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把这件事暂存在了心里。
    事实上，这些天她也的确忙得无暇顾及。黎漾给她争取到了一部大女主古装电视剧的试镜机会，这次竞争的是女一号，在录制真人秀的同时，还得抽出时间来练习和试戏，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第78章 鸳鸯袖
    拿到剧本的时候, 黎漾再三强调：“时间很紧, 一定要好好准备，认真揣摩剧本, 吃透这个角色。”
    有了上回电影试镜的经历，沈棠对试戏这事的公正性多少有了点不信任，黎漾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 她没着急回应，等黎漾把该说的说完了, 才问：“这次他们有看中的人选吗, 有没有内定？”
    黎漾喝咖啡的动作停下来，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怎么，上次被庞乐杉抢了角色之后, 就对自己没自信了？我跟你说, 这个圈子是很现实的, 不是我们抢别人的东西, 就是被别人抢。资源被抢只有两个原因，你不行, 或者我不行。上次那个电影试镜, 算是我拉错了线, 没抓住最核心的人物, 但那次只是偶然的试水，我和你说过, 不用把结果放在心上。你想要掌握主动权，等你爬上了顶端, 站稳脚跟，到那时候大可以直接跳过试戏，争抢着要你拍戏的人能从这条街排到东城购物广场——”
    沈棠捏住薄薄的试戏剧本，对黎漾的误会很耐心地解释：“我不是对自己没自信，也不是不想参加试戏。”她换了个坐姿，对上黎漾的眼睛，认真道，“我只是想知道在这场博弈中，我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对手占了什么优势，我的胜算又有多少。”
    “你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
    “黎漾。”她微微皱眉，打断了可能听到的熟悉对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决定和安排，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伯乐，我信任你这方面的能力。但是，如果我们要一起长远地走下去，你不能永远只是知会我，我们在努力的是同一件事，我想要知道你了解的信息，我也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她说完，黎漾没有马上接话。
    沈棠当然知道，黎漾在整个cmg艺人经纪部是话语权威，很多人见了都要尊称她一句黎总，尽管在和覃云的营运总裁竞争中失利，她在公司的地位和权力依旧岿然不动。她无心挑战她的权威，只是在讲一个道理。
    她向来配合度很高，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黎漾不免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神情里没有不满和抗议，一副友好沟通的模样，才开口补充了更多关于试戏的消息，算是对她的“建议”妥协了。
    “目前暂时没有听到关于内定的事儿，”黎漾点了点她手里的剧本封面下方的小字，“这部戏导演是费长鸣，编剧李真真，他们倆你知道的吧，圈里有名的夫妻档，前年拍的《清妃传》大火了一把，直到现在重播的收视率还高得很，也正是因为这样，费长鸣对这部新戏的选角特别谨慎，毕竟观众的期望值拉得太高了，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等着看他新戏拍成什么样儿。选角这个问题，基本是他自己拍板说了算，别人干涉不了，所以机会是有的，就看能不能把握住了。”
    珠玉在前，不只是观众会对新戏百般挑剔。在选角方面，导演和编剧肯定也免不了要将候选人的表现和上一部的演员做对比。
    如果按照黎漾说的，这次选角别人干涉不上，那就意味着，只要现场的表现能打动费长鸣和李真真，就等于拿下了角色，但难处是，除了要和一起参与试戏的演员竞争之外，还要和上一部的女主角进行无形的角斗。
    “怎么样，我这个伯乐的信息共享得够清晰了吗？”
    听到黎漾调侃，沈棠笑了笑，比较方才的正经严肃，这会儿眉眼温顺又平和，让人生不出一丁点脾气来，“很清晰，这次试戏如果失败，就是我的问题了。”
    黎漾不可置否，倒真一点鼓励和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沈棠从一堆事儿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的碎片时间来读剧本，这部《鸳鸯袖》的故事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
    女主秦牧遥的身份原是东国公主，东国皇帝子嗣孱弱，三宫六院嫔妃众多，一直没能诞下皇子，秦牧遥的母妃华妃为了争夺后位，生下秦牧遥后，不惜将她送出宫外，换了个假皇子入宫。
    而秦牧遥被送给了华妃的旧相识——退隐山林的秦诺将军所收养，受秦诺影响，她自小偏爱武功，好锄强扶弱。
    华妃母凭子贵登上了后位，十几年后，假皇子被封太子，太子成年之时，另一位诞下皇子的熹妃有意争夺皇位，找到了蛛丝马迹，开始追查皇后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旧事，皇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竟派人暗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秦诺将军为保护秦牧遥被刺死，孤身一人的秦牧遥在寻找凶手的途中，女扮男装混入了军队，因懂兵法，有谋略，武功又了得，被将军孟常破例收入军营，此后一生戎马倥偬，战功赫赫……
    古装剧来回就是这么些故事，大女主戏更是除了后妃宫斗之外，就是乱世成长。大框架很难不流俗，无非要在一些制作、演技和逻辑上的细节上去比较。
