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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林谙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宝贝传家宝,犹豫再三松了手。
    “什么叫把我卖了也赔不起,我还是很值钱的。老实说,林先生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在下?”刚刚被握住的手背有点发烫,陆惊风别扭地甩了甩。
    “你觉得呢?”林谙一哂,还想接着往下说。
    “诶,打住打住,瞧不起我也请深埋在心底,不要说出来打击别人自尊。”陆惊风边叨叨边拆线,“家里的长辈没教你做人别这么直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朋友?一看你……就不像有朋友的样子。”
    本少不需要朋友,本少有自己就行了。
    林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布袋拆了一边,陆惊风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出一张符和一捧香灰。
    把符纸展开,原本以为上面画的会是寻常的平安咒,然而当陆惊风随意瞟过去的时候,眼神顿时就钉住了。
    看他神态异常,林谙把头凑过去,目光一凛。
    “这个不是……”
    第31章 第 31 章
    二人对视一眼, 各自看到对方眼中掠过一抹匪夷所思。
    “这形状这么特殊……我没认错吧?”陆惊风拎着符纸,用力猛瞧了一顿,几乎要把两只眼珠子黏在上面,最终犹疑着开口。
    林谙摸了摸下巴,语气很难得的谨慎到近乎谦虚:“我记不清具体细节,不过大致上应该没错。”
    纸上的那串符咒扭曲乖戾、一气呵成,饱溢的邪气透过凌厉的笔锋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用细看,光凭感觉就能猜出,这绝对不是什么驱邪避祸的有益符咒。黄符的边角浸了血, 上面的朱砂褪色,显然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现在彻底失了效。
    陆惊风不动声色地将它原样叠好,重新塞回那只红布袋, 揣进兜里,拍拍手上的香灰, 把那柄玉匕首收了刀锋,还给林谙。
    林谙接过匕首,展开柄上小洞里穿着的黑绳,撩开风衣, 神态自若地将其串在了银制的皮带扣上。
    陆惊风看得稀奇:“你就这么对待你们家的传家宝?直接拴裤腰带上?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它了……”
    “它从很久以前的封建朝代流传下来,本来只是个挂在腰间的装饰玉佩,因为被一代又一代后人供奉瞻仰,就飘得没边儿。我这么做, 就是要让它返璞归真、重新认知自我。”林谙分开风衣,双手插进裤兜,本来就高,还非得扬起下巴垂着眼帘看人,把纨绔公子哥的形象诠释得不能更到位。
    陆惊风盯着他黑洞洞的鼻孔看了一会儿,觉得冲这人翻白眼都是在浪费力气。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陆惊风跟强森打过招呼,扔下某公子哥,带着茅楹一道搭上救护车,蹭着顺风车回去了。
    回到市区后分道扬镳,陆惊风先回家洗澡换衣服,他一夜没睡,加上又突然接收了一大堆惊喜交加的核弹级信息,脑袋里乱成一团错综复杂的毛线,好不容易择出个线头,没思考上两秒,又冒出来另一根更重要的线头亟待解决……到后来,他索性分门别类地耐心归置起来,无关紧要的私事统统先扔进储存箱,以后再慢慢处理。
    这么一安排,条理终于清晰起来,整个人顿时清爽不少。
    叼着块快过期的面包,他急匆匆赶回办公室,一进门,还没把背包放下,边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边扯着嗓子喊:“茅楹,你们家那本符篆图典呢?”
    “哪本?我们家关于符篆的藏书太多了。”
    “最全最厚的那本。”室外高温骇人,陆惊风口干舌燥地灌进一大杯凉水,擦擦嘴角抬起头,“再联系一下张祺,问问马巍的案子转过来没……嗯?咳咳,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多出一个人。
    原先酷姐的办公桌上,此刻跟以前一样摆放着一双交叠的腿,姿势、方向、连角度,都跟酷姐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双腿明显看着更修长。
    长腿主人霸气侧漏地歪在椅子上,朝被水呛着的陆惊风小幅度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怎么在这儿?”茅楹抱着双臂,倚靠在饮水机上小口啜着咖啡,一双美目里射出精明无比的镭射光线,能把那位帅哥的脸皮直接烧穿,“而且,这人身上有种甚为怀念的感觉。很像是……”
    没等她说出猜测结果,陆惊风火速放下背包,两步抢上前,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出了门。
    “你又回来干什么?”
    走廊上,他松开林谙,有点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回来上班啊。”林谙一脸理所当然,“我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既然跟缉灵局签了五年的劳务合同,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呢?”
