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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越荃见她这般反应,心里也恼了道:“她是一心想要巴结你好当你的心腹丫头,才会帮着你去做这掩伤天害理的事儿!她这回如此,寻常还不晓得在你跟前出过多少歪点子!你不信娘不信我,倒信一心把你当脚凳的丫头!她说的那些话,用她供出来?!娘不知道你吃什么不吃什么?老太太不知道?只你自己以为闭上眼睛就没人看得到你了,掩耳盗铃!
    “还邀功?邀什么功?让娘同我去邀这个管教不善的功,还是抓住了内贼的功?还是去领这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院着火的功?!事到如今,你有一点半点想过自己的错处没有?你只想着怎么把事情混过去,怎么叫旁人护着你掩住你,怎么叫这事儿跟没发生过似的,你还当你天下第一的四姑娘!”
    越苭见越荃也跟自己发火了,一时又自伤又悲愤,怒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给你们添乱了!嫌弃我带累了你们的名声!会坏了你们的好姻缘坏了你们的好前程!你们谁管过我来?!只会逼着我认罪认错,没有一个替我想法子的。你们都只顾着自己!就想叫我都认了罪,你们就都干净了,横竖都是我的不是!”
    越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娘还真是辛苦了。”
    第144章 幕后黑手
    大太太见越苭还是丁点不见悔意, 反怨家里人没有替她遮掩, 越发灰心起来, 对马嬷嬷道:“把四姑娘送回去。”
    越苭本是听说越荃回来了, 自觉有了依靠,满心期盼地跑来的。哪知道半天下来, 不仅没见姐姐如何护着自己, 还给自己下了套钻,把玲珑给发配去庄子上不说, 还叫玲珑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说出那样话来。这不是要把自己往死里踩嘛?这明明老太太、老太爷都已经不追究了的事儿,连傅清溪这个“苦主”都愿意放过的事儿,偏偏自家人咬住了自己不放,非要自己认下这个罪, 受了这盆脏水才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她们自己!为了她们的名声和前程!生怕遭了自己连累,在老太太老太爷跟前失了面子,就非要把事情翻出来弄清楚,叫自己成了大笑话,她们成了“大义灭亲”的好人。
    她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也不想再多说, 听了大太太这话, 转身就冲出去了。
    这里越荃同大太太相对无语,大太太见越荃神色,摸摸她手道:“你现在看到了吧?这些日子来, 一直都是这样。我只盼着她能认了错,认了罚,晓得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错了,往后全心悔过,也算没白经历这这一场。可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悔悟之意?只会怪别人。”
    越荃也叹气:“一早就觉着她想事儿有些歪,只当还小,想想往后长大了或者就明白了。却是……”
    大太太叹一声,摇头道:“先不说她了吧。再过两年看看,实在性子就这样了,就寻个简单的人家许了。这性子去大家子是不成的,不是给别人招事就是给自己招事。”
    越荃苦笑道:“她如今心里只恨我们不护着她,不心疼她。到时候真给她寻个那样的人家,只怕她宁可去庙里也不会肯的。她素来心高气傲,小时候世交家的小爷们对柳妹妹略和颜悦色些,她还不舒服呢。到时候真许个不如人的,她且得闹。”
    大太太摁摁自己的额头,跟着道:“自己没那个能耐,能怪谁?父母兄姐还能替她连日子也过了不成?先看着吧,实在不成到时候也只能这么办。若是性子不改,真去了高门大家,说不定往后两家就得成了仇了。”
    越荃想了一会儿,也只好一声长叹。
    一时马嬷嬷回来了,禀过了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儿,大太太没注意,越荃看着了,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说?”
    马嬷嬷点头道:“是这样,方才老奴送四姑娘回去,见三姑娘拦住了那两个婆子,在问玲珑什么话。那两个婆子依了姑娘的令,早把玲珑的嘴堵上了。她也不管玲珑能不能说话,顾自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恰四姑娘过去瞧见了,两人便吵了几句,才各自散了。”
    大太太眉头皱的更紧了:“没一个省心的!”
