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之苦笑着,将奏折合了起来,恭谨地递给他。
皇帝迟疑的接过来,这一看,直接气晕得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景泰公主大惊,忙扑了过去,“父皇,快宣御医。”
皇帝如今这副身体,身边是从不断御医的。很快,御医就赶了过来,给皇帝施针。皇帝整整昏迷了一天,一直到晚间才幽幽转醒。
一睁开眼睛,就是景泰公主守在身边。
“那个畜生呢?”皇帝问。
景泰公主抹着眼泪,“父皇,先别管他了,龙体要紧。”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你受委屈了。朕必然给茱儿寻一门好亲事。”
景泰公主眼泪停不下,“事到如今,全京都都知道了,儿臣原想用喜事盖住丑事,却未想到到底还是气到了父皇。”
皇帝,“朕知道你一片孝心。不要让茱儿嫁他,给茱儿再寻一门亲事。”
景泰公主一脸认命,“除了嫁给太孙,哪里还有人家敢娶茱儿。”
皇帝冷静下来一想,如果真的是全京城都知道了,那还的确是再难寻得好人家了。
景泰看着皇帝的脸色,试探着道,“茱儿其实倒是有个糊涂念头……”
皇帝果断地喝止了她,“既然是糊涂念头那就不要再提了。”
景泰公主默默地拭泪。
皇帝见她那样子,“难道只有嫁给太孙这一条路可走?”
景泰公主,“儿臣也是没法子了啊!”
皇帝定定地望着他,终于同意了,“罢了,既然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为她选的路,朕也不为难。你回去好好照顾茱儿吧。”
“儿臣在这里服侍父皇。”景泰收了眼泪。
皇帝看着帐顶,“不用了,朕这里多得是人伺候,茱儿只有你一个母亲,你回去吧。”
景泰公主给他掖了掖被角,行礼告退了。
皇帝的身边再次只剩下了王瑾之一人。“扶朕起来。”
王瑾之忙上前扶起他。
皇帝喘了几口气,“密诏,传欧阳昱进京,把李霮带来给朕看看。”
王瑾之大惊,“陛下!”
皇帝苦笑了一下,“朕还没病到糊涂呢,传那孩子来看看,其他的,等等再说。另外,让李明琨处理完妻儿后事,暂居旧所,就守着他的妻儿灵牌。她想让他出来,朕就如了她的意。朕倒要看看,他们母子能干出什么来。”
“是。”
“还有,太孙呢?”
“还在外面跪着呢。”
“让他滚回东宫去,明日,你去东宫,代朕好好骂他一顿,他如今可真的是无法无天,混账至极。将他的那些女官、侍女全都撵出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叫他好好想想,都错哪里了。告诉他,朕可不止他一个皇孙。”
王瑾之见他在气头上,也不敢多权,连声称是,正要转身往外走去,又听得皇帝在身后低低的说了一句,“罢了,最后一句不用说了。”
王瑾之哎了一声,出去安置太孙去了。
皇帝望着这清冷又辉煌的内殿,心中实在难受,他伸手拽了身边一条唤人的绳索,“来人。”
有密卫连忙入内,“殿下。”
“去查李明琨府上的那把蹊跷的大火,去查昨夜景泰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你们也不用再留着了。”皇帝虽然不住喘息,指令却是有条不紊。
那密卫头领脊背发凉,“遵旨。”立刻就下去了。
皇帝呆了一会儿,突然咳意上涌,他忍不住拿起一块帕子掩住口,待终于咳意散去,他觉得嗓中有些异样的腥甜,低头一看,看帕子上尽是鲜血。
他叹了一声,翻山倒海了一整日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惨笑一声,自嘲道,“果然报应不爽。”
然后慢慢将那张帕子叠好,放到了一侧,不再理它。
而外头,太孙被王瑾之撵回了东宫,整个人失魂落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白日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陈夙参他,景泰公主恼他,皇爷发怒,万贵妃的哭诉看似跟他无关,可是皇爷却把李明琨放了出来……他只觉得四面都是高高在上的黑影重重,再加之昨夜误服了秦处安的药,癫狂了一夜,如今身心憔悴,便直接发了高热,病了个人事不知。
御医连夜前来诊治,只听太孙在榻上又哭又笑,胡言乱语,不知道到底再说些什么。
而景泰公主回了府中,见到了已经清醒过来的秦茱。秦茱误服的药有剧烈的催情之效,故而虽然凄惨了些,但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反而是一张脸被打得肿胀难认,而身体和四肢,都是和太孙在那花丛里折腾出来的伤痕,更加严重。
景泰公主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她,可当秦茱听到她说要将自己嫁给太孙,顿时凄厉地喊了起来,“不,我死也不嫁给他!你们帮我杀了陆氏,都是她动手害我,杀了她,杀了她,我要嫁给欧阳昱,我只能嫁给欧阳昱,别的,我谁也不嫁。”
第154章 闹腾
景泰公主听她说是陆琅琅动手害她,顿时生疑,“你到底是怎么服下这药的?”
