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荷知道,这时候自己就算是要求一起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爹娘也不会答应。平安堂那里,前段时间夏氏还跟她们一起去卖过草药,人也认识的。于是点点头,道:“娘,你放心吧,我跟姐姐会听话照顾小弟的。爹娘,你们没吃早饭,记得到镇上要买些吃食吃了,不要只顾着给弟弟看病,不顾自己的身体啊!我和姐姐还有小弟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尽管照看儿子一夜都没休息好,听见女儿这样贴心的话,夏氏还是露出了笑容,她道:“娘知道,我们这就走了,还早着呢,你再去睡会儿吧!”
李小荷点头:“爹娘,我送你们出门。”
看着李东林夫妻的身影渐渐不见,李小荷才慢腾腾地回了院子。搬了条凳子放在屋檐下,李小荷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昨晚做的梦一直让李小荷心里很不安,刚刚送爹娘出门时她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期望大夫手段高一点,不管阿福是不是麻疹,也能治好。
李小荷依稀记得这些痘子疹子的,好像只要不出现诊断错误,用药错误,本身只要养着就能好,还有就是害怕有严重的并发症,像发烧咳嗽,严重的也会致死,尤其是小孩子。不过好在阿福已经六岁了,年龄也不是很小了吧?而且他也没有咳嗽什么的,发烧也只是低烧,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呃!好像又忘了这些痘子疹子的是要传染的!小弟阿寿可是才一岁多点啊……
打住!李小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每次有点什么事都爱胡思乱想,还总是想到最坏的地方去,一定会没事的!李小荷暗暗安慰自己。
不能在这儿坐着什么都不干,就是这样才会乱想。李小荷站起来,想了想,睡是睡不着了,李小荷就走到灶屋门前,拔下门栓,照着家里一贯的样子做起了早饭。
李东林两口子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回来,家里人虽然担心阿福的病情,但是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就在家等着李东林两口子回家。于是吃过早饭之后,老婆子跟李成林两口子一起上山上收拾地里,还没清理的苞谷茬儿。过两天就要种豌豆下去了,今年种了豌豆明年土肥了,又能收获一季好苞谷了。
自从秋收时,李小兰和李小荷帮着家里做饭洗衣,做的有模有样之后,这做饭就都成了她俩的事儿。老婆子每天早饭之后,下地之前都会告诉她俩具体怎么做。而孙氏也被她安排下地干活儿。没有儿子的孙氏自然什么话也不敢说,何况老婆子的安排并没有错处,她自己还不是天天要下地的。
但是,李东林两口子带着阿福却是半上午就回来了。
阿福被一件衣服包裹着,背在李东林背上,头都看不见。而跟着李东林他们回来的,还有一个留着胡子的四十来岁的男人。李小荷认识他,他也是平安堂的做堂大夫,姓周。
坐在院子里的老爷子已经站了起来,李东林忙跟他说:“这是平安堂的周大夫。”又跟周大夫介绍:“这是家父。”
老爷子忙让周大夫去堂屋里坐,周大夫已向老爷子一揖,道着“老人家客气了。”一边跟着往堂屋去了。
李东林转身将背上的阿福送往他们住的东厢房,又让夏氏跟进去照看。然后他就往堂屋去了。
李小荷不好往堂屋去,就跑到夏氏门口,才刚进门口,夏氏已轻声喝道:“别进来,出去!”说着已出门来,顺手将李小荷提溜出去,将她带到屋檐下,轻声说道:“你弟弟是出麻疹了,要传染的,你记着这两天都不要进来。”
李小荷忙问道:“那娘你……”
夏氏满脸的疲惫,还是道:“娘小时候是出过麻疹的,没事儿。”顿了顿,她又问:“你奶奶又下地去了?”
李小荷点头:“叔叔婶婶也去了。”
“你现在就去把他们叫回来,就说大夫要给他们看看有没有被传染。”夏氏道。
李小荷答应下来,就要走。夏氏忙拉住她说道:“你别大声嚷嚷,跟你奶奶她们说清楚,让她们回来就行了,知道没?”
李小荷点头:“娘,我知道!”
