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范家小姐是一位隐藏着的高手,那为什么还会被内廷请入宫中,而不是在宫外便逃走?
皇城处的上万禁军,还在用自己的血肉与生命,顽强地阻挡着五竹的进入,一路皆血,却没有一位禁军退后一步!便是四顾剑当年在大青树下用木棍戳死蚂蚁也还需要时间,更何况眼下杀的是人,五竹依然平静地杀着,然而面前的人一直没有少过,不知道还要杀多久。
“还有半个时辰。”皇帝陛下似乎总是能准确地把握世间的一切事物发展,他缓步走出了太极殿,站在了长廊之下,看着廊外越来越稀的雨丝,似有所思。
皇宫之中的太监宫女,满脸紧张地退在远远的地方,皇帝的身边只有姚太监一人,显得是那样的孤单。
皇帝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轻轻地咳了几声,从姚太监的手里接过洁白的丝绢,擦拭了一下唇角,冷漠说道:“如果安之再不出手,这事情就有趣了。”
……
……
皇宫里的气氛异常紧张严肃,全无一丝生动活泼,自然相当无趣。此时的范闲,便在太极殿长廊尽头的几名太监之中,心情异常沉重复杂地注视着远处那个中年男人,或者现在应该说是……老人。
昨天子夜刚过,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范闲一个人来到了皇宫。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再像那一年殿前诗会后那般,学壁虎爬进宫里去,因为如今的京都,因为北方如火如荼的战事,更因为他的归来,防卫力量被提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层级,再想逾墙而入,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范闲动用了自己在这个天下埋得最深的那枚棋子,这枚棋子除了他之外,便只有王启年知道,邓子越也只是隐隐了解过一些,那就是洪竹。
如今的洪竹已经回到了御书房,重新得宠,在这位宫中红人的暗中梳导帮助下,范闲看似轻松,实则极为凶险地经由浣衣坊方向潜入了皇宫。
范闲没有想过如果洪竹将自己卖了,那会是怎样的后果,他的第二次人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敢失去的?
潜入皇宫之后,范闲便知道了妹妹再一次被接进皇宫的消息,他马上明白了陛下的想法,看来到了今日你死我活的这一刻,这位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终于撕下了一切虚伪的面具,准备直接用若若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和当初若若作为人质不同,因为当时的皇帝陛下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所以依然可以保有圣君的面目,范闲也不担心他真的会拿妹妹的生死来威胁自己。
而如今皇帝已然老了,缠绵的伤势根本未好,只怕他也嗅到了那丝死亡的味道。
范闲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在那几名宫女的身后,通过她们衣衫的缝隙,注视着太极殿正门口的皇帝老子,一时间心情竟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了皇城处的异动,猜到了五竹叔的到来,然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五竹叔是真的醒了?不过无论如何,范闲十分清楚这些绝世强者的实力和庆军强大的战斗力,就算五竹异常强悍地突破了禁军的防御,只怕杀到太极殿前来时,也必然要受伤。
而面对着好整以暇,安然以待的皇帝老子,五竹叔又能有几分胜算?
范闲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看着远方的皇帝陛下,轻轻地咳了两下,然后将擦嘴的白绢收入了袖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一)
南庆京都在下雨,北齐南京在下雪,小雪在空中优美而缓慢地飘拂着,充溢着天地间的寒气,却依然让温度降到了人类十分厌憎的程度。
在南京城雄壮的城墙之上,负责北齐南方防线的南京统兵司大将上杉破,面色漠然地看着西南向的平原。原上没有积雪,依然可以看见那些正在冬眠的黑色沃土,他的目光透过层层风雪,落在了那处绵延不知数十年,气势肃然的南庆军营。
那处旗帜猎猎作响,营寨连绵,无穷无尽的黑色,沉默地停伫于风雪之中,就像是一个暂时休息的猛兽,随时可能向南京城扑来!
南庆燕京大营与北大营两大边军全力来攻,在这段日子里,接连突破了北齐大军布下的三道防线,以燎原之势直扑北上,一路不知杀死了多少北齐战士,如今已经抵达了南京防线前方二十里处,正在稍作休整。
看来天下两大国之间最血腥残酷的攻城战,马上便要爆发在南京城下。上杉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手掌轻轻地抚摩着身旁的刀鞘,看着身周如蚂蚁一般快速走动,在冰冷的天气里准备守城军械的下属们,感受着城内充斥着的紧张恐慌气氛,不由叹了口气。
十余万庆军铁骑已经压掩而至,自己身下这座大齐南方第一要镇,又能挡得住多久呢?
上杉破摇了摇头,接连向下属校官发出数道军令,然后转身下了城墙,来到了城墙下临时安置的前线营帐之中。
这处营帐十分偏僻安静,外面由他的亲兵亲自把守,根本不虞有人能够靠近。一入营帐,上杉破看着帐内那个穿着一身平民服饰,然则却是不怒而威的男子,干脆至极的单膝跪下,沉声说道:“义父,看样子王志昆被前几天的纵割伏击打丧了胆,三天之内应该不会发起攻城。”
全天下人此时都以为北齐的军方柱石,最令南庆感到忌惮的上杉虎大帅,应该还沉兵于庆军腰腹之间的宋国州城之中,然而谁能想到,在南京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这位天下雄将,竟然单身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南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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