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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酒是上好的清酒,清爽甘冽,有些微的酸涩之感,细品之下,又有淡淡米香味。
    他的下流手段层出不穷,她又傻了,含着泪,乖乖将那一口酒咽了下去。其后,她傻傻地看着他慢慢品酒,对着她坏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灌下最后一口酒,放下手中酒壶,抬脚上床来;又傻傻地被他拔下发簪,放下一头长发,再被他强行放倒在床。而后,他便覆上来,身体贴着她的,双臂撑在她的脑袋两侧,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沉专注,也有些许的狂野炽热。她从未见过这等样吓人的眼神,慌得几欲昏过去,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她明明是被欺凌的那个,却不敢光明正大的与他对视。他的脸靠得太近,呼吸间的热气都喷到她的颈窝与脸颊上,太痒太烫,她抬手想把他的脸推开,却快不过他,他于她伸手之前便已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额头、眼皮,而后又久久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她的肌肤有沐浴过后的清爽香气;尚未干透的头发也有些微微的凉,如一把墨玉做就的扇子似的散落在软枕与他双臂之下。身下的她,发丝乌黑,肌肤如雪,气息清凉,带着些小孩子的香与甜。
    他伸手去撕扯她的衣裳,她抬手抵挡了一下,力气微乎其微,犹如螳螂挡车,这且不算,手还哆嗦得厉害,这几近撩拨的抵挡勾得他呼吸顿乱,手上的动作未停,又有些粗暴地去咬她的耳朵与脖颈。
    衣裳被撕破扯下,她的,以及他自己的。她凭本能曲起双膝,抵住他的小腹,又侧过脸,哆嗦着去推他的胸膛,他胸膛及腰腹坚实精壮,线条分明,一块块的肌肉硬如壁垒,她像是烫着了一般赶紧又哆嗦着缩回来,将双手交叉抱在自己的胸前。
    他把她的手拉开,攥住,用脚尖分开了她的双膝,长了密密一层腿毛的腿在她小腿肚子及脚踝上来回摩挲许久,方才慢慢将她的小腿拉过来,拢到臂弯之中。
    她被他的这个举动惊住,为自己的这个被迫摆出来的姿势而羞耻得身子僵直,他俯身紧紧地吻住她的嘴唇,呼吸与鼻息与她缠绵交融在一处,在她身上盘桓试探了片刻,于她晕晕乎乎之际,轻缓却又有力地将自己顶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紧致到令人颤抖,温暖到使人想要即刻死去。他进入的瞬间,二人同时口吸凉气,各各哼了一声。他是蚀骨销魂,她是痛疼惊慌。
    她本来还在不住地扭动,做着毫无用处的抵挡,在他进来的瞬间忽然就放弃了所有挣扎,痛呼一声后,人便安静了下来,但泪水却猛然间夺眶而出,心底也随之涌上一阵强烈的酸楚,酸楚里混杂着悲怆与迷茫。这酸楚太过强烈,相较之下,身体被生生撕裂开来的痛楚倒不算什么了。
    原来兜兜转转,逃来逃去,不管她是爱他恨他怕他,却还是躲不开他。那个人,终究还是他。
    她将脸埋到软枕里,低低哽咽道:“不是说了不对我用强的么?”
    窗外残月微明,室内烛光半暗,他额上身上冒出细密汗珠,洇湿了她的肌肤。他将她完完全全地覆在身下,带着些试探,轻轻缓缓地动,又一下下地咬着她的肌肤,道:“本来舍不得……小孩子做错了事,惹得大人动怒,自然就要受罚。”
    她哭道:“明明,明明是你……”他停下起伏,她才得以把话说完整,“是你心狠手辣,逼死我珠仙姐我才跑的,我才没有做错事!”