夏氏知道这个女儿虽然才九岁,但是一向是心里有成算的,跟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不一样。于是放心让她去了。
老婆子却根本不领情:“……这么说,你娘还把大夫请到家里来了?个败家娘们儿,有两个钱在手里她嫌烙手是不?不花出去她就心里不舒服!家里哪个都好的很,只要她不乱作妖就没人有事儿!”
李小荷听得心里一阵愤怒,然而在老婆子眼里她就是一没用的丫头片子,才不会管是不是当着她的面骂了人家的娘。
老婆子看着这丫头片子就碍眼,轮起手就朝李小荷背上拍了一巴掌,打得李小荷一个踉跄,嘴里还骂道:“就是你们这些赔钱货,让你带下弟弟,就带着满山跑,野得老娘喊都喊不住。好啊,你弟弟惹上麻疹了,你倒是还活蹦乱跳的啊!”
抬手又想给李小荷两下,李成林赶紧拦下,道:“娘你干嘛呢?阿福出麻疹关小荷一个小孩子什么事?再说了,大嫂是好心,家里不是还有好几个孩子呢吗”
“要不是这两个当姐姐的连个弟弟都带不好,哪里有这么些事!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让帮着干点事,就要作妖!”老婆子在林成林的劝说下还是不肯服软,犹狠狠地骂道,不过好歹李小荷没再被打。
李小荷垂着眼帘看着地上,死死咬着嘴唇,就怕抬头眼里的刀子就向老婆子飞过去,或是一个没忍住跟老婆子对骂翻脸。
孙氏拍拍李小荷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奶奶一向都是这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快别想那么多,回家吧!”
前面的老婆子已回头又骂道:“人是小气性还挺大啊!磨蹭什么还不快走,皮还痒是吧!”
李小荷压制住心里的愤恨,抬头勉强朝孙氏笑了笑,道:“我没气,她是我奶奶,打骂两下都是应该的,走吧。”
孙氏看着李小荷弯起的嘴角,还有那印着新鲜牙印的嘴唇,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肩。两人跟上前面的老婆子和李成林,一起往家里走去。
好在周大夫给众人把脉之后告诉众人,家里人都没有染上麻疹。但是他之后还是又问了众人情况,除了孙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得过麻疹外,李东林两兄弟也都是有麻疹史的,而小孩都没有得过麻疹。于是周大夫又仔细给孙氏把了脉,然后建议她跟几个孩子一起吃一副中药预防被传染。
随后他又仔细将怎么照顾阿福,怎么处理衣物排泄物等事项给夏氏说了,最后他建议把家里里外都用艾草薰一薰。
周大夫在来之前就问过李东林这家的情况,为了省事,他是带了些中药过来的。所以他在给李家说过注意事项,又给过药包之后就说道:“这药是一两二钱银子,出外诊是一两银子,一共是二两二钱银子。”
老爷子一边示意老婆子去拿钱出来付诊费,一边对周大夫道:“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周大夫自然是客气的应道:“不麻烦,这做大夫的,不就是治病救人吗?哪里说得上是麻烦。何况你们家也算是我们平安堂的熟人了,经常来卖个草药什么的,丫头小子都是好孩子!老爷子你有福啦!”
老婆子当着外人不敢违逆老爷子的意,待将周大夫送出门,她就在院子里骂开了:“二两二钱银子啊,就这么没了!老娘到哪里去找这二两多银子出来哟!这家里没一个省心的!赚钱没劲儿花钱使劲儿!我老婆子攒点棺材本儿都要被拿出来花用了……”
“还不去把药熬出来给大家喝了,在这里瞎嚷嚷些什么!家里人都没事,你还不消停点儿!”没等老婆子在说什么话出来,老爷子已沉声喝道。
看老爷子虎着张脸,老婆子张了张嘴,没和他顶着干。转身喊李小兰和李小荷:“又跑到哪里躲懒!还不快来把药煎了!”