    越荃便站起来道:“我过去看看。”
    这一去就去了半天,等晚上都用过了饭,越荃才又找了大太太说话。
    她对大太太道:“娘,你方才说苭儿的婚事,这个倒还早。我看三妹妹的婚事不如先张罗起来。”
    大太太摸不着头脑:“她今年也考了,不晓得考成什么样儿。这若进了书院,婚事就不急了,怎么也得再等个二三年再议了。”
    越荃想了想道:“二妹妹那边,三婶子已经看了些人了。我看三妹妹这边娘也可以先看起来。这回若是考得还不错,那便先定了亲,等过两年再出嫁也好。若是今年没个什么像样的成绩,明后年出门也不算太早了。”
    大太太道:“那不是赶你前头去了?”
    越荃面上略红:“也不用同我比着,向来这进没进书院的都分开了论的,要不然俞家那几个都要等着俞正楠的话,我看是悬了。”
    大太太一想也是,只是还有想不明白的,便问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越荃沉吟片刻,叹一声道:“方才我去苭儿那里,同她说了半天的话。这丫头还是转不过弯来,不过总算略劝开了几句。她的罪过先不论,我倒是听出许多三妹妹的事儿来。三妹妹是个会说话的,苭儿又是个脑子少根筋的,三两句话就叫人点着了。
    “这回她做这样糊涂事儿,一是因为她觉着傅妹妹读书好,把我都盖过去了,她心里不舒服,二来则是为了……为了那时候亲戚们的传言,说咱们家要亲上加亲,叫哥哥娶了傅妹妹。她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整天拉着三妹妹说这说那的。后来三妹妹大概被她缠烦了,便说她不如想个有用的法子去,整日这么恼着也没用等话。这傻子就真的听进去了,才有了后来的这场大错。
    “虽则这也难怪到三妹妹身上。只是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个心里事儿多,一个容易冲动行事,老这么一块儿闹,往后只怕少不了事儿。”
    大太太听了面色越来越沉,最后道:“这阴毒的性子也不晓得随谁的。也是我没注意,那阵子我心里烦着你那头的事儿,加上苭儿胡言乱语惹得我生了场气,也不怎么过来说话了。那时候她们俩确实在一处呆着的时候多了,我还挺欣慰,只当两人大了知道姐妹相处了。这会儿看来……嘿!”
    越荃劝道:“娘也不要生气,心里有数就好了。咱们这话也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去,到底嫡庶之别摆在那里,一个不好就是娘的不对了。且这种人心鬼蜮的事儿,又没什么把柄证据。就算说出来,到了还得怨苭儿傻,是以说破了也没好处。还是行事上先防着吧。”
    大太太道:“方才你说她给你写的信,我心里就有些别扭了。这孩子,真是叫人难疼得很。”
    越荃叹道:“谁说不是呢?她给我写信告诉我这事儿,一者她怎么知道您没告诉我呢?您若是已经同我说过了,她这信不是根本没必要写?何况我同她寻常并不通什么书信的。二者她若知道您没告诉我这事儿,难道想不到是您有什么顾虑?且我远在旧京,这事儿告诉我了又有什么用。真担心的话,去同老太太说,甚或去同傅妹妹说,都比给我写信管用吧?这三妹妹可不是五妹妹、七妹妹,怎么会忽然跟吓到了似的特地告诉我这些!”
