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块结实的腹肌,斜下向内的人鱼线,这些自然不出徐三所料。只是她未曾想到,男人的腰腹处,满是可怖的伤疤,交织横斜,十分夸张。徐三紧紧抿唇,指尖轻抚着那道道伤疤,暗暗一数,竟有二十余道。
有的似是刀伤,有的似是剑伤,实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卒睹。
徐三小心抚着这累累伤痕,颤声问道:“这是何人所伤?”
周文棠倚于榻上,微微挑眉,却是淡淡笑道:“记不得了。有的是金人所伤,有的则是,身份败露之后,在狱中受的伤。再之后,断断续续,中过箭,也曾被利器穿腹,所幸无论如何,到底还是活了下来,兜兜转转,等来了我的小兔儿。”
他与金人交战之时,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之后身份败露,被押解回京,更是不满二十。
少年惊才绝艳,却为时局所困,一路走来,饱经霜雪,忍受着内心的孤寂、朝野的骂名,不知经了多少艰难苦恨,方才走到了与她相遇的那一日。
徐三不过一想,便心中酸涩,泪意上涌。她立时没了跟他闹着玩儿的心思,一下子投入他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那分外有力的心跳,泪眼朦胧,低低说道:
“若是能重活一世,我想要早些遇上你。最好是在你还未下山的时候,最好我和你是一般岁数。最好我也记得你,你也记得我。我们活上一百岁,在山中待上一百年,世事如何,都不管不顾,我只守着你,你也只守着我。”
周文棠勾唇,只轻拍着她肩,并未多言。
他知道,她也知道,这不过是面红耳热之时,说出的虚妄之言罢了。人活在世,利惹名牵,又岂能真对身边一切,皆不管不顾,只顾着花前月下,儿女私情?若当真重活一世,只怕二人还会走上同样的路——和今日无异的路。
只不过,若能再走一遍这路,他们便会知道,何处被人张机设阱,何处有天风海浪,何处将节外生枝,何处才是人间坦途。走过的弯路,都不必再走了,注定错过的人,也不必再纠缠了。
周文棠垂眸沉思,再一斜瞥,却见徐三窝在他的臂弯中,眼儿渐渐耷拉了下去,瞧这架势,竟是打算去与梦中周公相会,不顾这身边的周公了。
到底是洞房花烛夜,周文棠如何会让她就此歇下。他欺身而上,又深深吻了上去,徐三迷迷瞪瞪之间,忽觉唇上一软,接着便感觉自己悠悠晃晃,好似化作了一株娇花。
这稀世名花,原还生在园圃之中,汲春风玉露,与万物同作,长得好的不能再好,却忽地被那不轨之徒,从泥土当中,连根拔了起来。
可怜这花儿的根蒂,被那盗花的贼人,紧紧攥住,轻揉缓弄。好一朵娇花,原本生在园中,如今竟被如此作弄,自是苦不堪言,原还只是未绽的花蕾,如今却是晕粉溶酥,芬芳浮鼻,蕊心吐蜜,花开子熟。
那盗花之人,之所以偷盗此花,不过是为了探得花蜜,凭此消渴。如今花蜜初吐,他自是不会餍足,只恨不得将那花瓣儿,碾干了,揉化了,不但想要尝尝那甜如蜜的滋味儿,更还想挼花染汁,使其流霞倾尽。
没一会儿工夫,这一株花儿,便彻底如了这奸贼的心意,引来好一场风雨,花瓣也化了,根茎也蔫了,全然没了精神,唯有那芬芳蜜意、暗香流霞,将那偷盗之人的衣袂与襟袖,彻底染了个通透。
徐三昏昏沉沉地睡去,隔日一早,悠悠转醒,凝视着身侧之人的睡颜,却是不由暗想道:这老狐狸,真不愧是习武之人,手上满是薄茧,粗糙之至,却也颇有力道。他虽是浮萍无根,但有这一双手在,也说得上是闺阁无忧了。
她这般想着,忍不住悄悄抬手,想去碰一下他的手背。可男人从军多年,最是警觉不过,她才一伸手,那人便似笑非笑,斜睨过来。
徐三悻悻收手,又与他亲热一会儿,二人这便起身,唤来奴仆摆膳。早膳用罢之后,这一对新婚夫妻,便又得暂时分别。周文棠骑马回宫,而徐三则直接去找了秦娇娥与罗砚。
秦娇娥如今在刑部为官,而罗砚则仍在开封府衙做事。这二人为官多年,没少跟官司打交道,想来在开封府中,定也有些牢狱的门路可走。徐三不敢多求,唯恐误了这二人的仕途,只想托托关系,进那大牢里头,一来打点一番,二来,则是再见上狸奴一回。
