渃郡临水,是岑江的分流,所以城里水产也丰富,有种白白嫩嫩的小鱼,很讨他小猫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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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看小白猫吃得欢喜,再看看他,他也在吃小鱼,是刚刚油炸出锅的,皮酥了,刺也脆了,一口两三条,很让人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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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叫了热水上来要洗澡,按照他们一路的规矩,这种时候萧念安就该出门转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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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从来没说原因,萧念安便也从来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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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白猫吃饱了,萧念安不在了,猫儿解了红衣裳,在温暖的水里折腾了半响,披着一条白白软软的宽布,去行李中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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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曾说——玉山众人都不会穿红色衣裳的,所以给他买了几件白衣,几件青衣。现在离永宁城很近了,猫儿更该收敛一点,免得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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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头发湿漉漉的,宽大的白布遮住了他背后的密布伤疤。他拆开萧念安的包裹,不知道这件是否是自己的,于是就地抖开,想在身上比量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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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个昏黄信封从衣中落下,封口已开。猫儿喉结一动,没有什么犹豫,就把信拿出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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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个外域之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萧念安又不是盟友,何必对他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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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抖开信纸,便见上面短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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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州之人系暗杀府末等,柳无归不知,乃荣城督令所传,盖无南域之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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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脸色便瞬间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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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夕阳西下,萧念安并没有走远,他只是站在屋顶上看夕阳如火,心里很期待到达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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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曾在那里生活,并且死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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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路平安,他可以有空去祭拜双亲。多年未归,他其实也不记得那里具体的景色,但就是很向往,觉得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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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消失,夜色降临的时候,萧念安才回到了门前。
他惊讶屋里没有烛光,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好,果然冲进去一看——
小白猫不在了,猫儿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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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到桌前一看,就看到了被揉成一团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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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攥上去,颇为懊悔,沉沉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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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真的怀疑过——
琦州的刺客不是方休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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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南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他朋友。萧念安虽不了解王了然,却也从猫儿那些敬仰的话语中听出此人的厉害。
会不会是南域人自导自演,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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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承认自己不完全信任这个有些敏感有些调皮的孩子,这也没办法,江湖事纷纷扰扰,江湖人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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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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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于朝中亦有人缘,门派立足江湖,关系脉络四通八达,才是名门资历。
所以查这种事情也并非很困难。
甚至可见方休连掩饰都没怎么想过,已是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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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蹙眉转身,便要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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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猫儿走了多久——夜色如雾,街上行人三两,戌时打更声起,显得周遭寂寥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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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静下心,知道少年不会去闲逛中域风光,王了然既然要他去星罗斋,他就一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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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后院,他们的马少了一匹,果然是少年气得自己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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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萧念安摸了摸自己的马,凌然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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渃郡驿站位郊外七里远处,本业是买茶水,后来改成驿站,因而名字还是叫“七里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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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叫来的杀手中有几个是黑道上招的粗汉,还有他的手下,以及暗杀府的几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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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猫儿进楼,本只是想要一张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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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找到的那件青衣,淡淡青色,有许多梅花暗纹。他也握着长剑,剑鞘是种青蓝之色,光润细腻。
他没有气得把它们留下,因为他还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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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已被气得发懵,却还贱兮兮地握着萧念安的玉坠,方才在屋里时想摔了它,却还是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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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就会偷东西,每次还都洋洋得意,还会受到夸赞。
后来王了然对他说——
“今后不太需要你再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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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好像养成了习惯,就算现在他买得起了,也还是喜欢偷,还曾也洋洋得意地向王了然炫耀。
他有种破罐破摔的意思——我就是会偷东西,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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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灰瞳一动,只说:“也算一技之长,凭本事偷的,偷就偷了罢。”
那时玖礿皱了皱眉,两个十四岁不到的人看着一个十六岁不到的人,玖礿道:“公子该说过,不太需要你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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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闻言就垂下眼睛,不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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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玖礿也没有训斥他,只道:“总有一日会有一个人,他让你不要偷东西,你就会听进去。”
他像是在因为王了然不是这个人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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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到玖礿和王了然对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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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的,很不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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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上官夜抱出来一只小白猫,王了然起身去接过,搂在怀里,小猫奶声奶气地,像在呜咽,粉色的鼻头一动一动,小屁股圆圆滚滚毛毛茸茸,尾巴扫过王了然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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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东域苏家的玉煞少爷送来的,瞧它眼睛,像两颗琥珀,可爱得很。”