    大太太道:“她这是想叫你厌了苭儿,你同兰家的事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苭儿这时候出这样的事儿,不是给你抹黑?你若知道了岂能不生气。借着求助的名儿,实在是想要离间你们姐妹。”
    越荃道:“或者我太小人之心了。我觉着她用心或者还不止如此。这事儿娘您瞒着我,到时候不管是过去了也好,挑出来也好,左右我是不知情的,怪不到我身上。可她这一给我写信,我就是知道的了。这到时候……若是什么时候给扯出来,一来我有个这样连府里姐妹都要陷害的嫡亲妹子,二来我还是一早就知道这事情的,您想想,这里头能做的文章是不是就大了。”
    大太太听了脸都黑透了。越荃同洪家的姑娘对上,靠什么赢过人家的?世家是不能比,唯一能拿来说的就是越荃这个人。她这一路都是靠自己走过去的,家里帮不上什么忙,这品性能耐才是她高人一筹的地方。越家虽家世不显,可也清白,没什么污糟事儿。兰家是嫡长孙都能娶庶女的人家,说明家世出身并不是他们看得最重的,最看重的是姑娘自己这个人。越萦这是把主意打到这个上头去了。
    大太太想了一会儿道:“这才多大,要是心思深到这样田地,还这么算计家里人,这还算个人?这往后是想靠着谁去?!”
    越荃苦笑道:“说到底心思上都还是小孩子,就跟苭儿会给傅妹妹使绊子一样,眼里看谁都是同自己对着的,分不清内外亲疏。不晓得外头的天地有多大,还有多少厉害的人物,只在窝里掐,也是眼界不够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这苭儿同三妹妹好歹还都去过书院里待过一阵子,照理说见识的已经比别的姐妹多了。傅妹妹去过哪里?不过是靠着自己能耐一路去参加些数试罢了。大概落到底上,还是个人心□□。”
    大太太这会儿可没心思听她讲什么心性,只问道:“那你这事儿……你可同谁说了没有?还是……这苭儿的事儿是坐实了的……若是叫人知道了,那可……可是若不说,到时候恐怕……唉!这可怎么办好!”
    越荃拉住了大太太,笑道:“凡事哪有都是坏的,只要用地得当,坏事也能变好事,娘您不用替我担心。”
    大太太看着自家女儿如此笃定的神情,笑叹了声:“大概是你太争气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就给我搭了那么一个!”
    之后几日,大太太开始细查越萦身边的丫头婆子,这姑娘要做点什么事儿,总得用到人,这就是个最大的空漏。越萦虽算得精,只这些使唤人心里却都清楚着谁才是正主儿,大太太要问,哪会有不说的。
    到底都问出来了些什么,又打算怎么办,没人知道,大太太就跟白问着作作空似的,问了就问了,之后并不见什么动作。
    倒是赶在春考成绩出来前,大太太同魏姨娘提了两回越萦的亲事。魏姨娘心里自然也一直惦记这件事儿的,她心里觉着越萦实在不比越荃差。如今越荃眼看着都要嫁进兰家了,越萦往下降一等,嫁个王家、齐家、宋家那样的人家也算该当的吧。
    大太太一听她的打算,差点气笑了,便道:“上年这三家倒都新娶了媳妇,里头两个天香书院的,一个玉青书院的,都是大姓出身。你这打算是有志气,只是你要这么想着,那三丫头的婚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是没那能耐了。”
    魏姨娘听了这话讪讪的,一边说着:“我这都是些胡话,太太别跟我一般见识。”一边又道,“这回她们不是都去考试了吗,这成绩还没出来。表姑娘都能这么出息,当时她读书还问的三姑娘呢。再说了……咱们、咱们家现在老太爷都进了长老院了,老爷眼看着也要高升……这、这也不比那些大姓差吧……唉,我这也什么都不懂,瞎听来瞎说的。”
    大太太道:“那三个都是嫡枝嫡女,有一个还是长房的独生女儿,两个哥哥一个在玉书台,一个在昆仑书院。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要不还是你自己张罗吧。”
    魏姨娘赶紧道:“太太莫要同我一般见识,我这都是瞎说的胡话,自然都凭太太做主才好。”
    这事儿只提了一回,也没后话了,魏姨娘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头就都说给越萦了,又道:“都是这出身带累了你。我看太太的意思是想给你找个平常人家。毕竟如今四姑娘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太好的人家也嫁不进去了。我看着大概是也不想你压过她去。”
    越萦听了只默默不语。
    魏姨娘之后几日不时往香雪院里跑,却是想打探打探越芃如今说的什么样的人家。回来又给越萦抱怨,只说那二姑娘虽也是庶出的,这三太太自己没养女儿,也很当件事儿地张罗。只越萦这里可怜,上头一个越荃好得没人能比,底下一个越苭又要拖累她云云。
