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烧花,以激光或化学浸融剂在布料上剔除一部分布料后形成图案的手法。不过我这次会采用和传统烧花完全不一样的工艺,再和蕾丝刺绣工艺结合,形成最为繁复华丽的效果,甚至会带着晶莹剔透的视觉冲击。到时候有了成品我第一时间送去给您看,老师您一定会喜欢的。”
“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努曼先生却并未觉得释然,反而心情更为沉重。
他慢慢踱步到书架前,将厚重的那一 本《关于服装的一切》取下,顺着索引,翻到烧花工艺那一部分。
“烧花,以激光或化学浸融剂在布料上剔除一部分布料后形成图案的手法。” 和叶深深口中一字不差的叙述。努曼先生看着那一行字,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了许久。
皮阿诺走进来,见他盯着书看着,许久不动,便问:“怎么了?”
努曼先生慢慢地将书合拢,说:“我曾经认为,深深只有在中国普通服装院校 学习的经历,基础与眼界都差得太远,建议深深读一读这本《关于服装的一切》。”
皮阿诺扫了一眼书,说:“这么厚的一本书,还是法文的,对她来说通读一遍可是件难事。”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不但读了,还跟我说,要把整本书背下来,来弥补自己的不足……”努曼先生抚摸着这本厚重的书,神情无比黯然,“然后她就真的做到了。”
皮阿诺震惊不已:“她居然能……把这一本书背下来? ”
“是的,我老师凝聚一生心血写下的著作,连我都有很多地方因为觉得理论太枯燥所以草草跳过,没有余力去精读的这一整本书,她背下来了。”
皮阿诺惊叹地看着那本厚厚的工具书,许久,神情也有些黯然,说:“努曼先生,其实一开始你把她带到法国,我是并不太赞成的。因为,你已经这么忙碌,却还要分心去培养一个新弟子,我觉得这对于你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么现在呢?”努曼先生问。
“我得承认,我改变了看法。我跟先生看着她从一个具有独特能力却还潦草粗糙风格不系统的设计师,不但夺得了大奖,还为bastian贡献了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几组设计,甚至可以说,她尽心尽力的工作,使得您因为忙碌荒废而渐渐沉寂的bastian品牌,焕发出了新生……”
“是啊,如果有可能,我是真的希望将bastiari交到她的手中,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退休,再也不需要担忧了。”努曼先生将《关于服装的一切》放回书架,和皮阿诺一起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冬曰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携手共行了三分之一个世纪的两人望着窗外的池塘,一时感慨万千。
“努曼先生,你还记得,当初寄给我的那封信吗? ”皮阿诺缓缓开口,凝视着外面一片金色灿烂的池塘,“三十三年前的秋天,小麦成熟的那一天。你给我写了信,说,皮阿诺,到巴黎来,我给你买一辆甲壳虫。”
努曼先生笑了出来:“记得,你第二天就收拾好东西跑来巴黎了。”
“不,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父母把门窗锁死了,不许我异想天开跑去和你一起做裁缝。我是半夜从天窗爬出来,跑到路边拦了一辆送牛奶的车,偷偷离家出走的。”皮阿诺抚了抚已经快要掉光头发的脑袋,叹息道,“工业生产改变了整 个世界啊。我父母怎么会知道,他们所谓的裁缝居然会是时尚业的顶端。站在行业最顶级的几个人,可以裁定方向,制定规格,确定潮流,决定全球无数的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同时,也是金钱、虚荣、炫耀、辉煌的顶峰。”
努曼先生默然点头,沉吟片刻,问:“如果是你,你如何看待一个来自东方的、摆地摊出身的女孩子,站在这个金字塔顶尖上? ”
“深深吗? ”皮阿诺的中文发音并不太准确,发这个音时也有奇怪的口音,但努曼先生点了点头。
“她让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来到巴黎的先生您。”皮阿诺轻声说,“那时候您身为一个刚从乡下过来的、没有背景也没有家世支撑的新设计师,却在设计界一举成名,崭露头角,那时候您受到的打压,尤其是来自于学院派那群人的无理压制,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但我比深深要幸运多了。我遇到的,是一个尚在形成中的阶级,而不是现在固若金汤的城池。我也有一直在提携自己的老师,而不是……”他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老师所著的那本《关于服装的一切》 上,声音哑涩,“像我这样,在巨大的压力和身败名裂的可能性面前,放弃了自己的弟子,只求自保的一个不合格的老师。”
皮阿诺抬手覆在努曼先生的手背上,说:“不必过分自责了,先生。这世上中途夭折的天才很多,这些年我们见过的不止一个两个。虽然深深的才华罕见,她的努力也令我们惊叹,但一切都只能交给她自己来拼搏。毕竟,她现在已经落水,河岸那么湿滑,就算我们想要救援她,可首先,我们得保证自己脚下的安全。先生,我们三十多年走到这里,已经到了安度晚年的时刻,为什么还要去冒被溺水的人拖下去呢? ”
溺水。
叶深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淹没在滔天洪水之中,无法呼吸,无从挣扎。她张大口想要争一点生存的氧气,可污浊的水立即从她的口中灌进来,让她窒息。
