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又长辈看着呢。”说话的人一把山羊胡子,而接话的人年纪轻些,就笑道:“您老也太操心了,长辈看着,下人守着,就是见见,说两句话,也没什么不好嘛。”
“那就叫没规矩!从老祖宗开始,讲究的是七岁男女不同席。旗人也就罢了,如今就连北边、关外的汉人也开始这样……。”山羊胡子似乎还想说什么,旁边年轻点的看茶棚里人很多,就使劲怼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闺秀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绣楼闺房中长大等着出嫁。怎么能出去见外男呢!”山羊胡子还不肯罢休,“这才是大家该有的教养礼节,你年轻,还不懂这些。”
“这位老先生是想说旗人不讲究吧。”山羊胡子的话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说话人很年轻,语气却意外的咄咄逼人,“我说,你是觉着南边姑娘不配挺直腰杆做人,还是本朝治下的女孩子都不配做人啊!”
“你别赖我!”山羊胡子这会急了,“我告诉你,自上皇至今,本朝不以言语文字为罪,你少给我扣罪名!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恶毒!”
山羊胡子身边的人自然是为自己这边说话,而那少年完全不惧他们人多,言辞如刀将老山羊胡子贬的一分不值。直到双方要动起手来,茶棚中有位老者说话了:“沈滂,你脾气也太大了些。”
说话的年轻人叫沈滂,乃是前两广总督、如今文华殿大学士沈瞭的幼子,这孩子生的晚,只比永玿略大几岁而已。胤禔虽然和沈瞭年纪相仿,但看沈滂却和看自己孙子一样,这孩子早早得了荫职,又被弘晗叫来宫中读书,如今已经算是入仕了,在上皇跟前行走。
“我这弟弟不太出来走动,脾气有些不好,诸位多包涵。”苏德站出来笑道:“家祖在此等人,诸位不介意,不妨一同来坐坐。”
山羊胡子和年轻人还有他们身后的跟班随从也是头一次来滨城府,下了船人生地不熟,何况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没什么遭人觊觎的东西,人家有善意,自己接下也无妨。
谢过坐,年轻些的那个人拉着山羊胡子坐下,抬头就看见了方才出声拦住那个沈滂的老者。对方大概五十来岁的年纪,哪怕坐在个茶棚里,也是渊渟岳峙,让人不敢轻狂妄动。
再看看周围坐着的人,都是精干历练的小伙子,那老者身边还有女客,身边都带着刀剑。估摸着不是官宦就是往来京城、关外的宗室,甚至可能是李朝那边的人。总之不可失礼,更不能得罪。人在外地,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苏德出面招呼他们,寒暄几句,就问道:“听口音,几位都是东南来客,不知是闽粤哪里?还未请教贵姓。”
“我等是闽东举人,本来该入京会试,可最近几年朝廷策论题目多与南北有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就想着来关外看一看。”年轻些的举人笑道,“免贵姓李,在下安溪李氏,这几位都是同窗。”
“李光地是你什么人?”
“榕村公是在下未出五服的伯父。”李姓举人心中一凛,对方果然不是寻常人。李光地十余年前病逝于京中寓所,亦是生荣死哀,如今这样不客气直呼其名的人少之又少。
不想老者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再问,只管听苏德与他们说话寒暄。
滨城港附近的店铺,不管是茶楼酒肆,还是货栈车马,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而且看家守铺子的很多都是女人。这也是本地风俗,男人出去干体力活,或者长途跋涉到外地做买卖,家中之事自然要交给女人打点照管。
包括这茶棚中,也是老板娘带着家里的儿女媳妇照管,伺候客人们的茶水小食。沈滂静立于上皇身后,听着苏德阿哥说话,永玿大阿哥又偷偷给他一盏茶水,他的心气这才觉得平了些。
沈滂的生母是凌家女儿,早年凌家未脱籍的时候给他父亲做妾,后来上皇下诏令解除贱籍,一如寻常平民之后,他母亲才被父亲扶正。这孩子又是小儿子,知道了家中经历的那些波折,就很忌讳旁人说什么女子该如何如何。
他母亲既是女子,又出身贱籍,若没有上皇下诏,怕现在还是妾侍,不能抬头做人。可这怪母亲吗?他母亲就活该不配抬头做人了?还说什么守规矩?
笑话,谁定的规矩?什么是规矩?
哪天大家一起发癔病,又或者收夜香的说吃屎能成仙,吃的人多了,这就成了不可动摇的规矩了?
说这种话的人就该流放到定边将军那,多吃点西北黄沙,就知道什么叫逼不得已,什么叫命数不济,看看他们想不想改头换面,还守不守规矩。
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只怕吃相更难看,啧!
沈滂打小在宫里读书,后来又被指为大阿哥永玿的侍读,沈瞭如今还兼着太子少傅,俩人算是师兄弟。虽然大阿哥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那些鸡零狗碎,经常被人拿来做些无谓攻讦的“规矩”也让永玿很腻烦。
尤其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谁提什么大家规矩,什么宗法礼教,那简直是就是往永玿伤口上撒盐,往他心上插刀。若不是皇祖在座,他都想站出来质问两句,让人活的窝窝囊囊,有什么好自诩礼教大家的。好的不学,净学些四不像的玩意。
“诸位不妨先去盛京,那毕竟是关外三地交汇之地,若是想去北边,可要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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