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汗啊,真是城府极深,这天下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不想去管,却没有他不能知道无法去管。
“小玉儿,太解恨了,苏茉儿那个贱人被大汗做成彘人,还说要让布木布泰去照顾她,太狠了,这办法,换成我,怎么都想不出来。”
叶晚晚也是暗暗咂舌,随即心里一动,皇太极将大玉儿囚禁西院,等候发落,惩罚人还过夜?这不是他的风格,难道是他想用大玉儿换科尔沁什么利益吗?
也说不定,总之大汗做事向来是利益至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反正尘埃落定,她也可以放心了,省的老有人惦记她,想着陷害她。
多尔衮心中一直闪现,大汗临去前,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怕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和大玉儿的事情,自己对大玉儿情深一片,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见她送命。
他的心里纷乱如麻,想到大玉儿,他的心一阵冷一阵热,她不顾多铎的死活,算计自己,让他心冷如冰,可她是他年少时最美的梦,是他藏在心底最爱的人,他没有办法不管她的死活,想到大汗会赐死大玉儿,他就心中疼痛不已。
他忘不了最初相见,她一袭红衣如草原上的格桑花,举着马鞭对自己笑道,“我叫布木布泰,他们都叫我大玉儿,你是谁?”
这个场景一直在他脑中反复浮现,让他从不曾忘记,这个格桑花一样的女子,让他魂牵梦绕,江山还有权力,与她相比,他都可以不要。
多尔衮终于下定决心,他知道皇太极希望要什么,他要的是两白旗,是他拱手相让的两白旗。
多尔衮的目光落在多铎身上,此事一定要得到多铎的同意才行。
原来当初老汗王努尔哈赤临死前,将两黄旗分别给了多铎和阿济格,多铎作为努尔哈赤最爱的儿子,得到了正黄旗,是八旗中牛录以及领地最多的旗主。
皇太极继承汗位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多铎和阿济格的两黄旗改成了两白旗,废去阿济格旗主之位,将正白旗给了多尔衮,镶白旗给了多铎。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镶白旗毕竟老汗王的底子在那里,依然是八旗中实力最强的,土地和牛录最多的。
大汗虽然对两白旗并不忌惮,但是他若将两白旗拱手送上,恐怕皇太极也会欣然接受,这样一来,自然也不会再要大玉儿的命。
多尔衮咬了咬牙,也许这是他欠大玉儿的,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救出大玉儿,他一定与她划定界限,此生不再相思也不再相见。
语气低沉,“多铎,哥哥有事相求。”
说完之后,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多铎,请原谅哥哥的自私,可是哥哥别无他法。”
多铎吓了一跳,忙用力搀扶起多尔衮,“哥,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答应你。”
多尔衮眼神带着难过,抿了抿唇,“多铎,我不忍心眼睁睁见侧福晋被赐死,不管如何,我还是念着旧情,哥哥心里很难过,我想,这次救她一命,以后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念着她。”
多铎清朗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只是他顾念着与多尔衮的兄弟情,挣扎许久,重重叹口气,“好,哥哥,我听你的。”
叶晚晚冷眼旁观,心念急转,立刻明白多尔衮的意思,心中气愤,“多尔衮,你愿意用正白旗去救大玉儿,那是你的事情,别人无权干涉,可是镶白旗是老汗王留给多铎的唯一,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你不能这么自私。”
多铎一怔,立刻明白小玉儿话里的意思,也明白多尔衮所求何事,他嗵的一声站起来,手指指着多尔衮,不可置信道,“哥,小玉儿说得是不是你想说的?你要用两白旗去换那个狠心的女人?你疯了吗?”
多尔衮黑眸静静望着多铎,良久,缓缓点头,“是,哥哥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眼睁睁见她去死,我想用两白旗换她一命。”
叶晚晚更加愤怒,“你不愿意用两白旗换多铎的命,却愿意换一个伤害你弟弟性命的人,你是怎么想的?多尔衮!”
马的,她能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狗男人,不是,是一刀砍死更直接,省的祸害别人。
多尔衮只是直直望着多铎,眼里带着哀求,“多铎,哥哥对不起你,可是求你答应。”
多铎乌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多尔衮,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痛苦伤心再到绝望,良久,他缓缓说道,“好,哥哥,我答应你。”
叶晚晚恨不能把多铎摇醒,“你,你……”却说不出一句话。
多铎转眸望向她,微微一笑,笑容凄凉又带着下定决心后的释然,“小玉儿,我明白哥哥的心思,军功我可以去挣,若是哥哥的心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若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
叶晚晚愤怒的心突然冷静下来,心中叹息一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多尔衮上前握住多铎的手,“多铎,谢谢你,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我会再拿回来的。”
兄弟二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多尔衮转身去了汗宫。
见多尔衮离去,叶晚晚白了多铎一眼,“好了,这下什么都没了,开心了?”