李小荷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老婆子在那里心痛那二两银子,只想着怎么她没被染上麻疹,看她那时候还有没有空心疼银子,有没有那精力骂这个打那个。
而李小兰忙跑去拿了药去了厨房,李小荷慢腾腾地跟在她后面。
李小兰根本不知道怎么煎药,李小荷也不知道。两人正想将药全倒进锅里加水乱炖时,孙氏进来了,见两人啥都不懂,她无奈地摇摇头。她接过药包,又在角落找出一个小炉子,一个药罐,然后跟两人说:“今天我来煎吧,你们两个在边上看着,下次也就会了。”
第17章
老婆子因为破了笔财,还在老爷子的压迫之下没有发作出来,一肚子的心思存在肚中,一夜都没有睡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大家将最后一剂药汤吃完,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老爷子,看家里小孩又活跃起来,不像前两天那样战战兢兢地不敢乱跑,很高兴,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不要调皮之类的话,自己也去村里溜达去了。
李小兰守在小炉子旁边,小心看着锅,熬着阿福的药。
李小荷牵着阿寿在院子里面练习走路。她蹲在离阿寿一两米远的地方,拍着手喊他:“阿寿,到二姐这里来!”阿寿很喜欢有人陪她玩,迈着小腿儿就扑到李小荷怀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围着两人的玉嘉觉得好玩,也对着阿寿拍着小手:“阿寿阿寿,过来过来。”
院子里一片笑闹声。
老婆子阴着个脸回来了。
李小荷赶紧抱过阿寿,又示意玉嘉站到边上,不敢再挡在院中玩闹,惹老婆子的眼。
老婆子也没管几人,自己走到屋里,好像去找什么东西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婆子出来了,这时候李小兰的药熬好了,她正端着一碗药汁从灶屋出来。
老婆子见她这会儿了才把药端出来,眉头就是一皱,骂道:“早起就熬药,怎么现在才端药出来,你在磨蹭些什么?”
李小兰正小心翼翼端着满满一碗药汁,不敢大步走动生怕药汁洒了出来,哪里注意到老婆子?被老婆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喝,手就是一抖,药碗“啪”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褐色的药汁流了一地。
李小兰愣住了。
李小荷脑子“嗡”的一声响,惨了!
老婆子已气得两步走到李小兰面前,劈头盖脸就朝她打去:“老娘是少你吃了?你端个碗都端不稳!你兄弟还睡在床上等着药来救命,你就没当个事是不?让你熬个药你熬到现在,说你两句你还上气性了啊!老娘不敢吃不敢穿,攒下两个钱买来药,你就是这么糟蹋的!我打死你个赔钱货!”
李小荷看她都没有停手的样子,实在忍不了,跑过去一把拉过李小兰,说道:“姐姐又不是故……”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已“啪”地挨了老婆子一个耳光。
“就是你们两个小娼.妇,整天作这作那,不好好看着弟弟妹妹,到处去野。教唆着这个今天上山,明天那个下河!没人治得了你是不?我就要看看今天我治不治得了你们!”
李小荷拉着李小兰就想跑,被老婆子扯着手臂拉回来,顺势就狠狠打了几下。
李小兰已经“呜呜呜”地哭起来,那边阿寿,玉嘉也大声哭起来。
李小荷死死咬着嘴唇,大力想挣开老婆子的手,但是老婆子虽然上了年纪,却是庄稼好手,手上力气奇大,稳稳抓着李小荷。她挣得越厉害,老婆子打得就越厉害。
李小荷只觉得无比气愤与屈辱,她活了两世从没遇到过老婆子这样一点理都不讲的人,以前她骂别人时还没什么感觉,昨天被她打时心里就已恨死她了。现在又被她打,还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李小荷已经气得不行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不顾身上被打得死疼,死劲想挣开老婆子。
就在老婆子的打骂声,小孩的哭声交织一片时,出门洗衣的夏氏回来了。
她两只手臂上衣袖还挽着,看样子应该是有人跟她说了家里的事,急急赶回来的。
她一看自家两个女儿被老婆子揪着打,另外一边出着麻疹的阿福跟阿寿都站在那里哭的满脸是泪,哪里还有平日的温顺,三两步走过去,把两姐妹从老婆子手里拉过来,大声质问老婆子:“她们两姐妹干了什么,你老人家气成这样,骂了不解气还要揪着打?”
老婆子能这样打孙女,也不过是因为孩子还小,根本反抗不了她,儿媳妇可不一样。但是她可不会就怕了,也同样大声道:“干了什么?你没长眼睛看不见啊!你养的好女儿!老娘省吃省穿攒两个钱,你们娘儿几个两天就败了!败家娘们儿也只生的出赔钱货!”
