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完了,病房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匡语湉坐直身体,宁凛也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简单的几番话,勾勒出他消失的这八年,电视剧里的缉毒卧底总是风光无限,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到他这里,过得真叫一个惨。
但这才叫真实,能活着就已经要谢天谢地。
宁凛一直盯着匡语湉,把她牢牢地锁在视线里,她半天不讲话,他伸出还扎着针的手去碰她。
“喂。”
匡语湉抬头。
宁凛声音发涩,心里空落落的,“说话啊。”
匡语湉把他那只手摁回床面,他这一动,血液差点倒流。
她叹气:“你好好活着吧。”
宁凛脸色一下变了。
匡语湉又说:“活着才能遭报应,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得好好的,好好地活。
千万、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她受不了。
宁凛才不管,他这情商对付毒贩没问题,对付女人完全不够用的,什么弦外之音都听不懂,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他将匡语湉的手一攥,把她往自己方向拉,“什么意思?”
匡语湉被他一拽,半个身子扑他身上,被他轻轻掐住后颈,强迫与他对视。
他低声问:“咱俩是不没戏了?”
宁凛看着她,他的眼睛真好看,漆黑的瞳孔像黑沉的夜,眼神很陌生,没有一贯的张扬自信,只有不确定和揣测。
匡语湉在这时脑子里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徐槿初和她说过的一番话。
他是个非常浪漫的男人,总喜欢把“我爱你”挂嘴边,但他们之间其实很平淡,明显缺少了点什么。
现在匡语湉知道了,是刺激,情侣之间专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爱情的归宿是平平淡淡就是真,但它的本质绝不是平淡,是撕扯,是妥协,是你在深夜想到这个人觉得他可恶到极点,但翻来覆去过后,还是选择原谅。
这刺激只有宁凛能给她。
匡语湉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她的这八年到底是在等他还是放弃了他,但这也不重要,听完他的经历她觉得只要他还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匡语湉撑着身子起来,把他的手拿下来,这回好了,血液真倒流了。
她皱眉道:“你能不能安分点。”
宁凛很执着:“逃避问题就是没戏了?”
匡语湉把他的手放开,有戏没戏这事儿她暂时想不清楚,“你能先养好伤吗,我还没想过这件事。”
宁凛也坐起来,一条腿支着,手搭膝盖上,“你能先亲我下吗,我想这件事想挺久了。”
他说这句话其实就是打嘴炮,没指望匡语湉能有什么回应。
谁知道匡语湉只是一沉思,站了起来,微微俯身,低下头迅速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宁凛给她亲懵了。
宁凛深吸一口气,抬手又要去捏匡语湉,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她站的离他远了几步,靠在门板,盯着他的手看,“你老掐我干什么?”
宁凛也盯着她,蹙眉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匡语湉:“我要回家了。”
宁凛满脸不可思议,“你这就走了?”
匡语湉解释:“思敏今天要回家,有些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宁凛一想也是,他坐床上,腾出块空地,手在上面拍了拍,示意匡语湉坐过来。
匡语湉过去了,宁凛就拉着她手不放,“什么时候回来?”
匡语湉想了想,“明天晚上。”
宁凛老大不乐意,“那么晚啊。”
他这人最擅长给点颜料就开染坊,匡语湉刚亲他那一下,他要再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真傻了。
匡语湉斜了他一眼,神情很严肃,“你要再乱动,我就不来了。”
宁凛立刻把手放下了。
匡语湉起身,转身离开病房,走之前没忍心回头看了一眼。
宁凛坐在床上,病床很窄,但他一大高个坐那儿还是被衬得有些形单影只,一看到她回头,立马露出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神湿漉漉的。
匡语湉给他看得差点心软,无奈地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前,还听到他小声嘟囔:“诶,真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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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语湉回家的时候,匡思敏和孙郁可正坐在地毯上等她。
听到门响,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她,动作整齐一致,透着丝诡异的默契。
匡语湉很淡定地换了拖鞋,去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水,坐到她们对面。
“想问什么就问吧。”
匡思敏看着她,咽了咽口水,“姐,那人……谁啊?”
她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一万个不相信,非要听匡语湉再说一遍。
匡语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杯底触到桌面,咔哒一声,落在空旷的室内。
她说:“宁凛。”
孙郁可眼神很复杂,她憋久了差点把自己的一颗好奇心给憋死,趁这机会,赶紧发问:“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匡语湉又喝了口水,“没死,弄错了。”
孙郁可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震住了,一时之间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
“这都能弄错啊?”她干巴巴地笑了下,抬起眼睛,探究地问:“那他之前,去哪儿了?”