    他低下头,与她的脸相隔仅有寸许,鼻息沉重又带着些狠戾道:“不是说你跑,而是你不该背着我与人成亲,与人以夫妻相称。”
    她受不住,哭嚷道:“我……我并未与他……”话说到一半,心中忽然难过起来,觉得毫无同他辩解的必要,再说下去,倒像是向他示弱,于是侧过脸去,不再看他。眼泪却掉个不住。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知道。”
    她不愿意看见他的脸,也不敢听他的喘息声与自己抑制不住的呜咽声,便侧过脸,将脸深深地埋到软枕里去,他偏要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她抬腰极力躲闪,这些无用的动作反而将他撩得火起,口中“咝”地吸进一口凉气,再也忍耐不住,身下开始逐渐用力。
    她在他身下断断续续地哭,酥麻之感由骨髓深处一波波地蔓延到他的足尖,指尖,乃至头发末梢。他闷哼出声,几欲升天仙去,她却是皱着眉头,一脸的惊慌痛楚。怕她心里从此对于情爱之事存了惧意,他便于起伏的间隙里一遍遍柔声哄她:“乖。莫怕。”
    ☆、第60章 褚青叶(五十八)
    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他眸子暗红,额上条条青筋浮现,整张脸看着有些狰狞,是她从未有见过的凶相,再仔细看,却又分明是极力忍受痛苦的神情。她慌的忙又捂上脸抽泣,哭泣是因为委屈羞耻,惊慌是不明白为何他在床榻上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明白适才还疼痛的身体为何会生出如在云端上飘荡的酩酊酥软之感,这感觉使得她想伸手去抱住他的脖颈,攀住他的身体,将自己紧紧地与他契合在一处。
    待她再也无力哭泣,眼前有绚烂烟花大朵大朵地盛开之时,她听见自己轻轻从喉间溢出一声猫儿一般的吟哦声,吟哦声细而长,带着微微颤栗的尾音,有如叹息,有如哭泣,随后,身体及足尖便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以致脚趾许久都只能直直地绷着,无法蜷缩动弹。
    他忽然间便也发了狂,紧紧地箍住她,身下贯穿她的动作变的粗野而又沉重,她的头便被颠的顶到了镂空雕花的楠木床围上,他伸手去护她的头顶,未几,却忽然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口中又是一声闷哼,动作猛地顿住,全身的肌肤霎时变得通红。
    他的手抓住她的一把发丝,再次俯下身来,闭上眼睛,鼻尖顶着她的鼻尖,默默感受心底深处汹涌而至的狂喜与骨髓里漫溢出来的满足。静默有时,他微微偏了偏头,极尽缠绵地轻轻吻她。
    她失神许久,方才睁大了眼去瞪床顶,从他身下慢慢伸出手去,去抠雕花床围板上一对描金戏水鸳鸯的眼睛。
    他将头埋到她颈窝里,轻声唤她:“小叶子。小叶子。”
    小叶子将一对描金鸳鸯的眼睛慢慢抠瞎,因手指甲光秃秃的,指头都抠得生疼。等他躺下去后,她便慢慢地爬坐了起来,从床上的一堆破烂衣衫中挑出一件不甚破的胡乱往身上穿裹。怀玉拉住她的手臂,懒散笑问:“你要作甚?”
    她轻声道:“我想家了。我要回我自己家。”
    怀玉失笑,挑眉问她:“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半夜三更回哪里去?”言罢,起身将她揽在怀中,此时再看她,只觉得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娇美,心中柔软,遂轻轻吻她的头发。
    她掀起床账,极力伸头去看外头的夜色,烛花许久未剪,噼噼啪啪燃得正旺,室内甚是明亮,窗外却是极暗极静。
    她摇摇头,道:“不打紧,路我认得。外头像是有月亮,我打个灯笼,慢慢走回去就是。”
    怀玉无奈笑道:“傻孩子。半夜三更的,哪里也不准去。”言罢,去剥她身上的衣裳,她的目光顺着怀玉的手落到自己身上衣裳的下摆处。
    怀玉嗤嗤坏笑,她的脸霎时涨红,赌气嚷嚷道:“我回去洗好晾干给你送来就是!大不了赔你一件!”话未说完,却被他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死命挣扎。
    许久,怀玉攥住她的手,单手将衣裳从她身上剥下,卷成一团,塞到枕头底下,轻笑道:“怎能洗掉,可用来做你相公本殿下我的护身符。”转眼又枕下摸出一枚她丢在日出丸上的玉韘,给她戴好,得意道,“小叶子,别口是心非啦,你心里想着的明明是你相公本殿下我。”
    她擦了一把眼泪,哆嗦着嘴唇,又挑了一件他的衣裳往身上套,强辩道:“谁,谁想着你这等样禽兽不如的臭男人!你,你想得美!”