夏氏尖声道:“谁用了你的银子?我用的我自己银子。谁用了你的银子你找谁去,你不要拿我的女儿撒气!”
“你的银子?你有银子还不是我儿子挣来的,你天天在家里吃的比猪多起得比猪晚,生个儿子都带不好,你还敢朝我大小声!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我看你们家女儿也就像你大姐一样,嫁个婆婆早死的人家能过得,就这教养,到哪家婆母受得!”老婆子骂的越发难听。
夏氏听老婆子不止骂她和儿女,这连娘家都骂上了,哪里忍得,上前抓着老婆子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家里才没教养!只有把女儿嫁给鳏夫,让儿子取寡妇,你有脸说我家,我家才没有再嫁的寡妇!”
老婆子的大女儿李慧林因是家中长女,很能干,老婆子想让女儿多帮衬娘家几年,给她说亲时她已经十八岁了,很多人都嫌她年纪太大了。大姑爷虽是鳏夫,但去世的妻子却没有留下子女,且他家里条件很好,李慧林自己也愿意。老婆子怕再拖下去只有更差的,于是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李慧林成亲后生活得很好,老婆子差点就忘了自家大姑爷曾是个鳏夫了,哪知现在被夏氏拿出来说事。
而李成林的婚事一直是老婆子的逆鳞。当初她是看好了一家女儿的,哪里知道李成林闹死闹活的不愿意娶,反而是相中了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孙氏。
老婆子气得双眼发红。
夏氏不容她有说话的时间,马上又说道:“别人家的丫头小子你养的屁颠屁颠的,自己的孙子孙女你又打又骂,用了你两个钱了,这是割了你的肉啊。我看你还生什么儿子娶什么媳妇,你就带着你那两个银子进棺材……”
“啪”的一个耳光扇在夏氏脸上。
夏氏转头看着怒瞪着她的李东林,愣住了。
李东林已又抓住她的手臂,往一边狠狠拉离了老婆子,又连声问老婆子:“娘,你有没有事?”
夏氏被李东林狠狠拉扯了一下,已回过神来,她跳起来就朝李东林脸上挠去:“你个黑了心肝的,我给你生儿子养女儿,你没个谢字,还跟你老母合着伙儿来作践我,我今天跟你拼了……”
后面跟进来的李成林两口子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劝道:“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一说就行了,一家人哪里到动手的地步。”
夏氏被拉到一边,红着眼喘着粗气。
老婆子却是气焰高涨:“拉她干什么,我看她今天能干得很啊!打了婆婆打相公,这么能干,嫁到我家来做什么?送回她娘家去好了!”
“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嫌说话声音小,村里人听不见是不是?”刚回来的老爷子站在院子边上,就沉声喝道。
大伯母不知从哪里出来,拉着还想回嘴的夏氏往屋里走,又示意李小兰打水进来给夏氏洗脸。李小兰只顾着哭了,哪里看得见大伯母的眼色。李小荷忙去给夏氏打水去了。
等她端水进屋,大伯母已拉着夏氏坐在床边上劝说起来了。李小兰,阿福,阿寿都站在围站在夏氏身边。
李小荷挤了帕子给夏氏擦脸。
“……你就只看看你这几个孩子,哪个做母亲的舍得。我们女人哪个不受一点气?你只忍到你坐婆婆那天你就轻松了!”大伯母既是李家这边夏氏的大堂嫂,也是夏家那边的大堂姐,跟夏氏一向关系好。说话也是真心为夏氏着想:“你只要不是真想不跟东林过了,这三婶婶你还是得敬着……”
这时从堂屋那边传来老婆子的叫嚣声:“……她夏家不是教养好吗?我看她被休回去是不是直接沉塘!”
连大伯母听了这话也变了脸色,夏氏直接站起来,三两步蹿到门口就应道:“你休啊!我看你家休了我还能不能娶进媳妇,头婚的儿……唔……”
夏氏的话没说完,被赶过来的大伯母捂了嘴,拉进屋里去了。
那边又骂起来:“烂嘴巴的小娼.妇……”
大伯母已沉声吩咐李小荷:“去把门关上!”一边跟夏氏说道:“你难道是真不想跟东林过了?这样跟你婆婆闹翻脸,还要把二房都得罪了!”
夏氏没说话。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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