匡语湉:“西南那一带。”
“那他怎么都不联系你?”
“回来了就找我了。”
“那之前为什么……”
孙郁可还想再问,她的关注点很客观,都集中在宁凛为何失踪假死上,倒是匡思敏的脸色越来越沉,听孙郁可问完几个问题,她忽然就开口说:“姐,你还喜欢他吗?”
孙郁可安静了。
她也想问,匡语湉这一系列的反应要说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但就这形势来看,那人不仅残疾了,还挺神秘,可千万别真是去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勾当的通缉犯。
匡语湉偏了偏头,很平静,“嗯。”
她当着宁凛的面能说出口“早就不喜欢了”,也能承认自己与徐槿初确实有过交心的时刻,她试图放弃他去开始一种新的人生,但她做不到。
她像块浮木,漂浮在尘世的海洋里,只有宁凛出现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块木头,她还是能因为某个人轻易地就将自己燃烧。
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但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爱宁凛。
他死了,她可以试着去开始新生活,他活着,她就还爱他。
活一天爱一天。
匡思敏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她还小,但匡语湉当年和宁凛是如何要好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这……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你就都不在意了?”
匡语湉点点头,“不在意了。”
匡思敏急得眼睛都红了,她不是吃宁凛的醋,她是真担心匡语湉。
宁凛当年带走了她半条命,她就只剩下一口气活着,好不容易恢复,结果这人说回来就回来了,万一哪天再走一次,她姐还能有命活?
“姐,算了吧。”匡思敏的话很直接,“他这就是个坑啊,你摔过一次了,还想摔第二次?到时候谁能拉你?你有几条命够他折腾的?”
匡语湉轻轻阖眼,她动作很慢,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匡思敏可急死了,眼睛都快红起来,“姐,你想清楚……”
“别拉我了。”
匡思敏一愣,孙郁可也怔住了。
匡语湉把眼睛看向窗外,月色皎洁,城市难得安静。
“不用拉我了。”她说,“我已经把自己沉下去了。”
她想,就是这样。
就算着是个深坑,她也有股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就地摔坑里沉进去的狠劲。
谁也别来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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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匡语湉要准备准备,在晚自修的时候帮学生排练大合唱。
学校很看重这次的晚会,特地用木板在操场搭了舞台,顺带购置了闪光灯、烟花炮等一系列物品,但教导主任看过一次临时舞台后觉得不满意,又要求拆了重装。
因为时间有点赶,这几天学校请的工人都在赶工,在校园里扛着木材、横幅、音响来回走动。
一堆纸壳和木材就堆在操场树底下,挡了学生的路,还引发了些许不满。
匡语湉要排的节目是《感恩的心》,学生合唱,她弹吉他伴奏。
简单地在学校吃过晚饭,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去教室里叮嘱了一番,让同学们按时间去排练室,自己走出校门外,思忖着要不要去看一眼宁凛。
时间有点紧张,来回赶上一趟,可能就只能说上两句话。
两句话的时间太短了,匡语湉想了想,还是算了。
急什么,排练结束了再去医院也不迟。
就在她兀自沉思着的空荡,她接到了徐槿初的电话。
电话里,徐槿初的声音很急,他难得这么没耐心,着急地问她:“小湉,你在哪里?!”
匡语湉有点懵,她站在学校的一条河边,周围只听得见水流的声音,依稀夹杂着警报声。
她的心悬起来,“我在学校门边,怎么了?”
“你没事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徐槿初松了口气,“学校里起火了。有工人在树底下抽烟,烟头没灭就给丢纸壳里了,他也没注意到,不知怎么就烧了起来。”
匡语湉愣住了,她快步从河边上来,果然看到学校的一角正冒出滚滚的浓烟。
门外听着好几辆消防车,穿着消防服的消防兵进进出出。
她往前跑去,“有人受伤了吗?!”
徐槿初安慰他,“没有,就几个工人在那儿,发现火势猛了就跑出来了,没有人受伤。”
匡语湉的心稍微定了定,她站到树底下,正打算再问问是什么情况,忽然看见校门边,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似乎起了争执。
那人穿着熟悉病号服,左手与拦在自己身前的消防兵纠缠,他的脸沾了黑灰,头发也烧了一小撮,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你不能再进去了!这么大火你没看见啊!你找死呢!”
宁凛的表情扭曲,反手将消防兵的手一拧,“滚开!”
消防兵吃痛,骂了一声,更用力地抱着他的腰。
“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啊,告诉你了你进去就是找死!”
匡语湉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电话里,徐槿初还在说着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
下章吃肉,卡肉就后天,嘿嘿嘿。
叁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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