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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木簪
    毕竟在回京的水路上, 同行的还有出自长安城的使臣,崔云栖的那句话更像当夜的笑谈,说过就算了。之后的路上, 他确实夜夜都到李殊檀的船上探一探,但再没进过船舱, 都是提着盏风灯在门口照一照,照出个修长漂亮的影子。
    他在灯下冲着舱内笑笑, 李殊檀就也回个笑。遥遥相望一瞬,提灯前来的郎君返身回去,流到李殊檀榻前的就只剩下岸边灯影江上秋月。
    船在江上行行停停, 回长安城时夏天已过, 天街两侧落满焦黄的枯叶,风大时甚至能擦着地面飘过。使臣得回鸿胪寺,身后没人盯着, 李殊檀故意走着走着往街边挪, 准确地一脚踩进落叶里, 一路踩到东市。
    “……都走了啊。”踩叶子容易上瘾,她低着头,一边一脚一片,精准地踩出一连串的声音, 一边和崔云栖说, “不过说起来, 在南诏那会儿,这些人也没怎么出现过,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
    “更像威慑吧。”崔云栖答。
    脚下骤然爆开一片格外枯干的叶子,炸得李殊檀腿都僵了僵,她没听清崔云栖的话, 扭头问他:“什么?”
    “没什么。”崔云栖懒得细说,往前边看了一眼,“到卖脂粉花钗的地方了,要逛逛吗?”
    “好啊。”李殊檀没起疑心,踢开踩裂的叶子,率先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忽然转身,朝着崔云栖勾手,“快点,到我这里来,离我这么远,别人还以为是我逼你和你一同出来呢。”
    崔云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脚下稍快一点,跟到李殊檀身后半个身位的位置,随口胡说八道:“也不一定,家奴也不能离主人家太近。”
    “哦——”李殊檀拉长声音,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凑过去,跟他一起乱说,“崔卿乐意被人当作是家奴?”
    “若是能到公主府上,”崔云栖微笑着说,“为奴也心甘情愿。”
    这话说得好听,就算知道是顺势胡说,李殊檀脸上还是不自觉地红了红。她觉得脸红得有点丢人,干脆瞪了他一眼,手抬起来作势要打,半晌,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拍在崔云栖胸口。
    两人凑得近,说的什么外人都听不清,乍一看仿佛情人窃窃私语,郎君说了什么,逗得娘子脸红,走过的路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有个路过的小娘子都走到拐角了,还拿帕子掩着下半张脸,笑吟吟地扭头看过来。
    李殊檀正巧和那小娘子对上视线,她立马转头,脸上又红了一层,偏偏要故作深沉地板着脸:“好啦!过去过去。”
    “是。”崔云栖见好就收,不再作妖,乖乖地跟着她到了支起的小摊子前。
    这一片卖的是胭脂水粉花钗耳坠,有大得打出名号的铺子,也有支在街两侧的小摊子。李殊檀摸了摸荷包里剩下的通宝,直接放弃那几个大的铺面,只带着崔云栖在摊子上东看看西看看。
    她不缺首饰,只是看看,看了一圈,倒是崔云栖先伸手,挑出支木制的发簪,削得长而纤细,簪尾烫着银纹,像是用签子勾出来的,写意的鹤在木簪上展开羽翼。
    “是鹤纹?”他捻转一圈,指腹压在银纹上,“画得不错。”
    “对,对,是鹤纹,郎君眼神真好。不过说句实话,这簪子就烫了点银,太素,真要配起来好看,得再搭对耳坠。”摊主看看边上的李殊檀,挑出一副石榴红的耳铛,“哎,得这么艳的,配小娘子才好看呢。郎君若是想要,耳坠和簪子,都给您算便宜些?”
    崔云栖没戳破摊主的话术,只扭头问李殊檀:“耳坠喜欢吗?”
    “我不缺耳坠。”若是论艳丽,公主府上的妆奁里什么没有,这耳铛放进去都嫌寒酸,李殊檀摇摇头。
    “那就只要簪子。”崔云栖说,“按原来的价钱算吧。”
    “行,行。”买卖不能强求,摊主应声,报了个价钱,从崔云栖手里接了钱,见簪子还在他手上,干脆顺势卖个好,“就不包啦,小娘子人就在这儿呢,簪子也在郎君手上。我瞧着娘子头上都是花钗,刚巧缺支簪子,不如郎君给娘子戴上?要是不嫌寒酸,做个定情信物也行啊!”
    崔云栖却只把簪子往手里一捏:“我想着赠给我夫人的。”
    摊主懵了,笑脸一僵:“这……”
    崔云栖笑了一下,趁摊主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握在李殊檀腕上,扯着她离了那卖首饰的摊子。
    两人越走越快,走出半条街,确定刚才那摊主肯定听不见,李殊檀才慢下脚步,戳戳崔云栖的肩:“真有你的,不就是想多卖对耳坠嘛,你这么噎别人干什么?”
