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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高昀朝外走,闻言,身形顿住,少顷,迈步朝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放缓步子,没回头,“明早上路,你好好睡一觉,这几日会很辛苦。”
    高昀出去了,傅书言按了下眼角,眼角潮润,她挣扎想起来,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高昀防止她逃走,狠狠心,没喂她解药。
    傅书言平躺着,看着帐顶,如果没跟高璟成婚,高昀带她走,她一定跟他一起走,现在心境变了,她不想离开,如果明日高昀带自己走了,高璟因此而痛苦,想想都心疼,自己确实变了,也许这就是婚姻带给人的改变。
    傅书言胡思乱想,营帐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脚步很轻,托盘里摆着一盏燕窝。
    那个女人背着灯光站着,把托盘放到桌上,傅书言觉得她的背影眼熟,待她转过身来,傅书言看清是裴文燕,裴文燕端着燕窝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上,“昀大哥担心你身体,让我炖燕窝给你吃。”
    几年没见,裴文燕没什么变化,清雅中多了一分成熟,态度平和,没有闺中好友相见喜悦,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失落。
    傅书言轻声道:“我以为你跟高昀成亲了。”
    裴文燕笑笑,笑容里掺杂几分苦涩,“昀大哥忘不了你,我无法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我很没用,傅书言,你笑话我吧!”
    “我真的希望你跟高昀有个好结果,我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你,文燕。”傅书言真诚地道。
    裴文燕轻叹一声,悠悠地道;“我跟家人决裂,不顾一切随昀大哥去北地,我以为日子久了,我们患难与共,昀大哥他能接受我,我太高估我自己了。”
    傅书言低头,心里愧疚,高昀不接受裴文燕因为自己,她害了高昀,害了裴文燕。
    “高昀是个好人,文燕,你千万别放弃。”傅书言打心里不想高昀错过裴文燕这么痴情的好女孩。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昀大哥一心想带你走,他放不下你,你知道吗?昀大哥听说你在青州城被围困,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山东,我能看出他对你有多在乎,多担心,你们当年分开是迫不得已,现在机会来了,傅书言,你想跟他走吗?”
    傅书言想都没想,摇摇头,“裴姐姐,我已经没有资格跟高昀在一起,你有,求你珍惜他。”
    裴文燕看着她,“你爱高璟?”
    傅书言还没回答,就听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跑声,静夜里隐约传来厮杀声。
    两人谈话中断,裴文燕走出去,傅书言听见裴文燕站在门口跟士兵说话,傅书言断断续续听见好像有人截营。
    傅书言心咯噔一下,有人截营,会不会是高珩?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裴文燕出去以后,没有回来。
    傅书言一个人躺着,裴文燕走后,进来两个丫鬟,傅书言看她们是中原人打扮,问:“刚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丫鬟摇摇头,另一个丫鬟端过燕窝,道;“好像是有人闯营。”
    丫鬟喂傅书言吃燕窝,傅书言身体没气力,不能动弹,干着急,为了补充体力,把一盏燕窝吃下去。
    傅书言吃完燕窝,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下去吧!我要睡一会。”
    两个丫鬟出去了,把营帐里的灯盏吹熄了,剩下一盏灯,傅书言竖耳细听营帐外的动静,隐约喊杀声不断,傅书言担心高珩来救她,外面北夷人说话,语言不通,她听不明白,好像北夷兵没有乱成一团,傅书言估计高昀一定已有准备,大概已布好圈套等着高珩自投罗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没了动静,门外响起脚步声,营帐的门被轻轻推开,傅书言假寐,脚步声朝床帐走来,傅书言听这个熟悉的脚步声,仿佛光线一暗,脚步声停住,傅书言感觉高昀的气息离得很近,近到她紧张得被子里的手攥紧,高昀给她掖了掖被,在床前站了一会,缓缓地离开。
    傅书言紧张得后背汗湿,她跟高昀在一起时,高昀从来对她疼爱有加,发乎情止乎礼,方才她真的很紧张。
    傅书言一直睡不着,惦记外面方才的骚动平息了,看样闯营的人已经捉住,傅书言担心高昀怎么处置闯营的人,如果是高珩,高昀会不会杀掉高珩,心里止不住担心。
    这片营帐设在郊外,半夜,寒风吹营帐呼呼响动,万籁俱寂,营地里所有的人大概已经睡着了。
    突然,很轻微的开门声,傅书言汗毛孔竖起来,脚步声细微,不像男人的脚步,她佯作熟睡,眼睛迷成一条缝,看见床前站着一个人,借着床头灯光看清楚来人是裴文燕,裴文燕轻轻推她,小声招呼,“傅书言,你醒醒。”
    傅书言睁开眼,裴文燕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小声道;“解药。”
    塞在她嘴里,傅书言没做反抗,她了解裴文燕,裴文燕把她当成情敌,也不至于下手害她,如果她还想得到高昀的心。
    这时,毡子门被风吹得响动,裴文燕吓了一跳,看没人,赶紧道;“门口的兵我支开了,你赶快走。”
    傅书言没动,问;“方才是谁闯营?抓住了?”