叶深深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她伸手打开台灯,让橘黄色的暖光笼罩住自己,平息自己的喘息。
梦里,她又想起了艾戈那些尖锐的话语,伴随着洪水而来,至今尚在她耳边萦绕——“我赌你一年之内身败名裂,被驱逐出时尚界,黯然离开! ”
这疯狂的赌注与必胜的把握,是艾戈提前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吧。
然而一路走到这里,她现在又能如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走下去。纵然亿万人阻拦,她也得勇往直前,殒身不恤。
即使努曼老师放弃了扶助她的想法。
即使顾成殊也舍弃了她。
而她所能倚仗的,唯有手中的笔与前进的决心。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在这种孤单无 人的时刻,一个人在一间屋子内就显得尤为冷清。
她起身走到厨房,在净水器下接了杯温水,靠在流理台上慢慢喝着。窗外映照进晕红的颜色,是天空被地面彻夜不熄的灯光映照得微带橘红,仿佛无时无刻不是在失火的状态。
已经无法再睡着了,叶深深坐在客厅里捡起昨晚的设计图,把它再完善了一遍。等到已经无事可做,她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了刷偶尔会去的服装论坛。
常年冷清、只有服装和设计交流的论坛上,今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八卦帖,还被顶得挺热的。
叶深深看着那个标题一《八卦,大八卦,又一个女设计师要爆发了!》,猜测着打开了帖子。
楼主眉飞色舞的神态几乎洋溢在字里 行间:
“今天报了春节旅行团去法国旅游!终于可以去瞻仰我心目中的时尚圣地了! 然后我们团在候机时,看到了一个男神! 男神神神神!腿长到我胸,面孔堪比超模,还穿的貌似高定,高富帅有木有!就是气质好高冷,不敢接近,偷拍了几张又 很模糊只好放弃,楼主就偷偷看啊看,一直看到他进了头等舱才擦了擦口水……”
沙发:“楼主你太不厚道,模糊的偷拍照贴几张也行啊,这无图无真相怎么脑补?不过我估计是哪个男模要跑巴黎吧,时装周也快到了。”
3楼:“楼上猜测+1”
楼主:“不不不其实我主要八的不是机场偶遇男神!看看我的题目,我八的是设计界的大八卦啊妹子们!因为你们万万想不到,和男神同行的人是谁,反正我认识啊我认识! ”
下面放的是一张偷拍图,明显是手机藏在包包后拍摄的角度。不过画面还算清晰,拍到了坐在不远处的一对男女,男的低头看着平板电脑,只显露出部分下颌线条,但那清晰分明的轮廓,已经证实了楼 主的花痴有理有据。
叶深深把照片放大,看着他低垂的面容,在心里想,看来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顾先生真的就是这么好看,有目共睹。
她拖动图片,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人。
郁霏。她换了个卷发造型,穿着格子风衣,笑意盈盈地瞥着这边。她似乎察觉了对方在偷拍,但丝毫不以为意,笑容无比自然。
叶深深把图片缩小,又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距离。
二十公分左右,一个暧昧的距离。说路人靠得太近也行,说情侣分得太开也行。
楼主继续八卦中:“看到没?旁边那个女孩子,和男神亲密交谈了好久呢!我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认出来枉我多年浸淫设计界八卦呀!郁霏郁女神!绝对是,没跑的! ”
楼下人赶紧搜索郁霏的照片,贴了出,众人纷纷肯定确实是她。
“所以楼主顺藤摸瓜,把这个男神也扒拉出来了,他是顾成殊啊,顾成殊! ”
下面贴的是一张截图,从某个热闹的场面中裁剪下来的照片,繁杂的背景,面容也略带模糊,但确实是顾成殊和郁霏并肩而站,一起面对媒体的模样。这么小的图也能看出男帅女靓,叶深深手指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立即就飞快地把图拉上去了。
“当年郁霏的品牌fei.y创办的时候,顾成殊这个名字就出现过。不过他真是低调,我用各种搜索引擎搜了半天顾成殊,把自己在路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这个人身上了,终于发现他毕业于伦敦政经商科。姐妹们,这种一般出来后都是搞金融搞风投的呀!楼主我灵机一动钻进了国外一个非常好用的股权索引网站中,在服饰 品牌类中从a找到s,终于拥有了惊人发现! ”
叶深深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截图,深叶feuillage的页面,下面的合伙人是,叶深深,顾成殊,沈暨。
论坛中的八卦分子们终于炸开了锅。
20楼:“叶女神!叶深深!嗷嗷嗷嗷嗷嗷嗷! ”
21楼:“沈男神!沈暨!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 ”
22楼:“21楼你学我干什么?叶女神是华人设计师的骄傲,你那个沈暨是谁? ”
23楼:“呸,沈暨都不知道!mortensen去年春季的模特记得吗?甩图打脸! ”
下面的图果然是沈暨引以为耻的那张 没穿衣服的mortensen广告硬照。叶深深知道下面大家要说的是什么,于是把几十楼喷血膜拜的水楼都飞快越了过去。
直到六十多楼后,才有人重提正事:
“所以,顾成殊投资了叶深深的品牌,也投了郁霏的品牌? ”
楼主:“是的!叶深深现在多红啊, 早就是一线设计师了,而顾成殊更早力捧的郁霏好像还没有取得这么好的成缋。不过我后来看顾成殊和郁霏是一起上机去巴黎的,又査了査新闻,据说郁霏与莫滕森风格理念不合,跳槽到加比尼卡了!这可是大师级的工作室啊,和当年叶深深进入 bastian—样。郁霏现在打拼的线路几乎 是照抄叶深深,会不会和叶深深一样,在加比尼卡一炮打响,迅速爆红呢?”