他回头看一眼玖礿,“不过我和少主都不是喜欢它可爱的年纪了,也没空管它,不如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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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突然就有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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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开心心,小心翼翼地接过它,就被它在下巴上舔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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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不常笑,所谓笑,是高兴才会有的,不是他常常用来示人的那种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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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真的笑起来时,让少年惊喜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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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王了然要去中域,他便也非要去。
公子淡淡道:“可不是去玩,会很危险。”
猫儿半是撒娇地晃晃身子,“我以前做那些事也很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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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点点头,“嗯,这倒也是。”
他叮嘱说:“多半不需要你非做什么,旁观就是了,只是记住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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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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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踏进茶楼大门时,便已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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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袖中藏着一把短剑,看之若无,却牢牢贴在臂上,垂手即可出。
他怀里抱着小猫,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指间还吊着那块玉坠。
青衣翩然,步步起伏荡漾,梅花暗纹在昏黄的烛光中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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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到柜台的中年男人时,就已看出他眼中那种——
“终于来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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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他猜测这些人也把自己当成了玉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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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想萧念安和方休决裂时的样子,无法理解这要致人死地的恨意到底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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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装模作样地叫人到柜台接客,自己则径直往门口去,还不动声色地示意好几个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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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将关,兵刃出鞘,许多件兵刃出鞘,摩擦声就变得太明显了。
小白猫被从他怀里放下,朝着右侧窗户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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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很舍不得手里的长剑,可是此刻必须要丢弃它。
不趁手的兵器就是废铁,甚至还不如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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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这十个人都是空有蛮力的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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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汉出刀,像蛮厨子切菜,恨不得剁得整条街都听见,非刀刀断骨一般。
至于其他人——
“掌柜”以为萧念安在外面。
精英之类,自然是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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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短箭嗖得一声脱弦,离他不过十步远。在这种距离内被它扎中,估算其力道,恐怕箭会穿体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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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箭快,少年的动作却也很快,从袖口散出的灰白雾色是南域特制的毒散,他本不该在这里用它,但是此刻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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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善后,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会有人查出这毒药,然后必然查到南域头上,他就给王了然惹了很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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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逼进的利爪被他准准扣住手腕,剑端反手而上,正中人咽喉,转瞬抽出,带出一片血花,染红他衣裳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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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刀的壮汉皆砍了个空,红衣人轻盈得像只蝴蝶,短剑在一人颈上环切一圈,干净利落地掉下一颗头颅,让另一个人看傻了眼——
这绝不是玉山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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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震惊之余冷汗直冒。
这人穿着玉山的衣色,拿着长剑,手里还拿着玉山的玉坠,却不是玉山的人?
他的年纪比萧念安小了几岁,却不是其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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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枚玲珑小巧的红珠啪得一声各自深深嵌入屋内两支红柱,刀光剑影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已拨开眼前一锋,飞速往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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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剑锋一掠,脚边掉落半截手臂,左臂一抬,反正毒都用过了,无所谓再用一些,于是粉落人面,腐蚀出深深浅浅的血坑,呲啦呲啦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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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十七个人忽听身后巨响,灰尘扬土满天,急风破夜,摧得门口灯笼掉落,火苗燃起的一团红焰被淹没在倾塌的碎石瓦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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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灰烟中突然现出一抹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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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门口稍近的几个剑卫躲闪不及,惊叫之声亦未发出,人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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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翻滚落回暗黑之间,他夜中视力出奇的好,这是刺客杀手的必修课,所以那七个暗杀府的人也是如此。
有人当机立断地往那废墟上掷了一缕火星,就地将夜色燃烧成夕阳般的红火,将少年身映出的同时也解了他后顾之忧——
这样烧完,可就找不到什么用毒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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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虽逃得及时,仍旧被那股冲击推得止不住身,左膝不知被什么重重一撞,便一时半跪在地起不来。
他很不甘心,他不想死在这里,他想回南域去见公子,想做成一点重要的事,让公子知道他可以。
但眼前的十多个人比起琦州驿站时的半吊子杀手好了许多,他真没有什么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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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带头的人也从他此时手中的剑上看出他并非玉山剑派弟子,惊问萧念安行踪之余,也下定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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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语问出,周遭数人便下意识停了手,少年却毫无这种念头,手里攥着最后一颗红珠,微微抬眼环顾四周,笃定能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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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萧念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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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来时沉静,翻身落下便将一道血痕添上一人颈侧,只说——
“你们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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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第一次和人一起对敌,把后背交给别人的感觉并不好,他还在生气这个人怀疑自己,既然怀疑,何必同路。
又何必来救人。
后来他为此事怒斥萧念安——
方休对公子来说算什么,你对公子来说又算什么,公子的玲珑心作甚要在方休那种败类身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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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在心里暗骂萧念安虚伪,同时将红珠收回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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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剑,材质应当也没有差很多,萧念安的剑为何就能削断对面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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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猫儿修习的路子绝然不一样,猫儿的剑和上官夜的剑如出一辙,它们短而柔韧,是近距离之下夺人性命的东西,而猫儿环颈削首的习惯让萧念安心头一沉,又被身后剑锋颤声打断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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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侧首看他转了身,自己便也转了身。
他突然有种想法——
玉山若没了萧念安……
他若死在暗杀府手上,宗风翊要如何解释?
