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看到海凌缇司温温柔柔的笑容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伴侣不应该是这么温柔的样子，反而应该像猫一样，特别爱炸毛；
    可是猫和炸毛又是什么呢？
    洛羽思索了好半天，还是没想出来。
    可是随着从水里待得时间越长，他眼前总是不自觉地出现一个男人的脸，洛羽有些疑惑，却没有跟海凌缇司提起过；
    潜意识里，他防备着他。
    为什么防备着他，洛羽也不清楚。
    海凌缇司一直在强调，陆地上有多么多么糟糕，多么多么可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洛羽总是想要去陆地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那个总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是走在陆地上的吧？
    海凌缇司似乎是因为他曾经走失过，所以随时随地跟着他，看得极严。
    洛羽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烦闷，不想看见海凌缇司，但是无论他怎么躲，海凌缇司都能找到他。
    这一天，他又躲到了一个角落里，海凌缇司很快就找到他了，洛羽突然上前蹿了几步，动作幅度有些大，他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是他这段时间脾气十分不好，因为他每天都睡不好，晚上总是梦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情，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得；
    只能记得一个疲惫的声音，“羽……”
    他睡得极不安稳，精神状态特别差，所以脾气很不好，但是海凌缇司永远只是默默地微笑，带了些忧郁和伤感；
    洛羽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对海凌缇司有些愧疚；
    但是那些愧疚往往一闪而逝，升腾上来的，反而是浓浓的警惕。
    洛羽有的时候十分不解，但是身体的条件反射他自己又控制不住。
    这一天，海凌缇司带他去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还有一些半人高高大的花草，海凌缇司席地而坐，对洛羽招了招手，洛羽在他的旁边坐下，有些好奇地向四周看着。
    “纳斯，”海凌缇司眸子里有些沧桑的味道，这让洛羽不由得认真起来，“纳斯，我们是海妖。”
    “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是大海的儿子。”
    海凌缇司这么说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傲和优越感。
    “但是，”海凌缇司脸色一沉，“那些卑鄙无耻的人类，骗取了我们的信任，毁了我们的家园！”
    “我知道你忘记了这些记忆，大海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你对陆地上有向往，这都没关系，”海凌缇司对着洛羽微笑，像是在纵容着无理取闹的孩子，
    海凌缇司顿了顿，面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一定要让你清楚，我们的种族遭遇了怎么样的黑暗，陆地上的人类是多么卑鄙无耻！”
    第五十一章
    洛羽赶紧大脑一瞬间就炸了，针扎般的疼痛密集到每一根神经，疼痛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的下齿死死地咬住了唇瓣，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在整个口腔内，洛羽眼眸闭得紧紧的，脑海中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尖锐的哀嚎声，洛羽眼前出现了一片黑雾！
    精神面仿佛都重组一般，另一个人的精神力穿梭在自己的精神面内，使整个精神面的力量迸发出来，竭力地跟外来力量对抗；
    痛苦的就只剩下洛羽这个主人了；
    但是在精神面爆发出巨大力量的同时，洛羽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几个画面，洛羽张口‘……华年……’
    但是没有任何人听到。
    海凌缇司微微皱眉，有一丝诧异，自己明明下了精神暗示，就算洛羽对自己不亲密，也不应该如此防备啊。
    精神面是主人的精神世界，洛羽的精神面对自己如此防备，那么他本人就更不用说了；
    自己明明亲手操控了洛羽的记忆，
    海凌缇司皱紧眉头，有些犹豫地看了洛羽一眼；
    自己是不是需要给他加强一下精神干预呢？
    等那些痛楚散去的时候，洛羽才惊愕地开着眼前这一幕，
    那也是蔚蓝的大海，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和一个温和的少年，他们在海水里闹着笑着，那女孩子的相貌洛羽十分眼熟，忍不住下意识地抬起手去碰触那美丽的女孩子，结果他的手穿过去了；
    洛羽愣了一下，抿抿唇将手臂放了下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那是我的妈妈？”洛羽的喃喃地说道，带着莫名的期待。
    “是的。”海凌缇司淡淡道，声音比平时冷淡疏远了不少。
    但是洛羽并没有在意，只是专注的、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那是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啊，他曾经也日日夜夜幻想自己的母亲是谁，会不会跟自己很像，是不是很温柔，为什么把自己抛弃……
    “旁边的人，”海凌缇司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我的哥哥。”
    洛羽看了过去，确实发现那男人和海凌缇司有几分相似，那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稚气，但是看着女孩的时候表情却是那么温柔。
    在那片蔚蓝的海水里，少女和少年笑闹着，少女脸上灿烂的笑容牢牢地吸引了洛羽的眼眸，他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伴侣，”海凌缇司幽幽地说道，“他们在这里很幸福。”
    “但是不幸……也就发生了。”
    海凌缇司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里面压抑着浓浓的愤怒。
    少女走上了陆地。
    可能是好奇，可能是无聊，少女瞒着少年，一个人踏上了陆地的路途。
    少女十分单纯，很轻易地就被猜出了身份，然后被骗，被禁锢，被拐卖，被虐打，受伤流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人买下了她，然后又卖了她，最后被送到一个残虐的贵族手上；
