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气喘吁吁上前查探,见着榻上的人满脸是血也惊了一跳,急步拎着药箱上前,支吾道:“这……这得把脸上的血擦干净,血肉模糊的,看不清到底伤在哪儿。”
澜夜怒意迸发,凶狠地将人抓到脚踏上来,怒喝道:“少废话,你快救她!”
早有人端了水上来,郎中不便伸手,她亲自拿了巾栉沾水替她擦拭,生怕碰触到伤口上,顺着眉梢血迹一直流到脖颈上,干涸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红白对比,那样触目惊心。
血迹清理干净才看清,眉梢上被划拉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只差分毫伤的就是眼睛,郎中一面上药一面哀叹道:“伤这么深的口子,只怕以后是要留疤,姑娘家的,唉。”
她听了酸楚难当,阿玉最爱美了,老夸耀自己是建瓯城里的美人,如今脸上划了一道,她若醒来,该不知有多难过,她恨声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提,不许留一点疤痕,否则要你好看!”
郎中一骇,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忙一叠声道是,跪在脚踏上替她缠纱布,因为伤的是眼梢,缠纱布连眼睛也缠起来了。
处理完,郎中回身跪地哈腰道:“纱布每日要换,伤口早晚也要换药,这天热,要一直有人打凉扇才好,要是流汗碰到伤口上,带起热症就严重了。”
她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双眼上蒙了一层纱布,虚弱的没有一点血色,她放在心坎儿上疼的人,不容旁人放肆半分!
扶顺送走了郎中,她转身,凌厉挑眉问杨平:“司马询人呢?”
杨平怔了下,知道督主要开始动手了,宁王几次三番打太后娘娘的主意,上回已经给过教训了,可这次不同,督主是真的发怒了,只怕宁王要凶多吉少。他垂首道:“宁王被长公主带走了。”
她恨声道:“给咱家搜,多带些人手,什么狗屁藩王,咱家要他活不过明儿天亮,双手双脚砍了直接扔进通江里。”
杨平一凛,督主手段向来毒辣,敢得罪的督主的人,天底下还没人能活着到天亮,上回那次,对宁王已经是格外开恩,可仍旧不知死活,东厂这些年的手段,没机会见识,可听总听过吧,如今闹到这副局面上,纯粹是自找的。
可宁王到底还是姓司马,这么明目张胆的弄死人不是她的办事风格,上头若是追究下来,诛杀亲王,是灭族的大罪。
她不是贪生怕死,阿玉受了这么大的罪,不替她报仇难消她心头之恨,可她不能垮,她若是牵连入狱,谁来守护她一辈子。
心头发酸,她撑住肩头,吩咐道:“陛下不是要削藩么?去东厂里将司马询这些年的罪状全都列出来,谋反私通全都报上去,没有的也给他现造,叫内阁奏本上去,咱家倒要看看,一个死人,到底能不能削得!”
杨平弓腰应是,门外扶顺进来,她背手吩咐道:“都下去吧,这儿留我就行了。”
众人道是,都下去承办差事,只有扶顺一人还留在房里,阮澜夜见他欲言又止,踌躇站在那儿,她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一气儿说完?”
扶顺道:“干爹对娘娘好,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儿子怕纸包不住火,今儿这事长公主也在,干爹打算怎么料理?”
怎么料理?锦玉是司马璇带来的,怎么会遇上了宁王?又是深更半夜里,这事实在是蹊跷,去晖云寺的事没几个人知晓,若不是走漏风声,身处外庭的司马询怎么半夜到这儿来?
一夜心力交瘁,阮澜夜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忙脑子里浆糊一般,什么思绪也理不出。
她摆了摆手,“等娘娘醒来再说,今儿这事先不要往宫里头传,就说娘娘感染风寒,要在寺里小住几日。”
既然吩咐了,扶顺没有再多嘴,带上门径直出了禅房。
锦玉依旧躺在那里,从山坡上滑下去,兴许是划到了树枝,只差一点点就伤了眼睛。想起来就叫人后怕,她只在她伸手够得到的地方,可她没能抓住她,眼看着她掉了下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觉得很糟糕。
垮下肩头,深深泄了一口气,灯台上烛火跳动,倒像是过了半辈子似的。
澜夜盘腿坐在脚踏上,抬手握住她的手,冰凉凉的没有温度,她握紧举起放在嘴边亲了亲,“大夏天的,你不热么?怎么浑身冰凉起来,阿玉,你不要吓我,我也只是一个姑娘家,我也会害怕,你不是说过以后由你来疼我么?你快醒来看看我,好不好?阿玉……”
满室静谧,明明是六月天里,却好像掉进冰窟窿里,直觉周遭寒津津的,一直凉到心坎儿上。
这一路来,其实走得不平坦,心里越担忧的事情,偏偏就发生在眼前。她怕自己不能面面俱到,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好她,怕自己牵累她。眼眶微微湿润了,她凝着她的脸庞,渐渐有些模糊,锦玉双眼被纱布蒙上,她看不见往日那双清澈的双眸,也看不见往日站在梨花树里那般威风凛凛的模样……
指缝里有温热的湿意,澜夜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眸,凄恻道:“阿玉,我有时甚至在想,将你拽进我的圈套来,到底值不值得……”深深叹了口气,“我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恨自己不能带你走,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手指抚上眉眸上的纱布,轻轻触摸,“伤口一定很疼是不是?流了那么多血,你身子骨一直不利索,我每回去承乾宫给你带补身子的燕窝,你怎么不吃?唉,真不叫人省心啊你,离了我,你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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