    “我不喜欢旁人说什么样的配你,”崔云栖也慢下脚步,“配不配你,得你自己说了算。”
    李殊檀只以为他是看不惯摊主卖东西非要加个添头,没想到症结在这儿,略略一愣,接着就有股微妙的心思涌上来,暖融融地浸在心口,让她有点小小的、说不清的雀跃。
    她看了崔云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轻咳一声:“那我自己说,我觉得你挺配我的。”
    说完,她又清清嗓子,视线往外侧瞥,等着崔云栖推拒,或者和她一样脸红得说话磕磕巴巴。
    然而崔云栖只回了风轻云淡的四个字:“那是当然。”
    李殊檀顿时有种挫败感,鼓着一侧脸颊转头回去,一抬头,在崔云栖耳根看见一点不明显的红晕,像是枚小小的耳坠。
    她一愣,没忍住,低头笑了笑,从崔云栖手里抽出一截手腕,落在他掌心的就是手指,指尖恰巧抵在掌心。她轻轻挠了挠。
    握着她的手忽然一紧,李殊檀抬眼,果然看见那点红晕扩大,直钻进衣领里。
    她见好就收,再次低头,顺便把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的得意却简直要溢出来:“要你装。”
    崔云栖冷哼一声,威胁似地在她手上捏了一把。
    李殊檀赶紧闭嘴,崔云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别扭地往前走,直到东市门口,遥遥看见公主府的马车,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还各自把头撇向相反的方向,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迈出东市的门,崔云栖才把手松开,示意李殊檀看前边的马车:“殿下,就到这里吧。我得进宫一趟。”
    李殊檀顿时心里一紧,刚才脸红不脸红的事情一扫而空:“不行!你……”
    “有些事情总得做个了断的,放着不管也不会自己过去。”崔云栖难得打断她,引着李殊檀往马车走,车里的侍女立即下车准备踩脚的木踏,他半扶着李殊檀上马车,等她坐稳,替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殿下安心,等我回来。”
    李殊檀只能应声:“……好。”
    崔云栖笑笑,在她脸上摸了摸:“对了。”
    “怎么?”
    崔云栖没说话,放在她脸上的那只手缓缓上移,遮住那双满含担忧的眼睛。
    视线隔绝,眼前一片黑暗,眨眼时能感觉到略微的阻力,应该是睫毛压过指缝。李殊檀不知道崔云栖蒙住她的眼睛是要干什么,但她没有挣扎,安然地坐在帘前,任由那双手蒙在眼前。
    头上微微一重。
    “……好了。”崔云栖的声音随之响起,蒙在眼前的手也退去,“我从这儿走,过丹凤街,与殿下不同路。殿下请回公主府吧,无需挂念。”
    “好。”李殊檀点头,再看了崔云栖一眼,返身折回马车内,陪侍的侍女立即打落车帘。
    车夫一拉缰绳,马动了动前蹄,转向公主府的方向,等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辘辘地动起来,沿着直道往前。
    李殊檀坐在马车里,忍不住频频回头,但两侧开的窗都落着帘子,什么都看不见。
    侍女察言观色:“殿下,要打帘吗?”
    李殊檀摇头,抬手在发上摸索,拔下来的正是一支木簪,簪尾用银烫着鹤纹,抵得她指腹微微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  是送给夫人的簪子xd下章鹤羽要和长生对线去啦bu
    第60章 真意
    紫宸殿里一切如常, 仍是不多的装饰,入殿后视线就不自觉地被皇帝座案吸引,两侧空旷, 风穿窗而过,显得冷清而肃穆, 庄严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垂首。年轻的皇帝也仍是低着头翻看摊在案上的折子,指腹有意无意地抚过上边的字迹, 听见殿外的通报也不开腔,直到看完手头的奏章才稍稍抬头。
    “臣恭请陛下圣安。”崔云栖抓住这一瞬的机会,立即弯腰行礼。
    然而李齐慎既没赐座, 连句约定俗成的“朕躬安”都不给他, 只问:“南诏状况如何?”
    “便如往常,无有不同。云珠夫人已收到陛下亲信,不通文字, 不便回信, 托臣向陛下致以歉意, 诚祝陛下万世荣光。”崔云栖顺势直起腰身,头微微垂着,是良臣该有的低眉顺眼,“赠礼随回程而来, 若是手脚快些, 应当已入库了。”
    “天下哪儿有什么万世荣光。”李齐慎低声说了一句, 又问,“照这么说,先前长安城里的教徒,与南诏无关?”