    第145章 大浪淘沙
    越荃这阵子也觉得十分劳神, 一边是自己那头同兰叔伦的事儿, 一边又是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兰叔伦性子好, 只是性子也太好了, 总是什么人都不想得罪,最不乐意起冲突。虽自己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 可眼看着旁人对他百般殷勤, 他也多半不会叫人太过难堪,在要紧场合还不时维护一下以防对方下不来台。这好人是好人, 可这好人有时候叫人看着真是恨得牙痒。
    再一个就是越苭这个事儿了。没来她想的挺简单,越苭人聪明就是还不肯收心向学,等她再长几岁,晓得好歹了, 考一个差不多的书院,也算有个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自家老爹的官位往上升一升,老太爷如今都已经顶了天了,加上自己和越栐仁这样一对兄姐,越苭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
    可如今看来,却是想岔了。本来以这个家世背景,越苭只要做到“平平”,就能过得比绝大多数人舒服了。可万万没料到, 她居然生给来了一个“倒行逆施”, 这可不是靠旁人能掰得正了。又该如何是好?她一时也没个主意。
    这些先放到一旁不管,临走之前,她特地去落萍院找了一会傅清溪。
    早听说傅清溪的先生把她宠得要上天, 加上在府里又得了老太爷的看重,如今又成了昆仑书院老先生的亲传弟子,越荃想着傅清溪如今的居所大概会是什么样子的。等走到里头一看,竟同几年前全没有什么差别,心里有些惊异,又觉着佩服。
    傅清溪将越荃迎了进来,陶嬷嬷端上茶来,也是府里给姑娘们的寻常待客份例,并没有什么特别。
    越荃又看傅清溪身上,一身素面暗纹的竹青色窄袖生员袍,头上也是依例依节的簪环,真没半点出挑之处。倒是一旁临窗的大案上满堆着一摞摞的书,这会儿案上还铺开放着三四本,想必方才自己进来前,她正在读书。
    越荃略打量了一回,笑道:“傅妹妹方才可是在看书?倒是我打搅了。”
    傅清溪笑道:“大姐姐言重了,我是闲着没事儿,就随便翻翻。”
    越荃看她那几本摊开的书,眼看着已经是十分深入数术一道的了,随便翻翻便翻这样的,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又说了几句恭喜傅清溪的话,把自己知道的昆仑书院里的几样事情告诉了傅清溪,又道:“可惜数术那一道我并没有特别熟识的人,要不然还可以拜托谁照看照看你。”
    傅清溪晓得自己这个昆仑书院本是个幌子,自己正经要去的书院倒还真有个大前辈在家里,可惜那地方也没什么好照看的,便只谢了,也不多问。
    越荃这才转入正题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替苭儿这丫头赔罪来的。”
    傅清溪刚要开口,越荃给拦了下来道:“我晓得你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这个事情本就是她做错了,你怪不怪她,她错了就是错了。我本来是想叫她自己来给你认错的,可是……唉!这丫头是钻进牛角尖了,死活转不过这个弯来,只说你已经考进书院了,她的错就算没了。我责罚了她身边的丫头,她还觉着是我给她做了套叫她钻,更索性连我同娘都恨上了……是我们没有教好她,真是……真是对不住你了……”
    越荃何等心高气傲,傅清溪不意她竟然会这么给自己赔礼,定了定心,亦诚意回道:“大姐姐的歉意我收下了,大姐姐放心吧。“
    越荃抬头看傅清溪一会儿,笑道:“傅妹妹你真是了不得。之前我听说了老太爷问你时候你说的话,还当你是为了不叫家里大人们为难,才委屈自己的。这会儿看着,我晓得你真是一点都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凭心而论,若是我换做你,我是做不到的。你怎么就能这么淡然处之呢?这能不能进书院,进什么样的书院,可是大事啊。”
    傅清溪想了想道:“一则是我对自己的能耐有点信心,就算今年没能考上,我也不会白白荒废了一年,且明年再考只会考得更好。再一个……就我对四姐姐的了解,她会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是以并不觉得如何意外,自然也没什么怨恨了。”
    越荃一愣,她想过很多傅清溪可以给的理由,却没想到这样一句。“她会这么做,是情理之中”的,这叫什么话儿?是说越苭就是个坏胚子?还是说她早看穿了越萦在挑拨越苭?