这算不算随机应变,有利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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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只是犹豫了一小下,后背就火辣辣地蹿开一孔钻心的疼,他双瞳微震,立刻就看见了一个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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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个瞬间——
萧念安几乎掠出了残影,他左臂受伤,肩头也漫了血,但冰凉的剑锋被数人的鲜血暖了又凉,一身白衣上被点缀了朵朵红梅,身后火光燃天,将红梅白雪镀满暖光,将他眉目掩于黑暗,一滴血溅上眼下,像点了一颗朱砂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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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影依旧挺拔,猫儿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母亲,握着一瓶毒药往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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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儿乖,今日的甜汤还没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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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蛊惑的刹那,身后刃风终于惊醒他片刻,然他回头抬手起剑的动作已经慢了,寒光和记忆里长鞭重叠,将他惊得手腕一颤,却有一道瘦小的白影突兀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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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小白猫毛茸茸的脑袋被锋刃一刀砍断,断颈而出的血就这么喷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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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被突然冒出来这小兽吓了一跳,随即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短剑从他下腹直直开膛破肚,滑腻鲜血将少年衣袖彻底湿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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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眼中空洞,连眨眼都不再会,好像被开膛破肚的是自己。脸上的血漫过唇角,很快他就尝到了味道,立刻低头干呕,吐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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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全是尸体,全是血,全都是,还有小猫的——
就落在他怀里,跌在地上,轻轻一摸,就摸到了尚且温热的一片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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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将人往下一压,便要撕开衣裳查看他伤势,少年突然剧烈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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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你放开!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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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忧极而暴怒:“上头多半有毒,你别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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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呲啦一声,少年疤痕交杂的后背彻底在他眼前显露出来,让他紧紧蹙眉,呆滞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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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屈辱地发抖,眉间痛苦之色显而易见,突起的力道之大,差点掀开萧念安。然强弩之末的力气而已,顷刻即逝,他只能带着哭腔哑声怒喝——
“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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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蛇镖很快被萧念安逼出,少年被拉起来,耳边闻令——
“运功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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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掌心相抵,真气窜进他心脉,暂时驱散他眼前幻象,使他低头吐出一口黑褐色的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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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如今的猫儿无论怎么回忆,这个夜晚都只有血,全是血,在他脸上覆盖着,流淌,滴落,让他从心底里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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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小猫在叫,两个眼睛像两颗琥珀一样漂亮,它在公子怀里蜷缩,毛茸茸,软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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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端着药进来时,少年伏在床边干呕,显然是又陷进了幻影,惊恐交杂,抖着手在脸上擦来擦去,抬头看到有人过来,便又像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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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摆手,“阿娘,猫儿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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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耐心地唤了他许久,才将他从幻影里叫醒,终于把药给人喂了下去。
药效倒是很快就起来了,萧念安在心里感激顾清影。
少年倦怠地靠在他肩头,道:“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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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着活动一下五指,“我……小时候,阿娘为了能让父亲来看我,就常常让我生病。她善毒,会把毒做得很甜很好喝,来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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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咳……”他咳嗽一声,闭眼继续道:“或者把我扔进池子里,说我没有父亲陪着,所以我贪玩,自己掉了进去,来让我父亲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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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艰难握起五指,又缓缓松开,“后来……公子帮我解毒……解药很苦,还真的不如毒药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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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抬手揉了揉他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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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腕上还绕着红绳,垂着萧念安的玉坠,被他眯着眼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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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上官家……世代皆是刺客,会收孤儿教武功,择精英赐姓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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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轻声问:“你是上官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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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苦笑几声,在他肩头瑟瑟发抖,“我?呵呵……我啊……我是上官兴仪的儿子,亲儿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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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沉垂首,“阿娘杀了阿爹……就算是公子,也没有办法让我……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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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他们偷再多的东西……杀再多的人……我也得不到。那些孤儿…只要很努力,很拼命,就可以。可是我不行……”
“怎么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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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抬头望向萧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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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馄饨,我…我…好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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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着眼泪,“我的小知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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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第一次知道小白猫的名字,一只猫,却叫知了?
他很快明白,大概是因为王了然,那个传闻中什么都知道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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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笑不得,“小猫儿,睡一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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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却摇头,“你的顾师妹不是要来商议要事……我要听着。我不想公子失望……说不定要是立了功劳,他会再给我一只小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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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终于伸手握住他空空的掌心,由衷道:“一定会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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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问问猫儿背后那些鞭痕都是怎么回事,但终究只是在心底叹息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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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片刻后,顾清影敲门得应而入——
只觉似是晃眼看到了萧念安发红的眼眶。
猫儿番外【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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