狸奴尚且年稚,生来即是养尊处优,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心中自是很不好受。如今乃是初春,一入了夜,大牢之中更是苦寒,也不知他只着喜服,能否挨住。
徐三想要见他,也只是想给他吃一枚定心丸,告诉这少年,一切麻烦,皆有她在。无论如何,她一定会为他赎来清白之身,再给他买来平籍,给他在京中买一处小院,保他余生衣食无忧。
周文棠也说了,他在教坊娼馆,皆有下属。狸奴无论去了何处,她总能护他周全,让他免受折辱。
秦娇娥与罗砚,皆与徐三有多年交情,见她来求,自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秦娇娥查出了狸奴如今何在,而罗砚则亲自领着徐三,去了狸奴所在的京北大狱。
薛氏中的女子,皆被定为要犯,或被押在城南,或是似薛鸾一般,昨夜便已匆匆问斩。而似狸奴这般的族中郎君,全都关在城北,只待差役一一核定,依照年岁品貌,再行发落。
京北大狱,内里不见天光,甚是阴冷潮湿。徐三拢紧外衫,跟随在差役身后,朝着大牢深处,缓缓行去。
她这一路走来,只见狭道两侧,关的皆是男子,无论老幼,则是细瘦娇软,与狸奴同出一辙。这些郎君,皆是薛氏族人,正经的世家出身,饶是遭逢大难,也不曾哭喊叫嚷,或是掩袖低泣,或是哀哀不语,尽显大家风范。
只是徐三再一细察,却见其中不少郎君,要么是衣衫不整,衣裳松垮垮的,要么是遮遮掩掩,面上及手臂上,都有不少红痕,似是鞭伤。
这古代的监牢,可不会操心犯人的人权问题。便好似当年的韩小犬,家中一落了难,那就是虎落平川,任人欺凌。徐三抬眼一扫,又是恼恨,又是担忧,心知牢中的那些差役,趁着这些人还在自己手里头,昨夜已不知用何等手段,欺辱过了。
她无奈一叹,忽见前方的差役,骤然停了步子。徐三转头一看,便见一处昏暗牢房之中,挤了五六个男子,其中有一人身着喜服,躺在靠里的草席子上,瞧那身形打扮,正是狸奴。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了很久,两章果然不能正好写完。那就再加四章吧……
希望加完这四章,就不要又加四章了……t_t
可惜了这四章的标题,是为了结局准备的
第244章 君王万岁从今数(四)
君王万岁从今数(四)
狸奴本就生得纤细,如今窝在角落里的草席子上, 更显得瘦瘦小小, 惹人生怜。徐三不忍多看他的背影, 稍稍错开眼来, 待到差役解了铜锁,她方才缓缓上前, 隔着牢门, 低低唤他的名字。
她唤他薛菡, 他却是迟迟不动。徐三垂眸,又唤了两下狸奴,这才见那少年身形微动, 缓缓立起,拖着踝上的铁链,步伐分外沉重, 站在了徐三的眼前。
四下昏昏暗暗, 少年逆光而立,眉眼淡淡的, 面色苍白, 一丝生气也无。
徐三隔着牢门, 凝视着他, 只见他那一身喜服, 昨日还红艳似火,可今日却仿佛蒙了一层灰,红得阴沉, 红得晦暗,像极了凝固的黑血。
而在他的耳垂、脖颈等处,原还坠着金珰珥、白珍珠等,如今也都不知去向了何处,多半是被奸人劫掠而去。
徐三沉沉一叹,勉强笑道:“狸奴,莫怕。三姐已为你打点好了,无论你去了哪一处,三姐都会想法子、走门路,不出三日,就将你赎出来。”
她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待你出来之后,三姐会给你买来平籍,再在京中过一处院子给你。先前的嫁妆和彩礼,三姐原封未动,皆会归于你所有。狸奴,你日后的生计,总归是不用发愁了,有三姐在呢。”
狸奴睫羽轻颤,似是苦笑,似是自嘲,只低低道:“有劳三姐费心了。”
徐三连忙摇了摇头,正欲再宽慰他几句,却见狸奴垂眸,轻轻问道:“三姐可知道,我娘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鸾姐姐呢,可还活着?”