    “哦,那你跟我说说,”怀玉低头看她,几乎问到她的脸上去,“本来这玉韘要当的,怎么后来又舍不得了?”
    他果然知道。只怕也是当这玉韘才走漏了消息,使得他找到自己,与秀一也因此被生生拆散。她恼羞成怒,伸手推他,奈何手软脚软,一时间又气得身子发抖,两眼泪花闪闪,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怀玉又是得意一笑,掀开床账,熄了床头的烛火。她还要往床外爬,被他一把拖住,放倒在床,怕她气坏了要做傻事,便也不再去招惹她,像母鸡抱窝似的将她圈在胳膊下睡了。
    怀玉不敢睡熟,时不时地便睁开眼睛看看她。三更天时,她眼睛睁着,鼻息温软,躺在他胳膊下方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顶。四更天,再睁开眼去看她,她的眼睛还是大睁着,正在眨巴眨巴盯着床顶看,竟像是大半夜都未合眼的样子。
    怀玉便有些好笑又好气,掀开被褥,一个翻身便又欺了上来,她正在呆呆想着心事,忽见怀玉又来,吓了一大跳,再装睡却来不及了,忙抬脚去踢他,却被他顺势捞住腿。
    她眼泪业已哭干,也累得慌,不想再哭,晓得挣不过他,便由得他去了。他却得寸进尺地拉着她的手圈到自己的脖子上去,她不愿意,他便咬她,她吃痛不过,只得委委屈屈地将双手虚虚地拢上了他的肩膀。
    床头的烛火渐渐燃尽,室内再无声响,一片寂静中,他的粗重喘息声与她的柔弱呜咽声便分外清楚,他被她因为羞耻而刻意压低的呜咽声激得浑身酥软,忍不住发了几回抖,极力克制住想要将她生吞下肚的欲望,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对她轻轻柔柔地极尽温存。这一回,他少了些性急,多了些耐心,做的极久极慢。
    她总算是闭上眼睛睡了,只是总也睡不安稳,不时地翻来覆去,怀玉便将她揽在怀中,不许她乱动。天将亮未亮时,她忽然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扒开帐子,伸头往外看了看,随即从他身上踩过去,连滚加爬地翻身下了床,怀玉喝问:“哪里去!”
    她不理睬他,胡乱趿了他的软鞋,扶着腰吸着凉气一溜烟跑到隔间去了。转眼间,便听到隔间一阵细碎的水声传来,他听得心又痒痒起来,遂把她枕过的软枕拎起来顶在脸上,枕头上有她身上的淡淡的香甜气息。
    她小解好却不回来,自顾自点了烛火,翻出他箱笼里的衣裳胡乱穿了,唤夏西南送水过来净面梳头漱口。怀玉凝神听她的动静,心中渐渐生了怒气。未过许久,见她已穿戴停当,趴在他临窗的书案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大约是在等天亮。
    怀玉半蹙着眉头问道:“我可有说过准许你回去了?”
