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乔家一家人,除了逃走的乔大妮,尽数被锦绣门的人杀死,纵然是原身身份招惹来的,严墨戟还是产生了一丝愧疚。
为乔家夫妇立了坟,再烧这一道纸钱,也算是他替原身全了那点养育之恩。
从野地出来,天上忽然飘洒起毛毛的细雨。雨丝比头发还要细,几乎落地之前就已然消失。严墨戟也就懒得快跑回去,与纪明武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了。
沿着前人踩出来的小路慢慢前行,严墨戟心头有些郁郁,忽然问道:“武哥,你之前从知道我的身份的?”
那日自锦绣门的船上被纪明武救出后,严墨戟与纪明武在孤舟上长谈了很久,只是因为当时严墨戟处于刚被救出的放松与疲惫中,没听多少就睡着了。
因为纪明武承诺了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严墨戟反倒没有那么着急刨根问底,回来青州城后,优先开始处理起什锦食的事务。
代替原身最后拜祭一次乔家夫妇后,严墨戟忽然想起来一事:锦绣门是从皇家那里得到的原身身份,那武哥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纪明武跟在他的身旁,闻言怔忡了一下,轻轻叹口气:“从严师兄那里得知的。”
——严师兄?
严墨戟愣了一下,从这个姓氏迅速联想开来:“是……我的亲人吗?”
纪明武点点头:“是你的嫡亲兄长。”
严墨戟怔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停了下来:“嫡亲兄长?”
——按照锦绣门那位荆堂主的说法,原身不是大长公主的嫡子么?
——那武哥口中的这位“严师兄”,也是大长公主的孩子?
以严墨戟对这个世界上皇家与武林的对立关系的了解,大长公主的儿子,怎么也不会拜入剑宗去吧?
对于严墨戟的疑问,纪明武摇了摇头:“严师兄拜入剑宗的原因我也不甚了解,想来无非是朝廷针对江湖门派的制衡手段罢了。”
严墨戟点点头,对这个没多少兴趣,继续问道:“你那位严师兄,早就知道……我的下落?”
——如果早就知道原身流落到小镇、被乔家收养,那为何不早日来寻找原身呢?
——倘若原身早日被寻回富贵人家去,也就不至于后来如此颓废浪荡、喝酒醉死了。
其实有件事让严墨戟一直有些疑惑:原身既然是大长公主的嫡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掳走拐卖了去?只是他前日夜里问过纪明武,纪明武也不甚了解。
纪明武听懂了严墨戟的言外之意,误以为严墨戟是对兄长明知他流落民间却不来寻他有所不满,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也莫要责怪严师兄,并非他不想来寻你,实是因为他正想尽办法替严家洗清屈辱。”
严墨戟又是一怔:“什么?”
“你的父亲是前任丞相之子,春风得意,曾是当今圣上的伴读,后被赐婚大长公主,严相门生遍布遍野,原是风光无限;”纪明武道,“只是忽然有一日,不知朝堂发生了什么变故,剑宗得知的消息就是严家声名尽毁,严相被废、你父亲被赐死、大长公主被强制和离,其他家人尽数被流放。”
严墨戟之前只听锦绣门荆堂主说原身是“大长公主之子”,并未提及驸马身份,还道是大长公主是招婿,驸马地位低微不配被提及;
没想到原身的父亲竟然是丞相家族,而且竟然已经被抄家流放?
“严师兄得知这个消息后,下山去打探过,发现被流放到南荒的严家家眷在流放途中遭了山贼……”
纪明武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严墨戟心里一揪,脸上浮现起一丝空白,喃喃地道:“严家……没了?”
——原身心心念念的儿时家宅、无数次期盼着亲人来寻,这么多年从满怀期待到心如死灰,原来都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纪明武看着他脸上茫然的神情,心头泛起一丝心疼,揽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紧了些,低声道:“严家的覆灭明显是有人在针对,除了被软禁在皇宫中的大长公主,只有拜入剑宗门下的严师兄,还有幼时被绑架拐卖的你逃过了一劫。
“严师兄原已打听到了你的下落,只是严家如今仍旧是戴罪之身,他不愿你牵扯进来,便托我暂且来护着你,且叫我不要将这些事说与你听,只愿你能过自己的平静生活。”
严墨戟看了看他:“你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纪明武脸色微微黯淡了些,嘴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丝苦笑:“我那时刚从苌雁山一战中幸存,心境、武功都已毁得七七八八,左右闲着无事,能替严师兄做些事也不算白费。”
严墨戟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过了一阵,才轻轻叹口气,心头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为何原身记忆中出身豪门,这么多年却始终未等到家人寻找;
——为何原身突然被嫁到了纪家,而且纵然整日喝酒赌钱、不事家产,纪明武也未曾休弃于他。
沉默了一会儿,严墨戟看了一眼纪明武,在纪明武温柔又担忧的目光中,郁结之气忽然消散,重新展露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开玩笑地道:“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我被买下来的地方竟然恰好就是你的老家。”
纪明武见严墨戟展颜,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应道:“嗯。”
——严师兄告知他的其实是当初那伙人牙子的信息,当他找到人牙子的窝点,拷问出严师兄的胞弟下落时,发现竟然在自己的老家,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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