    “签合同的是林谙,性别女。”陆惊风一手叉着腰,一手撑在墙上,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视对方,“不是你林汐涯。”
    昏暗的走廊里,天光从尽头入口处漏进来,把这破旧的楼道衬托出几分斑驳和沧桑。
    僵持着的两人各自贴着墙,视线在半空中激烈交锋,火光四溅。
    林谙弯起标准的桃花眼,勾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眼波流转,故作惊讶:“啊呀,怎么就暴露了。不过陆组长既然猜到了也决口不提,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去呢。”
    “你给的线索太多,又是冥龙式兽又是林氏昆仑玉,我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陆惊风认命地叹气,“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让我亲口承认我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那毫无疑问,你成功了。而之前我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确,林先生一身绝学,人中龙凤,实在不必屈就于此,良禽择木而栖,阁下另谋高明才是睿智的选择。”
    这就是变相地在辞人了。
    林谙嗤笑了一声,目光登时冷如玄铁:“走当然可以,不过你先得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突然间就态度大变?不用否认,我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而且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转折点应该是从你猜出我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怎么,你难道跟林家有仇?还是说,你纯粹就是不待见我林汐涯?”
    “都不是。”陆惊风想也不想,快速否认。
    林谙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是为什么?”
    “你就不能什么都不问,干脆地离开吗?”陆惊风有点恼,说出来的话也很不中听。
    “不能。”
    林大少这辈子没这么在意过别人对他持有什么态度,而一旦在意了,就像是拐进死胡同不知道转弯的大傻帽,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罢休。
    察觉到对方强硬的意志,陆惊风低头沉默了起来。
    这期间,到了嘴边的话,几次三番在喉口翻滚一圈又都咽了回去,舌头被秘密之火灼烧着,他气鼓鼓地瞪了姓林的足足有五分钟,最后在对方委屈又愤怒的眼神下无可奈何地泄了气,投降认输。
    “行,你想回来继续上班就回来吧,茅楹那边就自己找机会解释。”他来回踱着步子,不断做着深呼吸,不知道在焦灼些什么,“我这边没别的要求,就一点希望你能遵守。”
    “不要惹事?”林谙还记得当初他提过的对新组员的唯一要求。
    “不是。”陆惊风摇头,似乎对接下来的话很有些难以启齿,嘴巴张张合合几个来回,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没吐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哑巴了?”林谙催促。
    “就……怎么说呢。”总算下定决心,陆惊风一拍手,歉然一笑,“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太靠近我?”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的林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玩意儿?”
    “最好呢,不要看我,不要碰我,不要跟我说话。”陆惊风语速飙得飞快,看得出来自己也觉得尴尬,“当然如果你非要跟我共事,以上都不可能做到。那我就只能笼统概括一下,请务必时刻牢记,尽可能跟我保持距离,ok?”
    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一本正经的样子到真像那么回事儿。
    林谙愣了愣,笑着走近一步,“干什么,你是什么天煞孤星吗?谁跟你关系好就克谁的那种?”
    “怎么可能,我八字挺好的。”陆惊风自觉退后一步,“虽然我这人从来不信邪,但有些事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既然我都挑明说了,你就记着吧。别到时候后悔,反过来怪我。”
    “有些事是什么事……”
    林谙还欲再刨根问底,陆组长已经脚跟一转,避之如蛇蝎般,撒开腿快步奔逃了回去。
    ====
    “喏,你要的东西。”
    回到办公室,茅楹已经把那本符篆孤本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惊风,还不忘叮嘱,“记得翻页小心点,这可是古董级别的册子,翻坏了我没法跟爷爷交代。”
    “行。我知道。”陆惊风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又从背包里翻出那只红布袋,把里面的符咒取出来,摊在桌面上。
    茅楹看他直接倒着从图典最末页翻起,好奇道:“你要找的是什么煞符吗?”
    这本符篆图典大全,前半本全是良符益咒,后半本则是罕见的煞符禁咒。
    “嗯。”陆惊风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得专注,“我怀疑我遇到了……”
    正说着,刚巧翻到目标页。
    陆惊风停下来,把马巍事故现场寻出的那张符咒跟把书上的样本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阴兵符啊。”茅楹凑过来瞄了一眼,情不自禁念了出来,这三个字从口中漏出来又回到脑子里滚了一圈,意识到什么之后她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我的亲舅老爷,阴兵符?”
    她一把抢过那张符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震惊的表情放出来就有点收不住,“真的是耶,一模一样!天呐,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亲眼看到有人画出阴兵符?”