秦茱的嗓子嘶哑难听,“是陆氏给我下的药。”
景泰公主便是城府再深,被折腾了这两天一夜,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冷冷地道:
“茱儿,你已经落到了这个田地了,能帮助你的,只有母亲和你哥哥,若是你对我们都不说实话,你真以为光靠耍脾气就能嫁给欧阳昱?你可知道,你昨日跟太孙可是……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花丛里行事,所有京都的贵妇和小娘子们都亲眼目睹了。而且一夜之间,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你除了嫁给太孙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可是您答应过我的,让我只要安心等待嫁给欧阳昱就行的。”秦茱激动地摇着景泰公主的衣袖。
景泰公主怒道,“我是让你安心等待,可我让你去冒冒失失地给陆氏下药了吗?有让你跟太孙当着满京城贵妇的面滚作一团了吗?”
秦茱这时才真正地后悔,不是后悔冒然给陆琅琅下药,而是后悔不应该自己动手,应该让哥哥去做。
景泰公主捂住胸口,想让自己激动地情绪冷静一些下来,“我今日探过陛下的意思了,你如今出了这种事情,陛下根本不会同意你嫁给欧阳昱。”
“母亲……”秦茱嚎啕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看着陆氏喝下去的,我亲手灌下去的……”
景泰公主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有一丝参假,若是你能确定是陆氏动手,我们便按照是她动手回击回去。可若不是陆氏动的手,你可没有脸再丢了,你明白吗?如今你要是再行差踏错,便是太孙妃的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了。”
“谁不稀罕那个破太孙妃。”秦茱一脸发疯,眼看就要发作。
“然后呢?”景泰公主心力憔悴,冷冷地看着她,“你嫁不成欧阳昱,也嫁不成太孙,你能嫁给谁?这京城里,哪家权贵有胆子娶太孙睡过的女人,哪家清贵又能舍得下脸来娶你?你只能嫁个仰仗公主府鼻息生存的无名小卒。你不过是个没有封邑的县主,等我一死,你在这京中还能仰仗谁?而且坐上太孙妃位置的那个女人,又会怎么待你?是将你奉为上宾?还是每次都将你溜出来在人前丢脸一回?就算她不踩你,有的是人要讨好她去踩你。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
秦茱心中茫然,然后又大哭出来。
景泰公主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猛地呵斥道,“别哭了。”
秦茱被吓住了,“母,母亲。”
景泰公主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明知道女儿刚被这么折腾过,她不应该对女儿这样大声,可是一想到所有的布局,所有的联盟,所有规划好的似锦前途,都因为女儿而毁了,而且这个蠢货还把自己亲手搭了进去,景泰公主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是景泰公主头一次对秦茱发火,秦茱看着她铁青的面孔,心中陡然害怕了起来,不敢再胡言乱语,“我……陆氏或许不知道,但是那酒劲儿太烈,我第一杯下去就有些头晕,应该是最后一杯,不小心拿错了……”
景泰公主听她说了实话,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气了,有心算无心,居然还能自己把酒拿错了,怎么就能蠢成这个样子?如今秦茱坦诚了,她反而不死心了,“那你们去了花园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的脸又是谁打的?”