    傅清溪见越荃想得有些走神,便索性接着道:“四姐姐向来认准一个事情后,便只当这个是对的,世上再没有旁的可能也不应出现另外的情境,只顺着她心意的才是对的好的,但凡不合她想的,就都是错的。既然对错已分,这该改的该罚的自然是那个‘错’的。若是世人被蒙蔽,不能看出那个‘错’,那她或者就该出手让众人醒一醒了。是以方才大姐姐说即便是到如今,四姐姐亦不觉的自己有何错过,因自己不觉得有错,大姐姐和大舅母要四姐姐认错,自然就是‘强人所难’了。是以才说‘情理之中’。”
    越荃看着傅清溪,眼神却没有聚在她身上,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良久,才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你竟比我还知道她。不错,我们看着她长起来的,只想着她是年纪小,一时转不过弯来。你这么一说,确实……凡自认的与眼前的有冲突时,她的性子……确实不会自省……亦不懂得为对方设身处地,凡事、凡事只认得自己认的那个‘真’。唉……”
    又忽然有了希望似的看着傅清溪问道:“傅妹妹,你既知道她,你可知道要怎么才能叫她改了这性子?”
    傅清溪摇头:“大姐姐太高看我了,自修心性这样的事儿,我自己都没摸到门,哪里敢胡乱说给姐姐听。”
    越荃坐了一会儿道:“说来说去还是家里太惯着她了。因‘错’了也没有什么反应,自然也无所谓‘对’和‘错’了。非得叫她离了一家人的帮扶,一个人对着这世上对她言行的反应才好!”
    说了这句话,回过神来朝傅清溪笑道:“我这又魔障了,本是为了那丫头给你来赔礼的,倒成了拖着你给我想法子怎么教那丫头了。真是对不住,我们还是太把她惯得厉害了啊……”自说自叹一回,又再三替越苭给傅清溪赔罪又谢过傅清溪,这才去了。
    等她一走,陶嬷嬷感慨道:“要不老话说‘聪明人活受累’呢!这大姑娘就是太聪明了,事事都要替家里人想着念着担心着,倒不如四姑娘这样,想怎么做怎么做,闯了祸往地上一躺,只等人来给收拾烂摊子,这日子多逍遥!”
    傅清溪道:“这一辈子总有靠不得旁人的事情,那又怎么办呢?”
    杏儿道:“索性什么都不在乎了,怎么办也不用怎么办!全府的人都晓得是谁害的姑娘,人照样不认账,这不厉害?就算谁也靠不得的时候,谁在乎谁倒霉呗,反正她自己不在乎。”
    陶嬷嬷狠狠拍了她一下道:“你也无法无天起来了是吧?什么话都往外说,就你机灵了?!”