楼下一群人意见各异,有说有可能,有说恐怕比不上,也有说只要有资本力捧,估计没什么问题。
叶深深浏览完帖子,把页面关掉,趴在沙发上想再睡一会儿。
可睡意确实已经全无了。无尽的恐惧 与烦躁中,如今又增添了一条——顾成殊和郁霏,似乎重新在一起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再去过问顾成殊的感情生活,因为是她自己主动发出了那条消息, 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存在的东西。
自作自受,落子无悔。
第123章 极品前女友
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是女人,都永远怀存八卦之心。
所以对于借着工作上的事情过来打探八卦的伊文,顾成殊觉得自己真是没脾气了——最主要的是,现在这个求八卦的人还是自己的债主,深叶还欠着银行借贷没有还呢。
伊文开门见山问:“顾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 ”
顾成殊示意秘书给她送水过来,然后将旁边一大摞的文件指给伊文看:“把我离开这段时间,我爸那群人按照上世纪八十年代模式搞出来的烂窟窿给补上。”
伊文同情地看着他:“需要帮忙吗?”
“你现在今非昔比了,还是帮你先生去吧,我这边已经调集了几个稍微有力些的人来了,处理了一下我家在加比尼卡方面正大光明的注资。此外——”顾成殊从文件中抽取出几份来,在她面前晃了一 下,“看,我这两天的收获。”
伊文扫了一眼,见是个基金会的合作账目和来往记录,不觉有点奇怪:“和你家合作的基金会和各种组织那么多,想必文件也是浩如烟海,为什么偏偏挑出这个来? ”
“因为,我发现我家这段时间明显与它合作紧密,但却又没有具体的事项。而这个基金会,这一两年来杂项支出倒是不少,其中就有我所关心的音频制作项目,请了业内最有名的录音剪辑人员,以及 ——支付到国内的一笔莫名其妙小款项,账号的主人在北京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医院 担任勤杂工,我估计,是购买旧病历用的。”
伊文更加诧异:“虽然说,能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扒拉出这么特定的两份文件我是真的很佩服顾先生您,但音频制作和医院病历?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
“看起来没有,但,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他微微一笑,将文件收好,询问她,“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听到一些八卦,所以趁着自己刚好来这边,向顾先生证实_下。” 伊文想着顾成殊和郁霏的传闻,竭力让自己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来,“顾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
顾成殊沉吟着揣测伊文的用意,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叶深深发给自己的那条分手 短信。他略顿了顿,说:“是吗?可我只听说过一句话,叫藕断丝连再续前缘。”
伊文一脸惊吓,但还是不依不饶:“当初是对方背叛了你,你忘记那种措手不及单方面被宣布分手的感觉了? ”
顾成殊微微一笑,说:“可我现在已经知道原因了,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选择。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只因为我希望看到她现在的幸福模样。”
伊文看着顾成殊脸上那几乎可以称之为甜蜜的笑意,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顾先生,你居然真的不介意她当初对你所做的一切? ”
顾成殊淡淡地结束了谈话:“她也没做什么,或许责任还在我这边多一点。”
伊文震惊了。
顾先生他,他他他……他居然原谅当初郁霏撕毁合作条约,单方面背叛自己的事情了 !
话不投机,理念不合。借口自己很忙 的伊文匆匆搪塞了几句,快步离开了顾成殊的办公室。她用力抹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因为空调太低还是因为顾成殊那百年难得一遇的轻松愉悦神情。
想来想去,伊文总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消息给撑爆炸了,绝对不能一个人默默咽下去。所以她在联系人中翻了一遍,首选沈暨,打了过去。
沈暨那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撞击声在室内隐隐回荡。伊文一听就知道他在打网球:“别打球了!世界要灭 亡了你知道吗?! ”
沈暨震惊的声音隐隐传来:“什么?世界都要灭亡了,艾戈还把我拼命召唤回巴黎干嘛? ”
“他拼命把你召唤回巴黎就为了让你陪他打球? ”伊文的八卦嗅觉无比敏锐,又探测到另一条不得了的消息。
沈暨“呃”了一声:“据说是有重要的事,但我一回来又听说取消了,然后就到这边来打网球了……”
伊文在沈暨和顾成殊两边权衡了足有五秒钟,哪个八卦也无法忍痛放弃,于是当机立断:“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
艾戈和陪练打着球,用目光瞥了场外穿着网球服的伊文一眼。
第1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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