徐三当过多年讼师,讹言谎语,张口即来,几乎是脸不红、心不跳,分外镇定自若。然而对上狸奴那灰茫茫的眼眸,徐三却是不由顿了一下,接着才笑了笑,轻声说道:
“狸奴不必忧心,待你赎了身,三姐会亲自带着你,前去探望你的阿母和姊妹。你可得好好养着身子,瞧你这小脸儿,一日未见,就都快瘦脱形了。薛阿母见了,不知该有多么心疼。”
狸奴静静地盯着她,足足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点了点头。
便是此时,差役立在一侧,低低催促起来。徐三见此,连忙又将备下的衣物、点心等递了过去,待到亲眼见过狸奴披上那莲青鹤氅,又将点心果品,与其余狱众一一分食,她这才稍稍安心,只又轻声交待他道:
“狸奴,你甚么也不必操心,只等着三姐来接你便是。你可记下了?”
狸奴默然,点了点头。
差役又连声催促起来,徐三无奈,只得转身别过,缓缓离去。待到走到大门前时,她立于石阶上,忍不住又回头看去,只可惜牢房阴暗,举目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凄凄惨惨,至于狸奴的身形,已混入其中,难以分辨。
徐三一叹,只得收回目光,迈步离去。而她一出来,便见罗砚捧着名录,近身上前,说是狸奴将在两日之后,去往东阁巷的一处教坊,而此处教坊,罗砚恰有相熟之人,可以帮着照顾狸奴。
至于日后赎身之事,虽有些麻烦,但只要再过上一两个月,待到上头盯得不紧了,只要交些银子,便可赎出狸奴。
罗砚与罗昀乃是同族,这罗氏一族,出的皆是诤臣,向来是清风峻节,秉公持正。如今让罗砚奔前走后,徐三实是心中有愧,连忙郑重谢过罗氏,哪知罗氏却是摆了摆手,平声说道:
“当年曹氏还是府尹,我在府衙里头,虽有官职,却无实权,每日不过整理一番文书案卷,娘子来了之后,知人善任,可谓是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我这人的性子,向来是一板一眼,不通人情世故,娘子让我去判案,百姓得了公道,我则阅遍人心,一举两得,该是我谢过娘子才对。如今救下薛小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徐三摇头,笑道:“人尽其才,才尽其用,那也得有‘才’才行。你自有你的本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二人絮言一番,两相别过。徐三回了府中,见是晌午,便欲唤来下人摆膳,孰料她才解下披风,坐入堂中,便见一人,手持玉壶,自那花鸟屏风后头,徐徐迈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挑眉问道:
“三姐这是去了何处?我一大早便登门拜访,未曾想足足等了几个时辰,方才得见三姐一面。”
来人正是宋祁。
徐三垂眸,并不看他,只淡淡说道:“琐事罢了,何足道哉。”
她抬眼一扫,便见宋祁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遽然将手中玉壶,重重搁放在梨木桌上,接着沉沉说道:“三姐何须瞒我?你一出入城北大牢,立即便会有人向我禀报。就连昨夜,何人留宿在了徐府,我也是一清二楚。”
徐三却是笑了,浑不在意,挑眉道:“殿下若是不满,只管递上折子,弹劾检举便是。”
宋祁目光炽热,紧盯着她,勾唇轻语道:“三姐说笑了,祁儿如何会对三姐不满?朝野上下,唯有三姐,是我的腹心之人。”
她去探望狸奴又如何,反正那姓薛的,早已是将死之人。而那周文棠,更是个实打实的阉人,有心无力,碰她不得。对于这些人,宋祁全不放在心上了。
如今崔金钗、薛鸾皆已亡故,光朱也被他收入囊中,他降龙伏虎,举世无敌,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官家缠绵病榻多时,已是日薄西山,他只等着母亲薨逝,自己登临天下,成为宋朝的第一任男帝,功成名就,青史不泯。
只不过,宋祁如今虽春风得意,可心中却仍是隐有不安。连月以来,他每日去给官家请安,官家却都是隔着珠帘,遥遥召见。近些日子,那妇人更是称病不出,只让他跪在檐下,行礼问安。
起初宋祁还能从御医处,断断续续,知悉官家的病情,可后来,那姓周的阉贼奸宦,竟接了大理巫医入宫。巫医入宫之后,官家病情未见好转,可却对这老头儿宠信之至,日日召见,命其寸步不离。
而就在这巫医来了之后,宋祁便没了门路,对于官家的病情,已是一无所知。未知总是与恐惧相伴相生,他隐隐不安,这才来找了徐三,一是想问问她的口风,二来,则是因为与徐三久未相见,他朝思暮想,实是想见她一回。
下人摆了午膳上桌,宋祁手持玉壶,为自己和徐三,皆斟满酒盏。他先轻轻抿了一口,让那杯中的蔷薇露酒,稍稍沾湿唇瓣,接着状似无心,垂眸说道:“我听人说,官家前些日子,在别苑召见了三姐。”
徐三稍稍一思,并不饮酒,反倒起身,给宋祁舀了碗汤。
宋祁瞟了眼那碗中汤羹,瞥见热气缕缕,浓香四溢,面色却是骤然阴沉下来。
在这女尊男卑的宋朝,倒和历史上的宋朝,有着一样的规矩——端汤即是送客。无论是宫中筵席,还是民间摆宴,最后一道,总是这道汤羹。因汤中浮有蛋花,便也有平民百姓,给它起了个诨名,唤作是“滚蛋汤”。
宋祁压着怒气,仍是眯眼笑道:“三姐不想见我?”
