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殿,水晶棺静静停在中央,并无一个人敢靠近。
那是江采玉的棺椁,棺壁透明,里面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安宁的仿佛是在睡觉。仿佛等到开春,惊蛰,万物复苏的时候她就会揉揉眼睛坐起来,对着人甜甜的笑。
江采衣仿佛做梦一样挪着步子走过来,她走的恍恍惚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步榻上台阶,站在门外看着那一方透明的棺椁。
棺椁放的很讲究,头朝阳,脚对香案。为了更好的保存尸身,棺椁四周都堆上了厚厚的冰。因为江采玉的坟墓被宋依颜糟践过,宫人们还特意找人打理了一下江采玉的衣冠,里里外外给她换上了白绸衣,合掌胸前,口中含着玉蝉。
内务府总管很是细心,怕江采衣伤心,特意选了一个朝西的宫殿安放江采玉,半点没有阴宅的暗沉感。西边儿太阳明亮,在冬日里照下一大片温暖,地面上的黑金石一阵一阵反光。
江采衣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一秒钟都无法挪开目光。她的指头划过眼皮,本以为会抹出一脸泪来,却没想到却只是干的、涩的。一瞬间,背后的光线都黯淡了,仿佛世界兀然一空,全世界都消失的干净。
玉儿谁在棺椁里头,甜美,沉稳,安静。
太安静了,半点动静也没有,也不会再有了。
她凝着呼吸,一步一步的蹭过去。她几乎以为这么短的一段距离自己拼尽一生也走不完了,她勉力的行进,像是脚下绊着深浓的泥潭。
足底是翠绿色的棉底软鞋,踏在地砖上只有绵密轻柔的小小声响,嘉宁站在殿门口,提着心肝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出,就生怕江采衣有个什么万一昏倒过去。
每个人都以为江采衣见到妹妹的棺椁会伤心欲绝到昏厥,或者,至少会抱着妹妹大哭一场,可她们都猜错了,江采衣很冷静。
她冷静的慢慢走过去,在地上盘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着透明而冰凉的棺盖。玉儿的容颜和嘉宁想象中的别无二致,干净而纯洁,细细的睫毛搭在脸蛋上,像是初生的鸟儿伏在窝里休憩,让人心生怜爱。
这样的脸蛋江采衣在梦中回忆过许多次,再次见到的时候,居然猛然袭上一阵剧痛的陌生。
想不到,想不到……玉儿真正的尸身,竟然从来不是她在梦中的那番模样。
梦中的玉儿苍白,瘦弱,飘渺,却是鲜活的。会笑,会招手,会在旭阳的柳树下小声的吹着笛子,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暖意渐渐。
而这个眼前的玉儿,却已经真真正正的死去了。和梦里不一样,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睁眼,那么安静,那么真实。
真实的不在了。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
妹妹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这个玉儿不会在她的幻想中微笑,也不会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抗拒而重生。
这是多么冰冷的现实。她从不回旭阳,从不去妹妹坟前看一眼,就是在逃避这样冷酷的现实。她把自己的妹妹困在回忆中,困在想象中,拒绝去想那透明的棺椁,拒绝承认妹妹安宁的尸身。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放开过。
“玉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江采衣趴在冰冷的棺椁上,企图用温暖的手臂去搂抱和温暖那一方寒冷的水晶。
“玉儿,姐姐不会打开棺口的,虽然我多么想再抱一抱你……”她咽下喉头滞涩的硬块,脸颊贴着冰冷的水晶壁,“可如果再抱你一次,我就再也没勇气送你走了。”
“送走你一次,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再来一次的话,姐姐就连命都没了。”
冬天白日起了风,红木窗棂被吹得一荡,吱吱呀呀扭出一点声响,露出明亮的缝隙。
冬天是万物蛰伏的季节,偏偏就在这个季节,从窗棂的缝隙里迎风飞进来一只小虫。透明的翅膀,玲珑的身形,肚腹的蓝光在白日里很是黯淡。
小虫子飞进来,翅膀上还落了雪花,冰冷冰冷的,在水晶棺上嗡嗡振翅。
江采衣还在喃喃,“皇上选的陵地姐姐去看过了。那里有你最喜欢的柳树,还有上千年的古柏,冬天都是青翠的,在白雪下露出绿茬,好看的紧。还有娘……娘也和你睡在一起,你还没有和娘亲一起睡过觉呢,娘亲很暖和,很温柔,如果你谁在她身边,就有好多故事可以听。”
她像是在即将交代远行的妹妹,“玉儿,姐姐下个月就要嫁人啦。嫁的那个人,真好,和你说过的一样好。”
“婚礼在腊八当天,可惜你是不能亲眼看到了。见到娘亲,你也要跟她说一声啊。做娘的,最挂心就是这事……”
“玉儿,玉儿……”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干干淌下,江采衣薄薄的背脊终于颤抖起来,她紧紧抱着那方水晶棺,嘴唇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就要做小姨了?玉儿!姐姐有孩子了,你有侄子侄女了。如果你还在,会有多欢喜?”
