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灯烛轻轻摇曳着,将人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于渊天身上的银甲反出刺眼的光芒。
安静得很。
但帐篷外却一点也不安静。
火光连天,遥遥望去,远处的山头似乎全都火势给占据了,逐渐往营地这边烧来。
进帐篷来报的人走了一茬又一茬,于渊天却始终没有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身影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脸色微沉:“宫中开始动作了。”
于渊天抬起头,眼神微凝,一抹锐光自眼底一闪而过,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男人微微颔首,“换衣服吧。”
于渊天起了身,一只手解开自己的银甲,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一字一顿:“万事小心。”
“放心。”男人笑了笑,“我还等着同六王爷作诗吟对呢,长到如今这个年纪,除了你这事儿,我唯一未了的事儿便是这一件,你倒是可不能藏着掖着不让他同我见这一面。”
提及于知非,于渊天冷厉的脸色略柔和了几分,眼神里的锐利褪去,多了几分温柔,他扯起一抹笑意,道:“别累着他就行。”
“好酸。”男人吸了口气,“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于渊天将长戈扔给对方,抬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乾明宫中的这一局下完之后,于知非却没能走得掉。
虞子婴到了半夜时有些疲倦,起身欲要告退,太后身边的宦官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道:“皇后娘娘,夜色深了,不如在乾明宫歇下吧。”
虞子婴这才察觉出几分不对来,扭头看向太后:“姑姑?”
这是第四盘棋,太后将黑子往前推了推,脸上含着温厚的笑意,轻柔道:“子婴若是累了,就暂且进去歇上一夜,明日姑姑便亲自送你回去。”
“想来这盘棋,太后是打算下到明日了。”于渊天道。
“姑姑,你们要做什么?”虞子婴脸色难看的望着太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一琢磨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突然就福至心灵般懂了,“父亲他……”
“乖孩子。”太后拉了一把虞子婴,道,“你放心,你虽入了宫,却没被动半根手指头……”
“姑姑!”虞子婴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下去,她浑身微抖,半晌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您这是……您这是……”
“这万万不可!”虞子婴说着,猛地伸出手将桌面上的棋子全都给挥得乱去,一字一顿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太后的耐心似乎终于消磨殆尽,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终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本宫同你父亲都会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来人,带皇后娘娘去休息。睡上一觉,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侧的宦官便上前来请虞子婴,虞子婴挣扎着道:“姑姑,你同父亲都不了解陛下,他岂是——”
虞子婴被强硬的捂住了嘴,往里拉去。
一贯温和的太后却蓦地冷笑了一声,黑子砸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是什么?”
众人动作停住,太后神色微敛,垂下的眼睑挡住瞳孔思虑万千,近乎低声呢喃般开口道:“他于渊天,有何处能胜过我儿?他不过是名青楼女妓之子,却被接入皇宫,还坐上这皇位,当真笑话!”
于知非轻捻棋子,敲了敲桌面,一声脆响。
这脆响一下打破乾明宫的沉静,太后“哈”的一声,笑开来:“我是大理寺卿嫡女,从小娇养着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我不会?本宫的儿子怎么可能输给那样胆大妄为的一个腌臜东西!”
“他之所以能坐在这位置上,不就是凭借着他的莽撞胆大吗?这三年时间,他除了与一个男人欢好,将一个男人宠上了天,做过什么?!他有何资格称帝!”
虞子婴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太后,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被狠狠塞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终于,她被拖着往里屋拽去。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于知非,神色一转,竟又恢复那温和模样,问道:“六王爷说可是?”
于知非淡淡道:“这一局,太后输了。”
低头去看,此番太后却已被于知非给钻了空,杀了个片甲不留,她却浑不在意,低笑一声:“见笑了。”
她推散了棋,将棋子重新摆好,又是一局,这才继续道:“本宫这个侄女,从小是娇惯着养大的,虽说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但脾气差了些,稳不住……”
她笑两声:“到底比不过你这个六皇子。”
于知非手背微微一跳,道:“太后说笑了。”
屋子里跳跃的灯芯“啪”的一声炸开了,这寂寂无声的夜仿佛蕴藏着什么,沉默的气氛一点一点的弥散开来。
“这么久了,”太后突然幽幽开了口,“转眼,陛下都已去了这么些年了——本宫同渊斟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也该收网了……”
于知非怔怔的看着她,似有些失神:“是啊,皇兄竟已走了这么久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没关系,这网一收,本宫也算是给陛下报了仇了,陛下也能瞑目了。”
于知非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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