    他们打她，虐待她，玩弄她，她的精神力只能伤害到自己，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有生命的海妖！
    后来，他们找到了更有意思的游戏，他们发现了海妖那强悍的精神力和自我复原的能力，他们开始训练她，在契约的束缚下，少女几乎成了他们的奴隶！
    少年一直在找女孩，却没有找到，终于有一天，她在贵族家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女孩；
    那些画面十分短暂迷糊，但是洛羽却能从中感受到巨大的愤怒，他甚至想冲出去把那些人统统杀了！
    “看吧，”海凌缇司对着洛羽露出了迷糊的笑容，那笑容十分短暂，并且透着狠戾，“……这就是人类；”
    洛羽眼睛都红了，从心中烧起来的愤怒和杀意让他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格外渗人。
    “我不反对你去陆地上，”海凌缇司轻轻地说着，“但是我会担心你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去陆地上，请告诉我，我会陪你的。”
    “……不。”
    沉默了好半天，洛羽才低低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要，去陆地上。”
    洛羽低低地重复着，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女孩惨死的那一幕，不知名的愤怒和悲哀席卷了他整个心灵，痛苦而哀伤。
    海凌缇司沉默了一会，才回头指着那一大片花说道：“我们海妖死亡以后，是不会保留身体的。”
    “那些所有的花朵，都是死亡的族人所化成的。”
    “纳斯，海妖一族只剩了我们两个，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再出一点点事情，你能明白我吗？”
    海凌缇司蔚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洛羽，洛羽仿佛能看见他的眼眸深处。
    “恩……”
    “海妖一族，我们有美丽的容颜，迷人的歌声，强悍的精神力，奇特的自我复原能力，”海凌缇司看着那些花朵，面上严肃庄重，洛羽也一起看着那些花朵，抿起唇角不知想些什么。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被人类盯上了，他们坑蒙拐骗，无所不用，使我们沦为他们的契约兽，没有自由受尽欺辱，而在契约的约束下，我们对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海妖一族大量减少，于是当时的族长不得不带领族人来到深海深处，休养生息，”海凌缇司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海妖的繁殖能力十分低下，后来又因为人类等其他种族的迫害和战争，海妖一族已经到如今这种地步。”
    “现在，海妖一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了，纳斯。”
    “纳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找到了你，所以，”
    海凌缇司顿了顿，“不要再离开了，可以吗？”
    洛羽心里十分震撼，刚才那些记忆是对他的冲击，现在海凌缇司的话语才让他真真正正有一种，世界之大，却只有一个人跟他同一种族的亲密感。
    洛羽张开口，缓缓地说道：“好。”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道：“我想单独从这里待一会，可以吗？”
    海凌缇司犹豫地看了看他，但是注意到他十分坚决的眼眸，还是同意了。
    他能感觉到洛羽对于他并不像开始那样防备了，从那些所谓的记忆开始显示出来的时候，洛羽的精神力对于他的防备就越来越低，最后他趁热打铁，就算洛羽现在不能完全亲密自己，自己在他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了。
    除了洛羽以外，海凌缇司眼眸里露出一丝杀意，还有殷华年呢！
    他怎么可以，让这个在洛羽心中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的男人，还活着呢？
    他现在能影响洛阳，拦截洛羽的记忆，可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百年后呢？洛羽资质又好，自己肯定要多训练他，这样才能保证以后出生的小海妖们的健康和资质；
    如果洛羽的记忆恢复了呢？他起码不能留下殷华年让洛羽找到！
    他可以留下‘三王子和王妃云游四海，十分恩爱’的传说来让洛羽死心啊，呵呵。
    想到这件事情，海凌缇司转身离开了，他的精神力这几天因为洛羽而大量消耗，现在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几个人要收拾呢。
    同样身为海妖，洛羽的精神力不容小觑，精神力干扰他拦截他的记忆是十分消耗精神力的事情，即使海凌缇司的精神力比洛羽好很多也没用，一个海妖在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会爆发出强悍的力量，那力量让海凌缇司也不得不认真应对。
    而今天又大面积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营造这些伪造的画面，再加上这几天他并没有好好休息，每天都要暗暗用自己的精神力影响洛羽，免得让洛羽回想起什么东西来；
    这几天下来，他的精神力已经被消耗到一种地步了，即使是身为海妖十分强悍的海凌缇司，也有点吃不消了，而现在，他对洛羽虽然说不上十分放心，但也能说上放心了，洛羽的精神力已经没有最初那种防备的感觉，自己所设下的禁锢也没有那种随时可能松动的感觉，而且刚刚洛羽所表现出来的对于人类的厌恶和愤恨杀意都不是假的，那种杀意和恨意都能从精神力中感受到；
    所以海凌缇司也略略放下了心，让洛羽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洛羽听到海凌缇司离开的脚步声，人略略一怔，然后坐在了那片草地上，小心地不要坐到花瓣上，愣愣地看着那一片美丽的花海。
    那般美丽漂亮的颜色，竟然是由海妖的尸体变化出来的吗？
    他记忆里飘过的那个人，是人类，是曾经用卑劣的手段对付海妖一族，又用那么卑劣的手段伤害自己母亲的人类！
    当看到那一幕幕的时候，洛羽心里愤怒几乎不言而喻，他恨不得亲自去杀了那些人！
    但是随着理智的渐渐回笼，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的地方；
    刚才那一幕幕明显是自己母亲的记忆，可是，那记忆来自于哪里呢？那不可能是海凌缇司哥哥的记忆，因为海凌缇司的哥哥在母亲死亡前才赶到，接过了刚刚出生的自己。
    那画面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