多铎星眸亮闪闪的,拍拍胸脯,“放心,旗主之位算什么,我会用军功再挣回来,还有你……”
他像是察觉什么,立刻闭口不言,只是弯起眉眼,笑得肆意又洒脱。
叶晚晚十分无奈,这个傻孩子,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傻孩子。
*
多尔衮去了大政殿后的御书房,皇太极正在书房里读书,他斜倚在红木椅上,宽大的袍袖荡在两侧,浓浓的书卷气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大汗,只是一个文秀清俊的读书人,低垂眼眸,神情隽雅,桌前的鹤鼎中烧着龙涎香,清香袅袅,让书房越加显得安静祥和。
“见过大汗。”
皇太极抬了抬眸子,神情平静,“十四弟来了,有什么事?”
多尔衮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知道大汗也不喜欢绕圈子,跪倒在地,“多尔衮求大汗一件事情。”
皇太极嗯了一声,既不答应也不否定,“说来听听,何事?”
多尔衮抬眸对上皇太极那双乌黑的眸子,忽然有种错觉,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大汗,求您饶了侧福晋布木布泰的性命。”多尔衮轻轻磕了个头,一口气说出来。
皇太极神情未变,深邃的眸子望着多尔衮,“为何你会为她求情?”
大汗应该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多尔衮心里一凛,咬牙将前尘往事一一告诉皇太极。
“恳求大汗,我愿意向大汗献上两白旗所有的土地和牛录,只求大汗饶她一命。”
皇太极忽然抿唇轻笑,意味深长,“十四弟,两白旗我并不在乎,你看重之物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要一样最珍贵的明珠,若你答应,我便饶了布木布泰的性命。”
大汗并不要两白旗,多尔衮心里一松,“好,大汗您说,多尔衮一定答应。”
“你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玉儿。”
第48章 双更来了
小玉儿?大汗说他要的最珍贵明珠居然是小玉儿, 他要自己用小玉儿换布木布泰的性命?为什么?大汗不是一直厌弃小玉儿吗?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多尔衮并不是傻瓜,他十七岁上战场,立下各种战功, 作为大金最年轻的墨尔根代青,他头脑聪明反应敏捷,洞察力更是一流, 撇开对大玉儿的痴迷不谈, 未来的摄政王也对得起睿亲王中睿这个字。
在皇太极说出博尔济吉特·玉儿这个名字的时候, 乌黑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疼爱与怜惜,是一个男人在提到心爱女人名字的时候, 最令人炫目的神采。
多尔衮咬了咬牙,站起身体,第一次直面眼前的大金大汗, 他的八哥,皇太极, 直直对上那双乌黑深邃波澜不惊的凤眸。
“大汗,你究竟想要什么?”
皇太极合上手里的书, 目光扫向桌上,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荷包,浅绿色的缎子,绣着一朵小小的芙蓉花,妃红色的花瓣, 嫩嫩的黄蕊, 清丽脱俗又新鲜可爱, 像极了那个人。
他忍不住伸手在芙蓉花上轻轻抚摸着, 锦缎嫩滑,如那人细嫩柔滑的肌肤,白璧无瑕。
“我要你与小玉儿和离。”皇太极语气淡淡,似乎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不知为何,多尔衮听到和离两个字,突然心头一阵疼痛,那种痛,痛彻心扉,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五脏六腑都似乎被凌迟的痛。
不,绝对不可以,只要想象一下,他与小玉儿和离,他都心痛不已,若是真的和离,他会不会心痛而死?
怎么会这样?明明几个月前,是他提出的和离,为了大玉儿,他向小玉儿提出和离,冷眼望着小玉儿痛苦模样,他甚至还有些痛快,那个刁蛮任性又蛮横无理的小玉儿,他并不在意,也不关心,她究竟有多痛苦?
如今却是颠倒过来,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和离。
咬紧牙关,用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绝对不会和离。”
皇太极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乌黑的眸子带着漫不经心,“这可由不得你。”
多尔衮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不禁大声喊道,“为什么,小玉儿是我捧在手心爱若至宝的女人,为何要逼我和离,就算你是大汗,也不行。”
皇太极任他大喊大叫,他这个十四弟性子优柔寡断,倒是难得见他爆发,“因为你不配。”
多尔衮无力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喉咙似乎被什么梗住一样,他想说他喜欢小玉儿,为什么不配,可是他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多铎也说过,说他配不上那样爱他的小玉儿。
皇太极淡淡一笑,笑容清雅如松,闲淡似月,又带着几分清冷,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多尔衮,一字一顿道。
“多尔衮,你既然喜欢小玉儿,那你可知道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你可知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哭得多么伤心无助?你处处要求她委曲求全,磨去她身上的爪牙,这就是你说的捧在手心?”
