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前,我以布拉格为根据地,在欧洲四处漂泊。我没有家,却四海为家。我自诩为爱情中享乐至上的女英雄,没想到却成了安河怀中的俘虏。游乐场那晚,当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向我的眼睛,我就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再也闯不出他的铜墙铁壁。
安河有一张废弃很久的工作台,由一块完整的原木木板裁成,纹路好看,手感舒适。
五月的阳光很是慷慨。我一时兴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桌子从地下室搬上楼,挪至窗边。以至于那个夏天,每晚我都会敞开窗户叉开腿,拨着凌乱的琴弦,面对整个巴黎的夜色放声高歌。
安河总是倚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手捧杂志,静静看着我的背影,看我爱他越来越深,看夜色越来越迷离……
每每唱完歌,我便放下尤克里里,蹲在长桌上张开双臂,他抛给我一个佯装无奈的眼神,站起身,将我从桌上抱下来,接着垂下头,给我一串咬牙切齿的吻。
我也曾屡屡提出自己要回布拉格,否则,想必这“C’est la vie”式的声色犬马会将我满腔难得的雄心壮志生吞活剥!
可安河,却屡屡拦住我的腰,用一个拥抱将我留下来。
他说,亲爱的,留下来。留在法兰西,留在我的生命里……
然而好景不长,这看似一马平川的一切被Allen的强势回归打破。
她从朋友那儿听说我与安河的事,赶来巴黎与我见面,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瞒着安河,暗暗答应了下来。
我们约在卢浮宫对街的咖啡店,下午三点半,我骑着自行车准时赴约。
一上来,Allen梨花带雨地对我说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话,大意是要我放开双手,还他们自由,替她劝安河回心转意之类的。待好话说尽,看我依旧无动于衷,毫无妥协之意,她便换以恶语相加。
兴许是羞耻作祟,我说服自己的内心,听她一字一句将话说完,一忍再忍,却最终没能忍下来。
当她撂下那句:“无论爱与不爱,我都会重新将他夺回来!”之后,我颤抖着声音将她的话打断,起身进卫生间冲了脸,抬头看向镜中哭花了妆的自己,突然觉得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好像也没什么好愧疚,更没什么好悲哀。
我痛定思痛,重新冲回大厅,在她喝着咖啡,用法式发音骂出一连串脏话之后,我端起桌角喝了一半的浓汤,想都没想便闭眼泼了下去……
尖叫声、呼喊声、斥责声,声声入耳,在我的脑海深处搅作一团。
我拎包,埋单,冲出大门,从街边的树下推过自行车,不顾一切地往家的方向狂奔。十字路口,一个急刹车,我腾空而起,分秒之间,仿似翻山越岭。
后来的后来,直到天光散尽,我瘸着腿,坐在河边,看着眼前心爱的自行车,轻抚自己摔伤的膝盖,痛哭失声。
回到家,安河已经等了很久。我一直在哭泣。安河沉默着帮我包扎了伤口,又喂我吃了水溶阿司匹林。他放我在沙发上躺下来,紧迫询问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我原本想将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我有我的挣扎,就像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恐惧。我害怕安河听到Allen的名字便回心转意,我怕他留给我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接着快马加鞭地回到只属于他们的过去。
“我没事,只是拐弯的时候分了心,不小心从车上甩了出去。”
安河若有所思地看我,我却想方设法地回避着他的目光。
后来,他不再追问,一如既往地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起身去书房。
有人说,人性在夜间是最脆弱的。运气好的话可以安心睡去,运气不好的话就得与内心敏感焦躁的自己誓死拼杀,一直等到将所有思绪杀得片甲不留,才能勉强合上眼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在法兰西的午夜,在塞纳河的星影里。面对着整座城市的浮光掠影,我彻夜辗转。
还记得当我夺门而出的时候,Allen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句脏话,足够刻薄也足够锋利。可我却还是愿意将它当作一声深情款款的“再见”来听,至少说明我们的关系还未被现实撞得血肉模糊,至少我们还保留了美好的过去……
哪料那事之后,我的心虚,似乎加重了我的疑虑。
当安河因为加班而晚归,当他因为会议挂断我的电话,当我们的约会因半道杀出的公务而取消,我的假想敌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我的恐惧里。
我开始不自持地冲安河大吼大叫,我的无名火在生活的缝隙里熊熊燃烧。我们的关系告急,没完没了地周旋在无谓的冷战与唇枪舌剑中。
我开始胡搅蛮缠,开始无缘由地歇斯底里,亦或抓住某些尚未明了的蛛丝马迹死死不放。
起初,安河屡屡将我拥入怀中,一面用言语使我冷静,一面用胡楂轻抚我的额头。后来,他习惯了退身去阳台抽烟,隔着厚厚的玻璃,力不从心地看着我的一脸乱象,接着重重叹息着,转身向夜色。
在安河日益冷漠的背影里,我开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可往往鼻涕还没擦干,便被他一脸心疼地拉进公寓楼下的便利店,我们买两支冰激凌,相同的口味,一大一小,他漫不经心地甩出张百欧大钞,店员说没得找,后来还得手法娴熟地掏出我的小熊零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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