    裴文燕给她拿衣裳,边道;“高珩。”
    傅书言执拗地道;“高珩为救我被抓,我不能自己跑。”
    崔文燕扶着她坐起来,“知道你不能不管他,他在外面等你,你骑我马,我送你们出去。”
    傅书言服下解药,不能立刻起作用,挣扎下地,腿软,裴文燕扶着她,两人出了门,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走不远,傅书言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树下牵着一匹马,二人走近,傅书言看清楚是高珩,两人都没说话。
    裴文燕解开树上拴住的马,扶着傅书言上马,裴文燕牵着马,高珩牵着马走,怕马蹄声动静太大,三人朝着黑暗中走去,一路有值夜的哨兵,说着北夷话,好像对口令,裴文燕用北夷话跟他们对话,顺利走出北夷人营地,裴文燕小声道;“这里是北夷兵后方,防守不严,你们往前走,要绕开北夷军主力。”说着指给她和高珩一条路,二人道谢,策马离开。
    傅书言解药起了作用,身上恢复力气,想高昀万一来她住的营帐里,还有两个侍候的丫鬟,若进去,就能发现人没了,对高珩道:“高昀不久就会发现,我们快走。”
    二人打马疾驰,不久,顺着风向,傅书言听见身后营帐里一片骚乱。
    ☆、第155章
    二人打马疾奔,耳边呼啸的风声,傅书言回头看,身后远处点点火光,高昀大概已经发现她逃走,随后追来了。
    高珩截营走的这条路,地形熟悉,几十里路两个人跑到天亮,后面的追兵没有影踪,二人不敢停留,直到看见青州城的影子,才勒马放慢速度,城门已开。
    傅书言跟高珩进城,高珩进城门,方道:“大嫂要回娘家吗?”
    “我回娘家查出下毒之人。”傅书言刚说完,发现高珩衣袖上渗出殷红的血,惊愕,“小叔,你受伤了。”
    高珩满不在意,“划破点皮,没事。”
    “回王府,我给你包扎。”傅书言看他衣袖上一片血迹,高珩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轻松。
    荣亲王府近,傅书言跟高珩先回王府,战时,叔嫂不避嫌了,傅书言去高珩房中,吩咐高珩的一个丫鬟,“去我房中拿药箱。”
    高珩脱下大衣裳,傅书言看他里面穿的白色中衣袖子已被血水浸透,找了把剪刀,让高珩坐在炕上,把他浸血的衣袖用剪刀小心地剪下来,看他胳膊上伤口血迹已干涸,侍候长了,伤口往外渗血,仔细检查是皮外伤,傅书言才放心。
    傅书言命丫鬟打热水,净手,按住止血点,高珩感觉按压他伤口止血点的手指异常温柔,伤口没感觉疼痛,心里反倒很熨贴。
    丫鬟取来药箱,傅书言给高珩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手法轻柔又利落。
    伤口包扎好,傅书言问一路一直想问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被高昀带走了?”
