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那年,金发小姑娘跟一个才华横溢的日籍电影摄像跑了。老鲍痛心疾首,辗转反侧。为了忘却伤痛,他扭转了自己的人生信条—“孑然一心搞创作,幸福幸福最幸福!”
最初那十来场,我们剧团基本场场亏损。老鲍为了留住我们这票外围小演员,硬是将他库里的“大牌货”从挎包到卡夹成套成套往我们手里送。
我们一个个儿翻箱倒柜,哪款标大选哪个。老鲍跟在屁股后面吆喝:“标太大的不成,太大一看就是假货,你们得选那款型含蓄的,要是被人识破了可千万别说是跟我这儿拿的。”
可是,谁又在乎呢?
马莉琳可就不同了。她各种名牌包包换着背,出去吃饭永远酒水最贵,簇拥者成群结队,连清明节都有人送鲜花和香水。
她是仿真版大腕儿,生来名媛。跟我们去蹦迪,她脚踩Rockstud Pump,肩挎Nano Drew,脑门儿上别个墨镜,一进门儿就能成为全场焦点。她家境不错,演戏纯属爱好,玩儿玩儿而已,全然不为讨生活。这么想来,跟她不专业的身份相比,读几个错别字好像也没什么不专业的。
我和马莉琳的关系相当和谐。因为我的隐性人格和她很像,就是面儿上好装逼,骨子里俗得有腔调,有精神,有理智,有感性!所以她总能成为我笔下最为灵动的那个角色。
为她量身打造了几款人物形象之后,我们变得形影不离起来。还因为我俩一个处女座、一个摩羯座,星座书上说这是相辅相成、相映生辉。
而现实中,我们相处融洽。当她的戏子型人格款步而出,我掏出我的分裂型人格陪她玩儿角色扮演;当她的小公主型人格呼之欲出如猛虎,我便用我的女汉字人格将她镇压住。
我遇见袁诚那天,他和哥们儿来看演出。再往细里说,他哥们儿就是老鲍的朋友。那天黄昏,下着暴雨。估计大家都是为了进来躲雨,剧院内奇迹般的观众爆满,于是谢幕的时候,导演拉我出来做了终场小演说。
散场之后,导演带着袁诚来找我,介绍说他是非典型性戏剧爱好者,喜欢莎士比亚和奥古斯特,其本职是搞建筑的。袁诚冲我笑笑,顺手递过来一瓶水,说:“作为幕后工作者,得不到最直接的赞誉和掌声,实则最为辛苦。”他说话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有着播音员特有的磁性与浑厚。最可贵的是,他刚开口,便将我一举击中。击得我眼花缭乱,情欲朦胧。
那天我没戴眼镜,目光显得既涣散又很是娇柔,说“你好”的时候眼神恍惚躲闪,握手的时候先在人胯前一阵摸索。
然而,袁诚忐忑不安的神情告诉我,我们都属于那种表面一本正经内心激流暗涌的品种。
回家的路上,马莉琳挽着我的胳膊,笑得邪气横生:“我刚偷偷看你们来着,你望穿秋水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是爱上那个大背头了哦!”
“别乱说!要知道,做我们这行,对‘眼缘’很是看中。”
“不就是看脸么?”
“No,No,No!我们是从外貌看向灵魂的!”
听罢,马莉琳甩开我的手臂,捂着嘴登上刚到站的有轨电车。她挥手说自己要先走一步,赶着回去吐。
那之后,我们又演了两三场。袁诚没来,观众也没之前多。老板说正常正常,巅峰之后总会走几步下坡路。可我心里清楚,因为那几天不是阴天就是烈日,雨水不够多。
就这么想着念着自我安慰着,熬过了一个多周。
终于,袁诚约我吃饭。我很轻易便答应下来,因为我是名副其实的视觉动物,从背影看,他肩部的轮廓像极了壮年版的金城武。
那天是周末,我们在伏尔塔瓦河上游的一艘大船上开了瓶红酒。聊了一堆与“相见恨晚”相关的废话之后,终于切入正题。
彼时,已然酒过七旬。我借着醉意,开门见山向袁诚发问:“你之前都是在船上约女生么?灌点儿红酒,把人摇晕了直接下手?”
袁诚明显没我放得开,很是尴尬地摸了摸头,又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怎么说呢……我学的这个专业挺特殊。打个比喻好了,和尚庙里还有几个女游客。我们这儿,连个女游客都没有。”
“那……你还没近过女色?”我将身子向前倾了倾,捻了颗橄榄放入口中。
他回答地倒很是自如:“上回进入女性的身体,是去年夏天到美国自由女神像旅行的时候。”
“你呢?”轮到袁诚发问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我翻转了几圈儿软绵绵的大白眼儿,顺便凹好造型想了一下—“在外所向披靡无坚不摧,上床凹好造型变成乖乖小绵羊,这样表里不一的人,最能激发我的怜悯和爱心啦。”
此话听得袁诚一个激灵。他用酒杯掩住笑,幽幽来了句:“挺好,我觉得你挺真实的。”
那天傍晚,袁诚送我回家。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到达公寓楼下,我们之间短暂的友谊以一句话告终。我说:“我不是女游客,可我愿意做你对面山上的小尼姑!”
情理之中的,袁诚俯身拥抱了我。
我见过的男人挺多,别出心裁的也挺多。
我见过的高智商,说一口浑浊不清的普通话,谈恋爱用哲学的逻辑,谈哲学用科学的逻辑,谈科学用神学的逻辑。而数学才是他人生的基本语法。我见过的黑社会,拿一把砍刀裁纸条,挥着细细的皮鞭催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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