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说白的是，他现在的伤很重，那柄匕首上凝着巨大的灵力，已经直接损伤到他的神魂。如果不及时救治，即使是神君也会随时损落。
    撑着力气，广平朝着向虚空喊道：“你到底是谁？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不敢现身？”
    没有任何回应。
    可就在这个时候，程想想忽然一喜：“手机有信号了！”
    紧接着，便见一道流光乍光，一身玄衣古袍的景殊出现在婚介所里，他冷眼看了眼受伤倒地的广平，忍不住嘲讽道：“英雄救美，却差点把自己给坑了。广平，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而后又扫了程想想一眼，笑道：“别看他现在怂，其实他平常更怂，想不想听他的糗事？本君可以细细地讲给你听。比如千年前，他和那位美女鬼修的故事？”
    “你他妈的混蛋，老子都快要归西了，你还有心说这些？”广平怒骂了一声，又话归正题：“别开玩笑了，你来之前有没有发现有其他不正常的地方？”
    景殊神色一正道：“刚才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婚介所外头笼着一团红雾，气场非常强大。看到我们靠近，那东西便迅速溜走，老七已经追去了。”
    正说话间，第七殿阎君金轩也现了身，脸色异常沉冷：“被他逃了。也看不出原形是什么，但是很厉害，我怀疑可能是天界下来的。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景殊道：“这事回头再说。先把广平弄回去，再晚一阵子，咱们十殿阎君就只剩九殿了。”
    说完的话同时，景殊已在广平背后的伤口连施几个手法，避免伤口再扩大。而后将他如麻袋一般地往背上一背，惹得广平很不爽地抗议：“喂喂，对待伤员能不能温柔点？！就不能好好背吗？”
    景殊道：“肯背你就不错，本君的背上一惯只背过小花，还没背过男人。”
    广平懒得再搭理他，只是有些不太放心程想想，交待道：“老七，把我媳妇一道带去冥界，就怕那东西去而复返，留下我实在不放心。”
    他特意用了“媳妇”这样的称呼，为得就是让他们知道，程想想在他心里的份量，免得这他们怠慢。
    程想想见一下子来了两位阎君，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心。扭头看到僵尸先生残着一条腿，浑身血淋淋的，便道：“能不能把小江和桃夭也带去？”
    僵尸先生伤成这样，如果不及治疗，虽然他是鬼修，但谁知道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
    那两位阎君倒也没多说什么，一个背着重伤员，另一位带着他们三位就往冥界而去。
    说起来，也亏得广平运气好。而冥界的几位大佬们又一个比一个八卦，聚在一起偷窥着广平的举动。哪知，正好就看到广平被神秘人算计。于是冥王便第一时间作出批示，指派第一殿和第七殿的阎君前去救援。
    若非如此，广平被算计负伤，程想想他们一点忙都帮不上。连求教信号都被屏蔽，即使那个神秘人不亲自现身，只要暗中等着广平自己重伤不治。
    其谋算这心，心思之恶，可见一斑。
    冥界对这事也是格外重视。堂堂的阎君，在短短时间内一次被算计了两次。
    十殿阎君向来同气连枝，又是整个冥界的支柱。
    很明显，这是针对冥界而来的。这对冥界而言，不但是威胁，更是一种挑衅。
    当然，具体如何应对，这就是冥界诸位大佬需要操心的事了。
    相传，奈何桥是鬼魂投胎的中转站。
    在人间界的传说里，奈何桥有诸多版本。然而再多的版本也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奈何桥的桥身并不长，可站在这一侧的桥头，却望另一侧的尽头。正如行经此间的鬼魂，看不见自己来世的路，只能怀着忐忑与不安，一步一回头。
    奈何桥的桥面十分湿滑难行。一个不慎，便会失足落入桥下的河中。
    桥下的奈河，翻滚着红色的波涛，皆由血水所汇。波涛之中，布满了毒蛇恶虫。不慎落入河中的鬼魂，便会被蛇虫吞噬，痛苦万分。
    程想想站在桥边上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鬼魂跌落在河中，在血水中伏伏沉沉，痛苦哀嚎，十分惨烈。
    程想想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而站在桥头的孟婆却早就习以为常，淡淡地笑：“不听、不看也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嗯。”程想想点了点头。其实她也知道，所谓因果轮回，那些会跌入河中的鬼魂，皆因生前罪孽太多，连炼狱都无法清罪，所以往生之前，还要受这最后一遭苦。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过奈何桥投胎的鬼魂特别的多，孟婆忙不停歇，而等着喝汤的鬼魂都已经排了十几米远。