    而大女主戏意味着，戏份上女主占的比重最大，故事也主要是围绕女主角去进行的，女主角能不能扛起整部剧至关重要，几乎可以说是掌握了整部剧的命运了。
    沈棠来来回回仔细研究了秦牧遥这个角色，她与朱槿有些相似的地方，同样正义加身，同样是女将，可在其他方面又很不相同，秦牧遥这一路上是充满了成长的印迹的，她没有朱槿那么刻板，要更灵动，活泼一些。
    试戏剧本里只有两场戏，沈棠一挤出时间就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她之前每次在片场拍完，只要时间允许，都会看看自己拍摄完的画面，感受自己想象的和入画之后的差异，现在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细微表情了。
    她在录节目的时候毫不避讳地拿着剧本，只把封面上的重要信息遮了遮，在房间、阳台、沙发……随时随地都能专注地比划起来。几位“室友”就亲眼看见她捧着剧本走到厨房，趁手拿起了一根法棍在挥舞……
    宋余舟生怕她因为包裹的事儿心情受影响，看见这一幕之后倒是安心了不少。
    试戏当天，黎漾来接她。
    自从她被黑粉威胁了人身安全之后，黎漾来接她的次数变多了，时常还伴随着嫌弃破案速度太慢的念叨。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待会儿时间来不及了。”
    沈棠和坐在前面副驾的祝佳音交换了一个迷蒙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朝黎漾说明道：“我已经换了啊，这就是我穿去试戏的衣服，挺好的。”
    黎漾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berry不是赞助了很多衣服吗，你不能挑件更亮眼的震慑全场的那种吗？”说罢，又挥挥手，“没事没事，算了，就这样吧，穿着不扎眼也许更好，免得分散了导演的注意力。”
    “……”
    沈棠继续沉浸在最后的剧本复习里，耳边是黎漾日常怼别人的声音：“行，让她五点过来吧，我到时候见一面。化妆师？化妆师我昨晚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没有更多的选择，就用最开始推荐的那个。”
    模糊听了个大概，安静下来后，沈棠问：“怎么了，招人？”
    “嗯，以后你这边会多一个助理和一个化妆师。”说到这，黎漾很隐忍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擅长化妆吗，是时候需要专业的人来帮你管理造型了。”
    “可我有佳音了，还要再找个助理吗？”
    “佳音的工作重心会慢慢转移为协助你的工作内容，变成你的工作助理，而新来的是生活助理，等你需要忙的事越来越多，可能以后还会有三号助理四号……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话题差点跑歪，“重要的是，今天的试戏，你准备好了吗？”
    成功拉回了正题上，黎漾一双眼如激光般扫过她脸上，严密地审视她的状态。
    沈棠合上已经被折腾得边角微卷的剧本，沉着地点了点头，眼里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我会拿下秦牧遥这个角色。”
    这种无须解释的自信黎漾最是欣赏，她仿佛已经从她眼里看见了属于秦牧遥的倔性，发自内心地感到满意，连笑容都出奇开怀起来。“很好，我期待等会儿看你怎么征服费长鸣。”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
    黎漾先下了车，却不往前走，堵在车门口，偏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棠正纳闷，黎漾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没了方才笑如春风的样子，压低声音道：“甄艺也来了。”
    “我之前打听过他们那边，说是不打算争这个资源。”黎漾不太高兴地远远瞥了着那一行人的背影，“那个赵坤，甄艺她经纪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呵，试戏消息瞒得这么紧，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们争到底了。毕竟这堆人里边具有可比性的就只有你们两个。”
    沈棠没明白她的意思，黎漾只抛了个话头，起初并没有细说的打算，见沈棠目光炯炯，想起几天前的一番“谈心”，便借着等电梯的功夫，三两句将其中缘由说明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w⊙（x2）偷懒的栗子（x10）柒柒（x20）呢呢（x30）丷丷（x5）浇灌的营养液~~
    寄包裹的事之后会说明，走一段事业先，所有剧名纯属瞎掰，勿较真，谢谢大家。
    第79章 围观试戏
    甄艺有丰富的武打戏经验——对于秦牧遥这个角色而言很重要, 而外形也和沈棠一样偏向耐看型, 简单来说，她们两人的类型比较相似, 但比较起来还真不好说是谁的条件更胜一筹。
    甄艺出演过几部作品的女主角，这方面比没担过大旗的沈棠要强，但这两年她的努力活动显然没能在圈子里溅起水花, 人气始终不愠不火，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作品。反观沈棠, 虽然前几年成绩平平, 但去年至今参与拍摄的两部电视剧收视成绩都很不俗，个人也引起了不小的话题热度，两人相比, 各有优劣, 光看条件实在难分秋色。
    怪不得黎漾露出那种脸色了。
    这次试戏也是在大会议室进行, 也许是为了让祝佳音尽快熟悉工作助理的职责, 黎漾把她也带上了，沈棠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祝佳音的装束比以往正式了许多, 似乎风格正在逐渐向黎漾靠拢, 不过脸上看起来仍是属于祝佳音式的机灵。
    片方的人接了电话很快从会议室另一边的大门绕了出来。
