摇头:“知道了,你去吧。”心里却因为戚茹一本正经的模样在偷笑。别说不会影响成绩,即便是会,他也不打算干涉学生的自由。
    高考是一场公平的考试,却不是绝对公平,成绩好的孩子会有优待,甚至可以不用过那一根危险的独木桥,谁也挑不出不是。
    两天之后,戚茹收到了短信,通知她准备下一首曲子,两周后的周日去省会锦川的文化宫录制节目。
    终于升到了省级赛,赛制开始发生改变。从一百八十进一百开始,直接由评委老师宣布在录制时便宣布选手是否晋级,无需等待短信通知。而现场开始有观众,甚至能像超级女声或是超级男生那般有应援的粉丝,虽然一定程度上有不少主办方请来的托,但多少还是会有真心喜欢民乐的野生粉。
    当然,是粉民乐还是粉选手的颜,就自由心证了。
    戚茹原以为只有程余一位老师知道她在参赛,也没多想,在班级里依然低调。看不惯她的人依旧很多,说她故作高冷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她真的只和自己学习小组的六人说话。
    原本小黄小绿时不时会来找她接笔记,然后回礼,但普通班的学生要想上进更困难,两人成长了一岁,懂了些以前不太注意的细节。比如不再众人面前表现得和戚茹相熟,比如将越来越黄的发色染成了全黑,比如小绿通过家庭和陆家搭上线,偶尔去找陆景行问问题,戚茹要是有东西给他们,便直接让陆景行代交。
    她和陆景行之间尽管已经很注意不在学校过于亲密,可架不住脑补,被人传的不像话,不想再多拉两个无辜的人。
    流言这东西是会越传越多,越传越快的。起先是因为程余把戚茹第一次上电视的视频录了下来,在办公室点开了视频,后来被其他科任老师看见,回去又语重心长教育了本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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