    不怪她吃惊得像没见过什么世面,阴兵符这一类煞符禁咒,鲜有真迹。你可以把它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把它画在凝聚法力的黄符纸上。一是不能画,二是画不出。
    不能画是因为它是禁咒。阴兵符,顾名思义,召唤地府阴兵以用之。其之所以被列为禁咒的原因有三:一是恐奉祀不力,阴兵哗乱,伤了召唤者元阳而折寿;二是恐召唤者突然暴毙,阴兵四散为祸;三是恐阴兵过盛,被心术不正者利用,轻则谋财夺命,重则戕害时局。
    而画不出则是因为,仅凭一般术士的那点法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画完阴兵符的一个符头,业界能完整将其画出来的人物凤毛麟角,而那几位屈指可数的大能皆是德高望重之辈,根本不屑做这种遭人唾弃的阴邪之事。
    “有意思。”陆惊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手套取下来,喃喃自语。
    茅楹一回头,在她佛了很久的组长眼里,久违地见到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忍不住打了个惊悚的冷颤,好意提醒:“风哥,你上次露出这种眼神还是在五年前,玩一个破网游,把手机砸了,不只砸了自己的,还拿我跟午暝的接着玩,接着砸,然后吃了一个月的土。”
    往事不堪回首,陆惊风抽了抽嘴角,为自己辩解:“那次真不怪我,你玩游戏碰到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神经病你也砸手机,无缘无故的,我飞到哪儿他就提刀追着砍到哪儿,正面刚不过,躲也躲不赢,段位还蹭蹭蹭往下直掉,真把我给憋屈得不行。丫的非主流名字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什么‘天涯断肠人’,哎呦……以后别让我见到这个名字……”
    “见到了你能怎么样?”门外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林谙倚着门,兴致盎然地瞥向他,“不好意思,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你说的那个千载难逢的神经病……很不幸,应该就是我。”
    陆惊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惊掉一地下巴。
    “非主流名字?”林谙嘲讽地啧了一声,“幸会啊,‘风会告诉你我爱的不是你’?”
    第32章 第 32 章
    “噗。”
    这非主流史诗级的名字一出, 茅楹一个没忍住,弯腰捂嘴,身体率先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哈哈哈哈哈……”
    陆惊风一记眼刀飞过来,恶声恶气:“笑屁,谁还没中二过?我四年级第一次在网上玩游戏就用的这名儿,因为懒, 十年没换。你们现在不是在膈应我,而是在嘲笑一个小孩纯真的灵魂!”
    “那怎么不继续保持这份纯真,后来就销声匿迹了?”林谙迈开长腿, 人五人六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些可疑的怀念之色,“好些年没看到这名字了。”
    “你说呢!”
    想起当年那档子破事,陆惊风气不打一处来, 一手按住即将冲破发际的眉毛,狰狞地维持着伪和善的表情:“不是, ‘天涯断肠人’……你……那时候是不是有病?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月内,让我死遍地图上每个角落?我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退出,不玩了还不行吗?不行!你他妈还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一路锲而不舍地追杀,连着在三个完全不同的游戏里?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林谙无辜耸肩:“谁让你总顶着这个非常具有记忆点的名字?哪儿哪儿一眼都能看到你?”
    “守着我尸体, 一复活就砍,一天连杀我七八次……”一想起那糟心的场景,陆惊风气得笑了,“还密聊我,瞎放狠话,说什么‘我就知道你这个傻逼会来玩这个游戏,也知道你这个傻逼会坚持取这个傻逼名字,小爷碰到你一次杀你一天,信不信我杀到你退服?’……不行,我忍不了了,你小子给我过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惊风突然爆发,蹭地跳起来,两步抢到跟前,揪住林谙的衣领往下一拉,下盘一扫就把人直接撂倒,胳膊肘死死压着对方脖子,眼都红了:“不就抢了你两个人头吗!至于吗!至于吗!啊!这么搞我……”
    林谙用手掌撑住那条钳制他的胳膊,暗中使劲往外拨,脸上笑嘻嘻,嘴里吐出的话听着却咬牙切齿:“抢我人头。不道歉。还呼朋唤友来围攻反杀我。实不相瞒,本少没什么非常出众的特长,也就记仇记的时间特长。”
    “呵,傻逼?傻逼骂谁?”
    “傻逼骂你!”
    “哟,我还没见过这么大方承认自己是傻逼的傻逼!”
    男人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看着莫名其妙就在地上翻滚成一团、挥拳出脚丝毫不顾忌形象的两人,茅楹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顿感心累,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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