    孟婆汤全是装在一个大锅里熬煮的，锅下没有柴，却燃着熊熊的火焰。锅里的汤也不知是什么所煮，无色无味，正咕噜咕噜地沸腾着。孟婆每在舀汤之前，都要拿在勺子在锅里搅进几下，也因多了这一个步骤，舀汤的速度一度很慢。
    程想想见她有些忙不过来，便自觉地走上前，帮她递碗、搅汤。
    孟婆侧眸扫了她一眼，不觉地笑了起来：“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忘记这些。”
    “忘记什么？”
    孟婆却已经岔开了话题：“你腿上的伤全好了？”
    程想想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道：“你给的灵药太好用了，才敷上去立马就不疼了。再睡一觉，伤口居然全长好了，连疤都没留。”
    广平负伤，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治疗了。程想想则在一开始就被送到了孟婆这里。虽然她也不明白，孟婆明明那么忙，冥界的人为什么还要让孟婆来照顾她。
    但从本心上来说，她从头一回见到孟婆，就对她十分有好感。伤好了，闲着也无趣，能一边帮着孟婆做些事，一边聊天解闷，感觉就像是经年未见的故人一般，完全没有隔阂。
    第82章 别离苦
    相比于程想想，僵尸先生的伤就重得多了。据说被带到了再生池里, 要泡足十天十夜才能让断肢重新长出。
    十天十夜, 乍一听不算久, 可是骨肉重新生长时又痛又痒的过程, 才是真正的折磨。
    据说，有些鬼差在工作中被恶鬼咬断手脚, 去泡再生池的时候, 就因为受不了十天十夜的痛苦, 中途跑掉。再生的肢体也因为没发育好, 比正常的短小一截。
    程想想去看过他一眼, 原本以为他会很惨。可是看到的却是那只僵尸泡在池子里，笑眯眯地享受着桃夭送上来的各种美食。除了吃的不少之外，最重要的还有桃夭的温言软语, 细心关怀。估计肉体上的痛苦，早就被灵魂上的享受给冲淡了吧。
    反正程想是看不到他有任何的不适。
    至于广平……
    虽然他们保证过，会有办法救他, 可是程想想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担心呢？
    她是亲眼看到那柄匕深深地扎入他的后背上，血瞬间就喷涌而出。虽然他一直极力地撑着。
    可是在分开, 她最后回望的时候, 看到广平被景殊背在背上时, 头是垂下去的，很明显陷入了昏迷。
    冥界里, 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无法知道具体的时间流失, 这就让程想想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只是，她自从到了冥界之后，就被安排到了孟婆的居所。虽然吃住都不愁，可是却无法获知他的消息。
    此时，她已经帮孟婆干了好一阵的活，眼见一锅汤已经见了底。排队过桥的鬼魂们也都差不多走完了。
    孟婆道：“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程想想微微有些惊吃：“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问？”
    孟婆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活了这一大把的岁数，虽然于感情一道上不甚开窍，但是对你还是略有了解的。”
    程想想也不卖关子，再加之她有心想和孟婆拉笼关系，便先喊了句：“孟姐姐”，哪知孟婆听罢，神情微动，眼神中流过微不可见的一丝复杂情绪。
    程想想还道自己唐突了，便说：“不好意思呀。你长得年轻漂亮，我总会忘了你的真实年轻，错觉你只比我大几岁。所以才喊这声姐姐。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那么喊了。”
    孟婆轻轻一笑：“我只是好久没有听人这么喊过我了，一时间有些无措。你喜欢就喊吧，我也好假装自己还年轻。”
    程想想掩唇低低地笑了起来：“年岁对于你们，只是修为上的增加，并不存在老不老的问题。”
    孟婆却叹道：“便是身体永生不老，可心若老了，空有一具年轻的躯壳又能如何？”
    程想想不由得就挽起了孟婆的胳膊，娇嗔道：“那就不妨多去做些让心灵年轻些的事。比如，美容、逛街、唱k、跳舞……”
    “跳舞？老年广场舞吗？”孟婆噗嗤一声笑了：“行了，说你自己的事吧！”
    程想想道：“我还能有什么事呀？就是想问问孟姐姐有没有办法打听到十殿下现在的情况。或者让我去看看他也行。”
    孟婆眉头微蹙：“你在担心他？你还是动情了？”
    程想想道：“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凭他的本事躲过那一刀根本不算什么。我担心也好、内疚也罢不都是很正常的吗？至于情不情的……”