    “这儿呢, 进来吧。”
    大约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习惯和毛病, 沈棠随着黎漾进了门，才发现比他们提前进去的甄艺此刻竟然还在。
    会议室里有好几拨人, 导演费长鸣和编剧李真真坐在长桌边上，旁边角落里站着甄艺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看架势也是演员模样，和她的小团队，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约莫是剧组人员。那么多人杵在会议室里，视线全落在了站在正中间试戏的甄艺身上。
    她手里握了把道具长.枪，正在展示自己的武打功底。
    算算她上来的时间，正式的两场戏估计已经试完了，眼下兴许是“加分项目”，不可能秀完这一段再气喘吁吁地进行试戏。
    沈棠安静地看着她的身姿，心想，甄艺这真是下了苦功的。枪其实比刀剑稍难一些，上手不难，但要像个样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然而甄艺的手法、步法、身法规规矩矩，有迹可循，拦、拿、扎、劈等单式处处耍得到位，扎枪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能做到这地步，很不错了。
    无论谁见了这一幕，都会觉得甄艺对这角色是势在必得。
    甄艺展现得越卖力，黎漾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直到最后一个动作收起，偌大的会议室才终于有人开了口。
    “武功底子很好。”
    说话的是费长鸣，沈棠这才仔细看清了他的模样，约莫四十出头，看着挺和善，没有令人过目不忘的特征，很寻常的中年男人的模样。他简短地夸了一句，朝甄艺点了点头，不知是礼貌还是认可，说了一句“辛苦了”，又偏头朝刚刚带沈棠进来的工作人员说道：“先看看下一个吧。”
    这导演倒是出人意料的和蔼。
    沈棠心想着，那个工作人员突突跑到跟前，“沈老师？到你了。”
    她和甄艺擦肩而多，两人不经意地对上视线，又飞快地分开了，站定到中间时，眼角余光看见，甄艺也没有马上离开，大约是在等着看她的表现。
    “导演好，编剧好，我是沈棠。”
    她声音清亮，礼貌的招呼，却没有多余的一丝奉承。
    费长鸣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没有过多的寒暄，立刻便进入了主题。
    “先看看第一场戏，开始吧。”
    无暇去想周边有多少人在围观，沈棠低下了头，回想这几天对角色的揣摩，再睁开眼时，眼神里多了些活灵活现的情绪。
    她定定地站着，目光半是好奇半是探究地凝视着一个地方——似乎看见了将军孟常在排兵布阵，听到对方说了自己不同意的理论似的，忽然眉目紧拧，着急地将身子微斜越过了前面遮挡的“将士”，径直上前几步，指着并不存在的沙盘，严肃又自然地指正起来。
    “不妥不妥，你若是分兵把守豫河南岸，豫河绵延千里，多处可渡，根本防不胜防！非但不能阻止敌军南下，还平白将自己薄弱的兵力更加分散，得不偿失啊。要我说，先派精兵入聿章，防止敌军突袭京都，再率兵屯守这个重要渡口，集中兵力，扼守要隘才是……”
    一番话说得着急却又清晰，好像这段话是真心发自肺腑的抗议，察觉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她逐渐变得小声，在“将军”质问之下，不忘抬手扶稳随时要掉下来的头盔，目光流转，带着懊恼，干巴巴笑道：“我……将军肯定没见过小的，小的是替人给将军送药来的。”
    她指了指一旁的“药碗”，假意嚎起来：“小的无意冒犯将军，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说罢，眼角却浮起一丝隐约的顽皮笑意。盯紧右侧，瞅准机会拔腿就跑。
    刚走出两步，像是后面有人揪住了领子似的，猛然一连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哎哎哎——”
    她抿唇，伸直手掌，转身，凌厉的掌风向后扫去。
    “停！”
    在场众人不知不觉陷入了这段戏里，被费长鸣突然叫了停，才反应过来深觉意犹未尽。
    黎漾的脸色在看完这段表现后重新好转，倒是甄艺和经纪人赵坤绷紧了神色，如临大敌的模样。
    好像所有导演的面部都有无形的一层遮挡，把他们的情绪遮得密不透风。费长鸣的神情和善，然而读不出好坏，只淡淡地说道：“试试后面一段吧。”
    在费长鸣说话期间，沈棠闭了闭眼，已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第二段是女主角秦牧遥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且得知刺杀养父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后，以全新身份回到了宫中，与皇后进行对峙的情节。在故事结局里，秦牧遥拒绝与皇后相认，最终受封为东国第一位女侯。
    沈棠的眼神从方才还有些莽撞可爱的少女，一下变成了历经世事的模样，染上些许沧桑，面对生母眼神微冷。
    会议室里的人全部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明显转变。
    “皇后娘娘找微臣所为何事？”她保持着冰冷的客气，对着空气微微福了福身子，却不打算多做礼节。
    听见皇后客套的寒暄问好，她扯了扯嘴角，敷衍应道：“微臣的本分是保卫疆土，东国太平，百姓安居了，那我自然便过得好。”
    静默了片刻，仿若从对面的皇后口中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忽然笑起来，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蒙了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