    她回头看他一眼,嗫嚅道:“我想家……”想了一想,起身走过来,远远地立在床前,斟酌道,“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你总是救过我的性命。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从未忘记,虽未向你道谢,心中却是感激你的,因此你这样对我,我便当做是向你报恩,心里也不敢记恨你的。”
    顿了一顿,又道:“可你也杀了许多我在乎的人,我心里也放不下,过不了这个坎,也不会因为你对我有恩便能够忘却我珠仙姐她们的死;你这人心狠手辣,我害怕得很……我娘亲也说过,叫我找个可靠稳妥的人才能嫁,可是你……我自忖着你对我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与其将来看我人老珠黄、觉得我性子怪而心生厌烦,不如现在就放我走……再则,我也不愿意被丢到你的府中,做了你府中莺莺燕燕的一员,日子久了,你就会渐渐把我丢到一边去,我却为你的一时新鲜而失了自由,这一生只能煎熬度日……总之,我想说的是,与其将来彼此厌憎,不如今日咱们就一别两宽,从此各生欢喜。”
    还道:“咱们好聚好散,许多年后,你若是想起我时,说不定还会笑笑,心想,那个褚青叶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而我,大约也会偶尔想起你罢。”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如此,岂不是好?”
    她一夜之间已想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人,她还是恨的,因此是决计不会跟他走的。若是这一夜而怀上了他的孩儿,她必定会凭一己之力地将那孩子好好地生下来养大。若是男孩儿,她便好好地将七里塘人家开下去,攒了银子将来给他娶媳妇儿;若是女孩儿,长到怀春的年纪,她必定也会拉着女儿的手,叮嘱她一声:“将来可不能随随便便地看中一个人便嫁了,一定要稳妥老实的男子才成,可记住娘亲的话啦?”
    怀玉等她说完,冷眼将她上下打量了许久,方慢慢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懂得倒多。这句话你既然知道,那么,你便也该晓得,只有与我侯某人成亲、做了我侯某人的娘子才有资格说这个话。”
    ☆、第61章 褚青叶(五十九)
    这句话是她从前在戏文里听来的,不知为何总也忘不了,是以今日一个不小心就说出了口。本来觉得这句话的意思甚是合乎二人眼下的情形,被他呛了一声后,她歪着头,总也想不明白为何没有成亲便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回头再看看窗外,天色已渐渐地明亮了起来,心中暗暗着急,怀着些许的侥幸,垂首轻声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生在七里塘镇,一辈子只在这七里塘镇。你便是能困住我一时,也困不住我一世。”
    怀玉伸手,将她拉到床沿上坐了,轻轻摩挲她因垂首而露出的一截如雪的后颈,温言道:“结月润的尸首至今没有找到,若是他还活着,将来只怕还会再来寻仇。这七里塘镇已不是你能安心过活下去的地方了。”
    青叶生生打了个寒噤,想了一想,便道:“不妨,我先躲起来一阵子,等没事了再回来。”
    怀玉见她执拗如斯,竟是丝毫也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样子,一时心头火起,眯了眼睛冷笑道:“等我的‘伤’养好后便启程。你路上要些什么,吩咐夏西南,叫他给你备好。”
    是日,青叶就被软禁了起来。她硬闯了两回,无果。晓得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但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也没什么精神与力气吵闹,便默默地爬回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
    到了晚间,又来了精神,一夜里有半夜都睁着眼睛看床顶。下半夜时,累得极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睡梦中却呓语不断,一会儿叫爹爹,一会儿叫娘亲,辗转反侧,不能安睡。怀玉也叫她闹得睡不好,她叫爹爹他应着,她叫娘亲,他也要应着,否则她便要在梦中哭泣流泪。
    次日,二人起身时,怀玉还好,青叶却像是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看着憔悴得不行。才起来洗漱好用了些粥食,忙忙又爬到床上去躺着了。夏西南起初还当青叶是被折磨过度,后来看看又不像。三殿下与她之间的别扭他也多少知道些,因此献计道:“褚姑娘最爱银钱,若是将金银珠宝都搬了来,料想她会高兴些。”