    她暗暗抚了抚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他是我宝宝的爸爸，就算现在没有爱情，以后也应该会慢慢滋生出来的吧？”
    仰起脸来，她冲着孟婆灿烂一笑：“我会让自己努力地爱上他！”
    “缘之一字，实在太过玄妙难解。”孟婆在心中暗暗地补了句：只希望是善缘，倒也不枉费你受了千年之苦。
    “我的职位在冥界算不得很高，也探不到十殿下的情况。我只听说，十殿下的伤确实很重，主要是那匕首似乎非同一般。表面的伤好治，可是对神魂的伤害会很大。”
    程想想一听，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伤到神魂会怎么样？能治得好吗？冥界那么多大佬，总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孟婆解释道：“伤到了神魂，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降低修为。这对于神来说，算是一道劫。千年前，十殿下在与妖皇的对战中，给了妖皇致命一击，而他自己也被妖皇的妖气所震伤，损到了神魂。回归冥界之后，他闭关了五百年。而后不但修复了神魂，修为较之以前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程想想追问：“那这次呢？他再闭个几百年的关，就能没事了？”
    孟婆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所以你不用过多担心他，你要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神君动辄百年的闭关，于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你来说……”
    孟婆没有继续说下去，程想想却明白过来。
    百年的时间，自己会老、会死，便是这腹中的孩子也不知还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
    程想想一直觉得，自己对广平是没有太男女之情的。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在得知也许这一生都法再见广平时，莫名的失落感夹着无法言语的悲伤，慢慢地自心头溢出，起初只是细水一点，可是很快便如泉涌，压得她竟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是不是，就是喜欢？是爱呢？
    可惜，明白的稍稍晚了些。
    程想想是凡人体质，在冥界这种阴气极重的环境下呆不了太久。等到僵尸先生的断肢完全长好时，便和他们一起准备回阳间去了。
    在临走前的最后一天，她站在忘川河畔，遥遥凝望。
    忘川河的对岸，那远在一片烟云深处的地方，是巍峨高耸的阎君殿，宫宇重重，一座连着一座。
    程想想不知道哪一殿才是她曾去过的第十殿，更不知道，广平此时在不在那座殿里。
    她只知道，那里既然是众位大佬们所住的地方，广平应该也在其中的某一处。
    广平……广平……
    从来没有想过，那时不时跑到她面前刷脸，看起来亲和，毫无架子的广平，居然有一天，需要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凝望。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喃喃地低语：“宝宝别怕，你爸爸只是因为受伤了，不能陪我们。没关系，妈妈会好好照顾你……”
    就算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了，至少他们还有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远处，僵尸先生用新长出的腿蹦跶了过来，一边蹦跶一边喊：“想想，到时间了，我们要回去了！”
    蹦着蹦着，不期脚下被纠了下，整个尸身都摔在一片彼岸花丛中。
    桃夭远远地跑了过来，扶起他嗔怪道：“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你的腿才长好，骨头还嫩着，可别给摔折了。”
    僵尸先生吐出嘴里啃到的花瓣，笑说：“没那么脆弱！你刚才看见没？我这新腿蹦跶起来可比以前利索多了。”
    程想想看着不远处的二位亲密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原来，能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幸福。可惜，自己明白的太迟了。
    在回去的路，桃夭还问过程想想，广平阎君怎么样了。
    程想想告诉她，广平伤得很重，会留在冥界闭关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