徐三看也不看他,端着瓷碗,边吃边道:“是不想见你。你今日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贪权窃柄了,不过是想探我口风,想听听官家身子如何,官家又与我说了何事。你若如此,我自是不想见你。”
她此言既出,宋祁的态度,反倒放软了些。他睫羽微颤,并不吭声,只端起瓷碗,老老实实地用起了膳来,时不时还给徐三夹菜,至于朝堂政事,皆按下不提。
二人同坐用膳,皆是不言不语。宋祁是有心讨好她,做张做势,装模作样,而徐三却是在暗自努力,努力压下脾气,努力不将碗猛地摔在地上,再揪住他的领子,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对于宋祁,她肯定不是全无感情。她是看着这少年长大的,且多年以来,对其传道授业,谆谆教导,便连宋祁有心夺权,也是受她怂恿激发。师生之情,殷殷切切,如何能弃之不顾。
她看过他隐忍的模样,也见过他奋发的一面,她知道他能走到今日,并非完全是时势所助。少年夙兴夜寐,习文演武,磨剑十年,方得今朝。
可恰恰因此,她才更恨宋祁,比对崔金钗、周文海、潘亥等人还要更恨。失望才是最大的仇恨,因为在失望这二字之中,还凝结了背叛、怀疑、期待、依靠等最为复杂的情绪。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缓缓搁下饭碗,接着看向身侧的男人。那男人手捧着白玉瓷碗,肩上披着雀金裘,漆黑貂绒为底,孔雀金线织就,豪奢精致之余,更衬得他眉眼俊美,贵气分明。
她甚至忍不住想,或许是她错了,她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师者,是她没教好宋祁。当初那个少年,会与宫中小侍交好,待那仆侍病逝,他还会不顾染疾的危险,揣着遗物,死活不肯撒手,实乃至情至性之人。
这样纯洁的少年,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了?到底是谁错了?
徐三缓缓垂眸,想了想,轻声说道:“官家确已病重,声嘶难言,一卧不起,依我之见,顶多也就半年光景了。立储不过是早晚的事,你纵是心急,也得装装样子,当好孝子贤臣。我啊,就恨你心急。”
如官家所言,她是个十足的佞臣,官家也骗,宋祁也骗,就连宋裕那头,也是一直欺瞒。她骗了朝野上下,骗了天下百姓,若说不曾欺谁瞒谁,也唯有周文棠一人而已。
宋祁见她口气软了下去,也暗暗有几分高兴。分明是个大男人了,却仍是如小少年一般,分外乖巧,端着碗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三姐放心。”
他正忍不住翘起唇角之时,忽见徐三抬眼看他,轻轻说道:“你若想知道,官家对我有何吩咐,我也不会瞒了你去。我和周内侍,已私定终身,结为伉俪。官家知道了此事,这才召见了我。”
绮思杂念,遽然之间,烟消云散。宋祁死死盯着她,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心中已是怒意翻涌,对于那姓周的阉人,更是妒恨之至,直恨不得手刃了他,永绝后患。
第245章 写尽雌雄双凤鸣(一)
写尽雌雄双凤鸣(一)
徐三知道,若是她不告诉宋祁, 官家到底对她说了何事, 宋祁必会对此生出疑心。而一旦他起了疑, 再动些手脚, 后事着实难料。
徐三思来想去,这才将自己与周文棠之事, 告知宋祁, 为的不过是打消他的疑虑, 保得帝姬安稳降生。
她向来只当宋祁是徒儿,是和贞哥儿一般的弟弟,如何晓得面前这男人, 早对她生出了非分之想。
山大王闻得此言,攥紧手中瓷勺,半晌过后, 眯起眼来, 轻笑着问她道:“周内侍?三姐莫诳我,他可是个阉人, 行不得人事, 就连撒尿, 都抖抖索索, 撒不利落!”
他的笑中, 几分讥诮,几分伤痛。可在他的眼中,却仍藏着几分期盼, 盼着她笑着告诉自己,方才所言,不过玩笑罢了。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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