    怀玉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道:“此计甚妙。”
    青叶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才下了床,差点儿被满屋子的珠宝金银给晃花了眼。屋子里的桌案箱笼上都摆了金银锭子,梳妆台上另摆放了几只珠宝匣子,匣子内珠翠钗环无数。她还当做是在做梦,忙揉了揉眼,左看右看不像有假,又掐了掐自己的眼皮,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梦中。早些年穷怕了,如今见了这许多的金银,一时间心中欢喜无限,看看左右无人,忙挑了一堆,翻出怀玉的一件衣裳包了,塞到自己的枕头旁,怕被怀玉发觉,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塞到床底下去了。
    是夜,怀玉觉得她温顺了许多,不等他迫她,她便已晓得伸手攀住他的脖颈,也会于他吻过来时做稍许的回应,知道他喜欢听她情动时的娇声,便也不再刻意克制了。
    怀玉大喜过望,又有些受宠若惊,温存至夜深,终于将她圈住睡下。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床顶,听怀玉似乎睡熟了,便悄悄起身下了床,披着衣裳,在屋子中央呆立了许久,又悄无声息地从床底下将那一包金银锭子扒拉出来。解开包袱皮,一块块地仔细数,数完,再掐着指头算,算好了,才一块块码好,仔细包了,再塞到床底下。这下再也无事可做,又趴到书案上发呆,口中时不时地轻声吁气。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无意回头时,却蓦地发现怀玉正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心虚,忙道:“我睡不着,怕吵醒你。”
    如此不过三两日,青叶便消瘦了许多,人也有些呆呆的,喊她名字,总要缓上一缓,方才慢慢问:“是叫我么?”
    水端来,她便喝,不管热冷;饭也是,叫她吃她便吃,不叫她,她也不觉得饿,竟像是不知饥饱的样子;有时好好的,却又突然无声地流了满脸的泪,怀玉问她为何哭泣时,她便赶紧摸摸脸,笑嘻嘻地说道:“果然流了泪……我也不晓得,并没有想起伤心事呀,怎么突然就哭了,真是奇怪。”
    任怀玉再怎么吓唬强迫,她夜里总也睡不着。老是睁着眼睛看床顶未免太过可怜,怀玉便任由她起来溜达。溜达到快天亮时,便没了精神,其后必定要昏昏沉沉地睡一整日。
    怀玉暗暗诧异惊心,命人请来大夫,将她的症状一一说了,大夫又把了脉,摸着胡须沉吟道:“病人神气不宁,惊悸多魇,脉象也不甚平稳……看症候,倒有些像是失魂症。”又叹道,“这失魂症又名离魂症,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这个失魂之症却没有见过几回。”伸出三根手指,道,“没超出这个数……待老夫开个摄魂汤的方子,再辅以舒魂丹,先饮个几日看看,若无好转,老夫再换方子。”
    怀玉吃了一惊,扭头看她,她躺在帐子里,本来强撑着听大夫说话,才听到一半,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大夫怕他不懂,又絮絮道:“所谓的离魂之症,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是为失魂症……但凡得了这个病的人,多是夜晚行事,白日昏睡,但自己所做过的事却又大都不记得……”
    怀玉问:“好好的人,怎么会得了这等离奇的离魂症?”
    大夫道:“这却不大好说,有人是天生,由胎里带出来的。也有的是好好的忽然遭遇变故,一时伤心过度,思虑过甚,心里边想不开,也会得这个病……若是天生的,莫说老夫,便是连神仙也看不好;后来才得的倒还不打紧,多是心病引起的,姑娘的这个病症又察觉的早,尚不打紧。只是平常不要与让病人大惊大怒,事事顺着病人的心,慢慢将养着,总是能瞧得好的。”
    青叶睡到天上了黑影才醒来,才一睁开眼睛,便见怀玉坐在床头看书。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时无所事事,便又继续她这几日来最常做的事——发呆看床顶。
    怀玉见她醒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回身问她:“饿了么?”她想了一想,不知道自己饿还是不饿,便睁着眼睛傻看着他。
    怀玉道:“你起来用饭,我有话要和你说。”
    青叶懒洋洋地爬起来坐好,不想下床去,饭就在床上吃了。怀玉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不再迫你跟我回京,只是你也不能留在这七里塘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跟我一路往北走,若是路上能遇到比我对你好、而你也恰好喜欢的人,到时你是走是留,都随你的便。可好?”