多尔衮浑身一冷,只觉得背上瞬间冷汗涔涔,原来小玉儿真的受了这么多委屈,而他居然眼睁睁在一边冷眼旁观她的无力挣扎?
“所以,你既然不珍惜她,那就不如放弃吧。”皇太极语气淡淡,神情更加淡淡。
多尔衮垂死挣扎,“我不会放弃的,以后我都会补偿她,我会全心全意呵护她。”
皇太极清浅一笑,笑容意味深长,“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只是大玉儿涉及谋逆罪,我会把她送回科尔沁,然后告知布和亲王以及吴克善,她意图谋害大汗。”
多尔衮悚然一惊,他自然知道若是皇太极这么做,大玉儿恐怕会比死还要惨,他忍心吗?不不不,他不忍心,他不忍心让那个格桑花一样的女子成为草原上最卑贱的泥土,任人践踏,任人磋磨,他不忍心,绝不忍心。
“皇太极,你喜欢小玉儿,是吗?”多尔衮颤抖着问出心中一直盘旋的问题。
喜欢吗?
岂止是喜欢,是深爱,是放在心里的爱,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小玉儿一样,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那是一种深到骨髓里的爱。
皇太极勾了勾唇,也许一开始仅仅是被小玉儿纯真可爱所吸引,但是身居高位多年,他如何能看不出小玉儿打的如意算盘?她不想被所有人看轻,更不想被所有人欺负,所以她想攀上他这座靠山。
这样一个狡黠的狐狸,机灵聪慧又带着最原始的诱惑,一点点撞开他冷漠的心,他善于揣摩人心,看得出虚情假意,她在校场奋不顾身为他挡住刺客,她为了给他报信摔伤了膝盖,从来没有任何人为他这般真心实意。
算计又如何?利用又如何?他也在算计,他在用他的心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网住这只狐狸,让她永永远远待在自己身边,他愿意给她一切,男人打下万里江山,难道不是为了给最爱的女人最好的庇护?登上最高的位子,难道不是为了天下谁都不能欺负她?除了他。
他望着气急败坏的多尔衮,云淡风轻道,“是。”
“皇太极,你怎么能够喜欢小玉儿?”多尔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太极,他怎么敢喜欢小玉儿?
小玉儿是他的,她一直喜欢的都是他,皇太极简直是他的克星,他夺去了他的汗位,杀了他的额娘,夺了他的青梅竹马,如今居然连小玉儿,他的嫡福晋也要夺去?
“你放弃了,就不许别人把她捧在手心?”
皇太极的忍耐到了极限,他笑了笑,“或许你可以不用这样做,布木布泰带着苏茉儿回科尔沁,也挺好的。”
多尔衮心如岭上雪一般寒凉,他入宫的时候经过西院门前,那里放着一个坛子,一群面无血色的奴才在围观,坛子里人血肉模糊,压根看不出是以前那个眉目清秀、口口声声十四爷的苏茉儿。
他不能让大玉儿也落得同样下场,他不敢相信大玉儿被赶回去,会落得什么下场,什么小福女,背叛大汗的人,布和贝勒和吴克善不会让她的下场比苏茉儿更好。
多尔衮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为了大玉儿,也是为了他心底深处那个人,他已经别无选择,颓然道,“好,我愿意和离,我该怎么做?”
很好,皇太极薄唇抿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而后说出一番话,多尔衮越听越心寒,望着那双冷酷无情的凤目,他的心里突然一沉,隐隐约约有个念头闪过,快的让他几乎来不及抓住。
大汗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他胸有成竹,他势在必得,在那沉着冷静中,是高位者那种翻云覆雨的势在必得。
将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细细思索后,多尔衮终于明白一件事情,摇头苦笑,什么济尔哈朗发现刑部可能有内应,什么托布贝勒表现不对劲,什么苏茉儿想杀人灭口,其实这一切都是早已设好的局啊,而他傻傻的跳了下去。
望着多尔衮颓败如枯败枝叶的脸,皇太极有些不忍心,不管怎么说,多尔衮也是他的弟弟,安慰道,“十四弟,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会将布木布泰赐给你,做你的福晋,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圆了你的愿。”
多尔衮凄凉一笑,有情人终成眷属?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要如何面对大玉儿,他们中间隔着的不止是多铎、苏茉儿,还有他的嫡福晋小玉儿啊。
想到小玉儿,他的心中又是一痛,他终究是弄丢了她。
望着多尔衮茫然无助的样子,皇太极心中一动,看来他这个十四弟也并不是对小玉儿完全无情,只是他想得太多,要的太多,就像一个孩子想要握住所有的金砂,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最终却什么也握不住。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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