    高珩穿上外衣,“父王命人传令,说青州城困顿已解,命我继续去兖州,招兵买马,我去大嫂府上告诉一声,看府上乱作一团,一问,方知阖府的人迷昏了,醒来后发现大嫂失踪了,我猜到是北夷人干的,趁着黑夜,带着十几个人,从北夷背后的营地摸进去,不想被人发现,被抓,误打误撞遇见大嫂。”
    傅书言收拾药箱,“小叔等伤好利落再走,年下,百姓图个吉利,现在招兵时机不对,不如等出了年,地里青黄不接,百姓家里粮食不够吃,再行招募新兵。”
    “大嫂分析得有道理,出了年我再去兖州。”高珩现在走了,怕北夷军折回,他来不及救援,不放心留下一个弱女子独自应对残酷的战争。
    “我回娘家,等处理完事情回王府,我过两日准备一批年下嚼过送去前线。”
    她把首饰典当现银置办猪、牛、羊肉等,城郊的农户年下杀猪宰羊,她派人去收购肉类,近处的收没了,去远处村镇,荣亲王十几万大军,所需量大。
    傅书言低头整理药箱,高珩的视线对上她背影,她纤柔的外表骨子里刚强。
    傅家经过一阵慌乱,府里人已经平静下来,杜氏急得直抹眼泪,没有主意,跟傅鸿说,“老爷快拿个主意,一夜了,言儿被弄得哪里去了。”
    傅老太太也心焦,孙女在娘家生生被人抓走了,看杜氏哭哭啼啼,安慰道:“三媳妇,她小叔不是带人去救了吗?你别担心,七丫头是个有福的,三灾八难都能过去。”
    小丫鬟跑进来,“老太太,太太,七姑奶奶回来了。”
    众人大喜过望,杜氏看见女儿,扑上去,又哭又笑,老太太上下打量看孙女没少根汗毛,“阿弥陀佛,七丫头,你总算回来了。”
    傅老太太道:“歹人真可恶,把我傅家吃的酒菜下了药,专门冲着七丫头去的,让老身查到,一定不轻饶他。”
    这一句话,傅书言心里有数,没查到下药之人,知儿趁着别人不注意,拉了拉主子的衣袖,傅书言跟她走出去,傅书言跟知儿到西面墙根底下,知儿悄悄地道:“主子被人劫持,饭菜里下了药,阖府当时都迷倒了,奴婢醒来后,琢磨,酒水奴婢一口没喝,奴婢当时失去知觉,奴婢吃了菜,一定是菜下了毒,奴婢当日奉主子命去大厨房,看见大厨房没人,年下大厨房忙碌,奴婢想起路上碰见了诚哥,差点撞上,诚哥面色惊慌,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奴婢想大厨房的厨娘们都在府里干不少年了,这样的事一次没出过,不知奴婢说的对不对,奴婢就想着告诉主子。”
    傅书言联想诚哥对傅家的冷漠态度,诚哥一回来,傅家就出事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诚哥下毒有这个可能,但诚哥为何这么做,傅书言想不通。
    “走,我们去四房找诚哥。”家里出了内奸,一定要找出来,不然以后还可能出事。
    傅府借住东府的房屋,没有京城庆国公府面积大,几房人住在一起,诚哥大了,应该搬到外院住,刚回来,房屋没腾出来,跟四太太柴氏母子相见,暂时住在柴氏屋里,柴氏命下人把东面一间屋子收拾了,给诚哥住。
    傅书言过四房,有个丫鬟看见她,往里回,“七姑娘来了。”傅书言先进柴氏屋里,柴氏正翻布料,要给诚哥做衣裳,手里拿着几块布料比量,看颜色,傅书言迈步进去,柴氏招呼,“七姑娘,快来帮我看看那块料子给诚哥做衣裳好看,帮我挑两个颜色。”
    傅书言看看柴氏手里的布料,随便指两块,“这两块颜色亮。”
    柴氏对身旁丫鬟道:“明日让府里的针线上的人来给哥儿量尺寸。”对傅书言让道;“七姑娘你坐。”
    傅书言坐在炕沿边,看柴氏气色好多了,问:“四婶最近夜里还做噩梦吗?”
