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弄好递过去:“再量一次。”
林维桢咬了咬嘴唇,偷瞄似的瞥了何清一眼,又低头嘟囔道:“干嘛那么凶。”
本来就生着病,整个人都蔫儿着,这话说出来显得更可怜了。何清一句“我没有”卡在嗓子眼儿又咽回去,放软语气,重复了一次:“再量一次好不好?”
林维桢都被这一本正经的哄人逗笑了,索性得寸进尺:“那你过来。”
何清这会儿有求必应,蹲下来凑近了些,能从林维桢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现在估计超过三十八度了,”何清说,“晚上很容易烧起来的,再量一下吧。”
林维桢看着他笑,然后两只手捧起何清的脸,直接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好的心肝儿。”
很烫的一个吻,像小孩的恶作剧。
何清愣了两秒钟,缓过来的时候看见林维桢已经自己把体温计夹在腋下了,正摸出手机定倒计时。
何清低头笑了下,心想:“还有心思搞这些,没烧傻。”
几分钟之后何清就笑不出来了,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九,再这么弄下去得进医院。
何清说:“从发烧到现在吃药没?”
何清脸色不太好,现在换成林维桢心虚了,可怜一个发高烧的还得想办法哄人:“没吃,想着能抗好。”
何清又问“晚上吃饭没”,回答还是“没有”。
这样子能吃下去饭也不太现实。
何清又无奈又心疼,下一句还没出口,林维桢就抢先道:“我不是等扁鹊来给我治病吗?”
何清想好的话又被堵回去了,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来什么,心道:“扁鹊被你气死了。”
林维桢被强行塞进被子里,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发烧前后的饮食情况和移动轨迹。
其实也没大问题,这季节早晚温差大,再累一点儿,很容易感冒发烧。何清先去烧了壶开水,倒进杯子里晾着,又问林维桢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林维桢想了想:“书柜左下三个抽屉,忘了放哪儿了,我平常也不生病……”
毫无说服力的狡辩。
“最后一晚上,”何清语气不容置疑,“明天还烧就去医院。”
林维桢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何清一边气一边想着不能长期放任这人自己住,十顿饭九顿做成黑暗料理也就算了,毕竟现在有学校食堂,以后工作了单位应该也有食堂。但生病了不去看自己扛,还折腾成这样算什么道理?
书柜左下方的确有三个抽屉,何清挨个打开,第一个没有退烧药,都是些杂物,有眼镜盒、小型记事本、美工刀还有尺子。第二个抽屉都是资料,A4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法文,有些是订好的,有些是散装的,几个空文件袋压在下面,没有退烧药的痕迹。
应该是最后一个,何清一边想着一边拉开,果然发现了一个小药盒,药盒是透明的,一眼看过去还有感冒灵冲剂和常见的消炎药。
何清把药盒拿出来,刚要合上抽屉,忽然看见了一个本子。
本子上面写着“致何清”。
那三个字是用铅笔写的,好像被描过好几次。本子很旧了,看起来用了不止三五年,里面夹着不少小纸条,有几张纸条一半被压在里面,另一半露出来,简直是在探着头,张牙舞爪地勾引何清的好奇心。
何清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把抽屉合上,又没忍住拉开。
最亲密的人也有自己的空间,他很清楚,对林维桢有些事情从不过问。未经允许看人家的东西也不是君子作风。
但何清太好奇了,“只翻一下”的念头在脑海中逡巡不去,而且那封面不是写着“致何清”吗?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迟早都可以看?
何清像被别的东西附了身一样,轻轻抬手,随便翻了一页。
“2XXX年,3月5日。”
何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个时间是高三,写下这一页的是高三的林维桢。
“今天写一段儿三行情诗。”
“我告诉自己,
想你的时候就刷题,
于是我每天都在刷题。”
何清被扑面而来的土味逗笑了。在一起这么久,他都快忘了彼此表白心意之前林维桢还有一段漫长的单恋。旧本子忽然变得更重了,都是沉甸甸的真心,岁月也不曾使其蒙尘。
“2XXX年,8月28日。”
“离高铁发车还有10分钟,幸好不用隔着一千公里各自精彩了。”
那是第一回坐上去S城的高铁,所求理想和所爱之人,都在那个地方。
“2XXX年,1月7日。”
这一天记的特别长,中间还有几段看书做的摘抄。何清忽然意识到,林维桢眼里的世界也许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很新奇。
“快过年了,最近每天晚上小姨都在家里看一个医疗剧,张子轩没兴趣,让我陪她看。
其实我挺想看的,挺想知道医生每天都做什么。
患者把医生当神仙,但医生有太多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去猜医生,或者医学生的心情,他们大概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吧。
某种程度上医生确实是神,是和死神抗争的神。抗争有成功有失败,还会遇到太多的社会外力阻碍。但他们依然不普通,每救一个人,天上仿佛就多出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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