秦茱低声道,“我……我进了花园不久,就全身发热,越走越快,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怪陆氏说一转眼就不见了秦茱,还抱怨秦茱把她扔下,看来陆氏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但是,我记得当时那壶酒,全泼在了陆氏的裙子上了。她会不会觉得不对劲,回头让人去查那酒滓?”秦茱看向景泰公主。
景泰公主只觉得胸口那堵了很久的憋闷终于一股脑全涌上了嗓子眼,满口腥甜之气,她只能生生地将之吞了下去,“你!……”
罢了,再蠢也是自己生的。“你好好休息吧。先养好伤再说。”景泰公主觉得要是跟女儿再说下去,今夜得被活活气死在这里。
景泰公主撑着侍女的手臂从秦茱的闺房出来,这么多年,她也自诩女中诸葛,可今生头一次被气到吐血,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她深深地喘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请大爷。”
早上皇帝昏迷之后,景泰公主便安排秦处安出了宫。秦处安为了秦茱的事情,也奔走了一日,去了那些昨晚在场的人家,送上重礼,警告他们该闭嘴就闭嘴,不要再到处乱说。
那些胆小的人家,自然不敢四处乱说,可是有些人家该说的,昨晚就说了,哪里还等得到他去警告,黄花菜都凉过好几回了。
望着那些人家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秦处安城府极深,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也是忍无可忍。回府之后,直接冲去了关人的牢房,便将秦茱的那个贴身婢女用鞭子抽成了个血人,眼见着已经快没气了,他仍不解恨,喊人拖她下去喂狗。
喂狗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在公主府内的。下人便将那个婢女塞在了柴车里,拖去了城郊的庄园。可是等到了庄园,下车查看,那柴车上哪里还有那个婢女的踪迹。那个小厮寻了一路,也没找到,这个时候,要是让秦处安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他就是下一个喂狗的了。他心惊胆颤,索性将这件事瞒下,只说人已经死了,碎尸丢进了乱葬岗。其实那个婢女被秦处安一顿鞭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便是活不成了,谁还会去关心她。也便没有人再追问这件事了。
秦处安听闻母亲喊他,用凉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情绪,便过去了,“母亲。”
景泰公主也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
秦处安给景泰公主斟茶,“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已经醒了,应无大恙。你妹妹还说了,昨天那壶下了药的酒,她全洒在了陆氏的裙子上,要是陆氏……”
秦处安心中想说,就算陆氏回头查出了酒里有药,那有怎么样,都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谁能说得清那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只要一想起陆琅琅,他就忍不住心头发痒,“不然,儿子去探探她的话?”
景泰公主哪里看不出秦处安的心思,她气得砰的一声,将茶碗重重的落在了桌面上,“你妹妹已经折在她手上了,难不成你也要折在她手上?你就看她昨晚那个架势,听到了欧阳昱的名字,搂起袖子就动手,便是发现了是太孙,她都分毫不怵,你要是敢碰了她,只怕她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这种难缠的泼辣货你也敢碰,难不成你也要学你妹妹身败名裂?”
秦处安摁下心思,忙道,“母亲息怒,儿子哪里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去探探她的话,也是怕她万一真的知道什么,在欧阳昱面前乱说一通,那时,可真的麻烦了。”
“哼。”景泰公主气得胸口起伏,“如今陆氏没有吃亏,反而是茱儿心心念念欧阳昱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欧阳昱吃了什么亏了,他又能说什么?与其关注这一家子,你还不如关注万贵妃。如今陈夙摆明了上了万贵妃的船,这个毒妇,连自己的亲孙儿都狠得下心来动手,她肯下这么大的代价,绝对不会只是让李明琨出来就罢了。”
秦处安被母亲这么一说,也顿时警觉了起来,“就算陈夙站到了万贵妃那边,又能如何?太孙跟妹妹的事情,成亲也算是了结了。李明琨就算出来,也是庶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而且他们手中没有兵权,那些文官不过就是嘴巴和笔杆里厉害,太平盛世或许还能喷死人,可如今这世道,能管个屁用!”
景泰公主今日没有阻拦万贵妃行事,一来,三皇子妃和两个皇孙死得惨烈,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二来,她其实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万贵妃光靠陈夙,肯定是成不了事的。她思来想去,“我虽然不明白万贵妃要如何行事,但是对这个女人,多留意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儿子知道了,母亲还是去休息吧。不管如何,这些事情,总能过去的。”秦处安过去扶景泰公主,景泰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快点儿过去吧。”
母子二人出了房门,走到了庭院之中。此刻清晖满地,那轮明月比昨夜的更加圆满。景泰公主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心中五味杂陈,到最后,也只能哀叹一声,回去了。
而此刻仰头望着那轮明月的,当然不止景泰公主母子,还有万贵妃母子。
李明琨被废为庶人之后,原来的皇子府自然是住不得了,三皇子妃带着孩子,住进了万贵妃安排的一所小院中,如今,那小院已经化为灰烬,万贵妃索性将灵堂设在京郊的落霞观。
那院落里,一大两小的棺材停着,灵堂里只有几盏烛台和素果。烛台是熄灭的,那灵堂里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只有明月怜悯地布下几分清辉,分外的凄凉。
第155章 返京
灵堂的隔壁院子里,烛火通明,一张桌子上,有菜肴鲜果、冷盘茶水,万贵妃和李明琨母子二人对坐着,喝茶聊天,除了脸上没什么笑意外,倒是大有将昨晚中秋佳节补过回来的意思。
“多谢母妃将孩儿救出来,否则孩儿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天日。”李明琨给万贵妃敬了一杯茶。
万贵妃淡淡地道,“你还得多谢她们娘儿三个,要不然,那个老东西也不会点头让你出来的。”
李明琨并没有什么动容,也懒得去问那场大火的细节,“孩儿自然会给她们做足道场,让她们早登极乐。”
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关于隔壁灵堂的话题,也就到了这里,母子二人心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李明琨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父皇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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