    柴氏表情尴尬,遮掩道:“这阵子好些了。”
    傅书言突然道:“诚哥越来越长得不像四叔。”
    柴氏一惊,手一抖,手上的料子滑落,只刹那惊慌,瞬间便恢复常态,正色道:“七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诚哥不像你四叔?我看诚哥的长相跟你四叔一样,你是不是要挑拨我夫妻母子关系。”
    傅书言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母子关系还用她挑拨吗?柴氏的表现她看在眼里,她判断没错,而且诚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柴氏亲生的,自己亲生母亲抛弃自己,骨血关系也能原谅,如果诚哥知道自己不是柴氏亲生,对柴氏致他生死不顾,产生怨恨情绪在所难免。
    傅书言站起身,“四婶不必认真,我随便说说。”
    “侄女告退。”傅书言转身出了门,看对面东间,径直走过去,知儿上前打起帘子,知会屋里人,“七姑娘来了。”
    傅明诚正坐在桌案前看书,旁边一个丫鬟端茶倒水,傅明诚身前摆着书本,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
    傅书言随着知儿的声音人已经迈步进屋,傅明诚骤然看见她,眼神慌乱,傅书言站在他面前,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你是北夷人的后代。”她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傅明诚惊得瞪大眼睛,嘴张了张,毕竟年纪小,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傅书言先发制人,“傅家饭菜里的毒是你下的,高昀已经都告诉我了,他让你这么做的,给了你药。”
    傅明诚不知道傅书言套他的话,十岁的孩子,被傅书言一诈,以为傅书言已经知道事情真相,耷拉着头,没说话。
    傅书言看着他,诚哥等于默认了,她原来以为这孩子要狡辩,气消了些,“诚弟,你虽然不是傅家的骨血,傅家养你这么大,傅家人没什么对不住你,我自认七姐姐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主你,你为何害我?你这样做拍着良心想想,对吗?”
    诚哥低头,嗫嚅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把我抓去治罪。”
    傅书言看着这个孩子,生出几分可怜,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汉人?”
    诚哥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怨恨,“战乱时,我生病躺在客栈里,北夷人打来,母亲丢下我,自己跑了,我当时害怕,生病没有力气跑,躲在墙角,后面被夷兵抓住,他们想杀我,我害怕哭喊,挣扎,衣裳都扯破了,一个夷兵发现我背后有一小块类似胎记,我小时候,奶娘说我背上长个胎记,我就以为是胎记,那个北夷兵认出我后背的一块红斑不是胎记,是夷人一个部落生下男孩,都做个记号,后来他们没杀我,带着我,我就在军中打杂,后来高昀找到我,我恨母亲,就照他的话,把府里的水缸里下药,他说不会死人,我没想到他要抓七姐姐。”
    诚哥眼中尽是懊悔,“七姐姐,你待我很好,我没想害你,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抓你,我想祖先是夷人,跟他们都是一个血统,自然我心里向着他们的。”
    傅书言点点头,“这倒是实话。”诚哥看着也是挺可怜的,既然知道了身世,留在傅家显然不合适,古人观念,断然不能接受混淆血统,其实,老太太心里应该有明白几分,不想揭出来,不愿意四叔痛苦难过。
    “你想怎么办?离开傅家,回去你们祖先住的地方吗?”傅明诚盯着她,“七姐姐不准备把我交出去,处置我吗?”
    “你叫了我几年的姐,我怎么忍心把你交出去。”傅明诚是北夷人,做了恶事,如果汉人知道,断然不会留他活命,他终究是个孩子。
    傅明诚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想回祖先住的地方。”
    傅书言答应,“好,你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去。”
    傅书言走了两步,转回头,问;“四婶自丢下你之后,很后悔,夜里睡不好觉,经常梦见你,如果她没有丢下你,你舍得离开她吗?”
    傅明诚想了一下,摇头,“如果她没丢下我,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忍心离开她,现在我没法跟她亲近,想起她对我做的,我还是不能原谅,如果我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能丢下重病的孩子不管吗?”
    傅书言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脚刚一迈出门,看见柴氏呆呆地站在门口,显然她和诚哥的对话,全听了去。
    傅书言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转身朝外走了。
    知儿跟在她身后,主子跟诚哥的对话别说柴氏,连知儿挺吃惊,一路不解地问;“姑娘怎么知道诚哥是北夷人?昀皇孙告诉姑娘的吗?”
    傅书言边走边道:“没谁告诉我,你没发现诚哥的五官,面横阔,颧骨高,眼凹陷,眼无上纹,典型的夷人面貌,当然我是猜的,不幸,让我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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