    “即使在南诏,缺月教也是邪教, 曾伤信徒无数,又纵信徒伤无辜人无数。若说天下最警惕的地方,恐怕正是南诏。”崔云栖回答,“且据臣猜测,隐藏在长安城里的,恐怕也不是缺月教,多半是借个名头罢了。”
    这倒是和大理寺出来的结果差不多,李齐慎沉吟片刻,信手合上折子丢在一边,整个人往后一靠,问出的话就如姿势一样陡然轻松,近乎松懈:“南诏好玩吗?”
    崔云栖略略一怔,诧异地看了李齐慎一眼,旋即垂下眼帘,轻轻摇头:“不好说。”
    他顿了顿,“与长安城相较,南诏湿热而多蚊虫,苗人粗俗而善蛊毒,但于臣而言,总归是幼时久居的地方。若论故乡,当属南诏。”
    “既是故乡,怎么不借机留下来?”
    崔云栖再次摇头:“臣视南诏如故乡,长公主却不是啊。”
    “原来如此。”李齐慎轻声感慨。
    崔云栖终于抬头,在皇帝脸上看到了和那个雷雨夜如出一辙的神情。
    当时他以为必死无疑,低头认了,李齐慎却完全没有要借势发作的迹象,反而坐了回去,神色安然平和,眉眼间隐隐有戏谑的意思。他靠着扶手:“那崔卿就想想,如今有人弹劾,崔卿该如何?”
    崔云栖沉默片刻,抬头发问:“陛下可知如今宫中,最烈的毒当是哪种?”
    双方隔着皇座与地面之间的高低落差对视,那一瞬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东西,也在那一瞬间一拍即合。
    一个要在长安城里广泛交游如日中天的长公主知道天威难测,雷霆雨露,剪去她过分繁盛的枝芽,不敢有再向上的念头。
    一个要纠缠不清却又心思别扭的女孩明白她不想失去,要她于生死间认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崔云栖就这么成了开国以来第一个睡在棺中出使南诏的使臣,知道他在棺中的只有寥寥数人,任他出使的字迹却落在圣旨上。一道圣旨,骗天下人,也骗李殊檀。
    “弹劾你的人如今都是死人,按照约定,你与昭临的婚仪也已由礼部准备了。”李齐慎终于问到了重中之重,“打算什么时候去向她提亲?”
    崔云栖想了想,谨慎地答:“但凭陛下下旨。”
    “那就由太史局占卜个成婚的好日子,往前推算出时日下旨。”李齐慎慢吞吞地坐起来,“回去吧。”
    “是。”崔云栖小小地松了口气,再度行礼,转身往外走。
    走出几步,身后忽然响起李齐慎的声音:“崔卿。”
    崔云栖止步,缓缓转身。
    座上的皇帝垂眸注视着他,神色肃穆,语气轻而缓:“夫妻间不论君臣,但昭临再不济,也是陇西李氏的女儿,是天下人的长公主。”
    李齐慎是在警告他,告诉他李殊檀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但凡他在接下来漫长的后半生中行差踏错一步,无论是李殊檀还是李齐慎,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他的性命。
    这是皇帝对朝臣的警告,也是兄长对将来的妹婿的警告,怀着兄长对幼妹的深切感情,但一杯醉骨之后,李齐慎终其一生不可能再靠近李殊檀。
    此时还不到午时,日头渐渐往中天攀升,帝王南面而王,紫宸殿坐北朝南,照进殿里的太阳正好照到皇座之前,殿门两侧一扇扇的窗同样透过阳光,在地上落出一条条的竖影。年轻的皇帝端坐在皇座上,冷丽肃穆威仪具足,照到座案前的太阳托举出他应有的威严,两侧交错的影子却如牢笼。
    这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盘踞在整个帝国的顶端俯瞰天下,可于他而言便如牢笼,在皇座上的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崔云栖无声地叹息,第一次真情实意地弯腰,头压得和袖口齐平:“臣明白。”
    李齐慎闭了闭眼。
    “臣告退。”崔云栖行足一礼该有的时间,再度直起腰,转身往外走,这次行色匆匆,再没有回头。
    他前脚迈出殿门,后脚被赶出殿外的掌案太监进殿,朝外看看崔云栖的背影,再看看座上的李齐慎:“陛下?”
    “先前暂且搁置的折子呢?”李齐慎说,“都拿过来吧。”
    **
    有先前夜召赐毒的前车之鉴,这回崔云栖再入大明宫,李殊檀怎么会不担心,她在公主府内守到午后,派去打探消息的仆役才急匆匆地赶来,说崔云栖安然无恙地出宫,回大理寺去了。李殊檀这才骤然松了口气。
    之后便如往常,李殊檀收了性子,不再宴游,只在府里种花养草,偶尔挽起袖子,像还在丰州时那样做些简单的木匠活。崔云栖则还在大理寺,忙时焦头烂额,走路都觉得卷宗打脚,闲时又能来公主府,顺道替李殊檀带一包路上买的糖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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