    青叶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响方才听懂他的话,一时间欢喜得声儿都岔了:“你说话算话?”
    怀玉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算话。”
    青叶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答应不再强迫我跟你回京?”又道,“你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怀玉暗中咬了咬牙,面上却笑道:“我对旁人凶狠,但几时对你狠过?傻孩子,我是喜欢你,所以想与你在一起,想走到哪里都带上你,想余生与你一起度过。但若是为此使你生了病而受苦,我哪里还舍得再强迫你?”
    话说得好听。
    青叶恍惚记起他昨夜还逼着她唤了他几声爹,面上一热,忙借吹汤遮掩,低声道:“你每到一处,想来都会遇到我这样的女子罢?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么?”
    怀玉眉心跳了一跳,着恼道:“这样的话,我只说过一回,就是适才对你说的。”又道,“我只喜欢你一个,长得像你的也不成,声音像你的也不成。因此,这话我以后也不会再对第二人说起。”
    青叶面红耳热,不知为何,心中却又是一酸,怕眼泪落下来,忙忙岔开话头:“我不急着嫁人……若是我跟你走,路上遇见自己喜欢的地方……”
    “你留下便是,银钱也不用你操心。”怀玉双手背到脑后,眯了眼看她,“只要你今后能时不时地想起我就成。会想么?”
    青叶想了一想,抬眼看了看他,又急忙转过头去,轻声道:“不知道。兴许会。”话是这样说,耳朵却慢慢红了。
    用罢饭,怀玉叫夏西南去书房铺床。青叶这下终于放了心,欢欢喜喜地饮下摄魂汤,服下舒魂丹。怀玉等她洗漱完,替她擦干头发,看着她躺下,便也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三两步回来,笑问:“小叶子,你不是在骗本殿下我吧?”
    青叶立时便气哭了,打了个带有浓郁药味的哭嗝,嚷嚷道:“我,我骗你作甚!我,我是真的生了病!”依稀记起大夫说她得了失魂症,又嚷嚷道,“为了你,人家的魂都快丢光啦!”
    ☆、第62章 褚青叶(六十)
    返京前,怀玉倒放她出去向甘仔告了个别,去看了看卢秀才。随后回饭馆收拾了些行李,最后又去给娘亲及外祖父上了坟。她虽心有不舍,却也晓得小命要紧;又想着自己如今有了银钱,总能找到一处合乎心意的地方安居。再者,若是留在七里塘镇,看到琴官满仔等人,必定要想起珠仙四海,只怕要日日伤心。且去别处缓上一缓,待心里能放下了,到时再回来也不迟。如此想着,心里便觉着好受了些。
    及至返京时,青叶见他的一群侍卫中不见了东升与东风两个,心内一惊,将夏西南拉到一旁,悄声问:“东升东风怎么不见了?”
    怀玉耳朵尖,早已听到了,晓得她又犯了疑心病,遂冷然道:“他二人随了刘伯之已先行回京了。若是你不放心,大可跟我到京城去,我再叫他二人去跟着你。”
    青叶讪讪,又问夏西南:“咱们这一路怎么走?”
    夏西南道:“咱们走旱路,由杭州、金陵一路北下,到扬州停留几日,其后再一路向北,过了山东,便可抵达京城了。”
    青叶听得云里雾里。她此生只出过一次远门,便是前不久才去的上虞县。那上虞县距七里塘镇不过才百余里远,于她而言,已像是到了天涯海角。她还傻傻的以为侯怀玉也罢倭人也好,必定找不到远在天边的上虞县城的,因此才在那里安心找了工做。此番听夏西南说了一堆的地名,脑子里也记不住许多,又傻问:“为何要在扬州停留几日?”
    夏西南还未说话,怀玉便先笑道:“你是傻子么?未听说过扬州出美女么?咱们既然到了这江南一趟,自然是要到扬州城去会会那里的美女娇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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