    杏儿苦着脸揉自己肩膀,哀叹:“您这下手也太重了,这准定青了一块。”
    陶嬷嬷说她:“就你方才这话,背地里编排主子,这搁从前都是能打死的罪过儿!现在虽罪不这么论了,人心喜恶还是一样的,若说话还这么邋邋遢遢的,有你倒霉的时候儿!”
    杏儿作鹌鹑状呆了一会儿,忽然一直腰:“我不怕,嘿嘿。”说完跟条鱼似的游走了。
    陶嬷嬷在这里拍着巴掌恨恨骂一声“小蹄子”。
    傅清溪还回去桌子前,没忙着看上头摊着的书,先从一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小本来。翻到最后一页,拿了一旁的笔开始往上写东西。那本子上头写着两个字,曰《念数》。自从上回考试被自己的心念连累了一回,傅清溪如今对自己的起心动念都十分小心起来。
    旁人是闹着玩的时候镇定,等真事找上来了或者就迷糊了。自己倒好,真在米契买卖的时候挺镇定,反对着一堆文字造出来的境乱动了心绪,这真是……什么道理!
    如今开始入门了数象之学,越发对这样的心绪动作小心起来了。数象之术,以象推物,这其中有许多玄奥难言处,全在一心体会。可就如同之前老太爷所言,心有所偏时则识有所偏,识有所偏时则难得正见。是以一样学数象之术,背的口诀法则都是一模一样的,解起来却常各不相同。差在哪里?未见得差在数上,实是差在心上。
    是以傅清溪如今做的功夫,就是把每一回日常之外的事情,当时所处情境,自己的所思所想及所言,都清楚记录下来。人常难以自明,只因这个自己离自己太近了。看的人就是被看的人的时候,能看出什么来?便是有不妥处,也多半只一个“我就是这样子”而已。可人呐,一辈子“就是这样子”的话,岂不跟没活过一样?
    她心里存了这个念,就把方才越荃过来找自己,自己又如何应对的事情,都细细记了下来。等过几日,或者过一阵子再回头看,看当时自己的所知所见是否算得上“近于真”,若不是,又有多少受了当时何种心念的影响。
    若要打比方,她如今是把自己的言行当做米契买卖一般在做了。这琐碎功夫,也只有她有这样的闲心吧。
    又说越荃同傅清溪说了这番话,回去便又同大太太母女两个说了大半夜,无非都是为了越苭。也不晓得都定了什么主意,又过两日,越荃便辞别众人回西京去了。
    这里大太太又跑去同老太太商议了几回,外人不晓得是说什么,反正如今看起来,越苭的事儿以“惩处”了一个丫头为交代,就算揭过去了。没哪个再提这事儿,越苭也同从前一样日日往颐庆堂请安去,只是越发不爱说话了,同从前傅清溪仿佛。不过她从前好说话的时候,开口也总不招人待见,如今不爱说了,倒也没人可惜。
    许是春考完了,众人都放松了许多,这两年都不怎么提起的聚会又兴盛起来。尤其越萦,除了同之前就走得近的宋家、陆家姑娘们来往依旧,如今同四太太娘家的几个姑娘也日益亲近起来。
    这么高兴着,春考的成绩终于出来了。傅清溪珠玉在前,本也没有指着谁能越过她去,可是虽则如此,这余下几个可也考得有些太不像话了。只越芃平平,同从前相差无几,加上府里的加恩令,倒能够上韵纶书院的入门。旁的几个,柳彦姝同越芝仿佛,书院是别想了,越苓根本就没答几题,越蕊虽答了也是错的多对的少,左右她年纪小些,暂且放过。可被寄予了不小期望的越苭和越萦,这回竟也都差得离谱,连越芝和柳彦姝的成绩都赶不上。
    老太太听到这个结果,叹了一声,当着人什么也没说。回去后堂里,跟身边几个嬷嬷道:“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心里能没个慌乱?结果就是,把自己折进去了。傅丫头长着凤凰毛的,还能叫老鸹困住?唉,害人反害己,叫我怎么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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