“你若能摸摸他们多好,你若能……”江采衣再也说不下去,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妹妹沉睡的那个方向,用双臂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那压抑悲苦到了极点的声响让人鼻酸,嘉宁等人都不敢来劝,只是轻轻拢了殿门子,一时间,风声寂静,满堂只剩下一线呜咽。
有什么很温柔的东西擦在耳朵旁,江采衣睁开朦胧的泪眼。
那个小虫子,似乎是憋足了劲儿在发光,围着她来回打转,不住用翅膀拍打她的脸。
江采衣倏地直起身,直愣愣的瞪着它。
小萤火虫先是停在她的肚子上,磨蹭了一会儿,似乎是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打招呼,然后飞它上了她的脸颊,最后一个振翅,停在了她抖颤的睫毛上。
……它在亲她的眼睛。
温柔的亲吻沾湿了她的泪水,小虫子的前足拍打了两下,然后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眉间的折痕。
江采衣颤抖着闭起眼睛,然后手中骤然一沉,似乎有什么灵魂的重量冰凉的抚触而来,似乎有什么熟悉的笑意迎面轻轻盘旋。
姐姐,我会变成一只萤火虫。
“玉儿……”江采衣整个发抖,舍不得睁开眼睛,她的肌肉,她的灵魂,她的整个感官都在狂嚣,玉儿在这里!
不是尸身,不是回忆,而是她的玉儿,承诺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玉儿!她就在这里,满满的存在感,浓浓的熟悉。刹那间,她似乎处于白茫茫的空地上,四周只有灵魂的声音,清冽而明晰。
我说过,会陪着你的,姐姐。
你想说的我都感觉到了,姐姐。你的想念,你的悲伤,你所有的难过和快乐我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我怎么会缺席呢?就像你舍不得我一样,我也舍不得你啊。不看到你重展欢颜,不看到你遇到那个温暖的人,我怎么舍得离开?
姐姐,我和小侄子打过招呼啦!不只是他,你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命盘上说,你就像一只凤凰。你知道么?凤凰是一种烈火中的鸟,它从死亡中涅槃,在绝望中重生。大婚那日,你会披上一身红袍,就像我一直认为的那样,翔于九天,扶摇直上。
……
“玉儿……”
过了多久?约摸是一刻钟,也约摸是整整一天。浮生若梦,静岁如隙,直到日色西沉,宫里掌上了白蜡,江采衣都一动不动,捧着手心的小小萤火虫……她早就已经忘了时间。
原来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情,让她的妹妹不入轮回、不愿转生,盘亘在这世间,附着于小小的虫身,只为了陪伴她。
因为我不愿放开你,不肯放开你么,玉儿?
泪水从下颚一颗颗滴下,打湿了前襟。江采衣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捧高手指,“玉儿,够了。”
“你不用……再陪姐姐了。”
你走吧,玉儿。
姐姐一直在用思念,用固执的回忆缠着你,这一回,姐姐要放开你了。我那么舍不得你,那么爱你,可是,可是,我要让你走了。
我要让你长眠,我要让你转生,让你有新的轮回,新的生命。我要盼你有疼爱你的父母,盼你再有一个爱你如宝的姐姐。
我的玉儿,下一世,你要做这世上最健康的孩子,最快乐的孩子。下一世,再下一世,你都永远是姐姐心里最重的牵念。这一世有你,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即使你离开,即使你不在,在我心里,在我的记忆里,你永远那样温暖着,犹如杨柳三月,百花盛开。
说着,江采衣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再睁开眼。
指尖空无一物,大殿外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嘉宁推门进来,“娘娘,吉时到了,外头马车等着接玉小皇姨,陵区那里已经布置好了香案,洒扫干净。守陵的大人命人开了地宫石门,等着迎接安国夫人和小皇姨。”
江采衣低低的嗯了一声,越过嘉宁抄手站在细雪飘飞的石阶上。
“娘娘?”
“你们带她走吧,”江采衣笑了笑,低头用衣袖擦干面颊上的狼藉泪斑,“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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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关镇外村庄。
皇帝要大婚,帝都都沸腾了,京郊自然也不平静。虽然这事儿和小老百姓没啥关系,可是人生嘛,活就活个八卦,一时间村庄里到处都是鼎沸的笑声。不少大人小孩儿就跟自己家要办喜事一样,打扮的油光水滑,打算腊八去帝都凑凑热闹,也瞧一瞧皇后凤辇。
卫家的老太太和媳妇儿也高兴,只不过她们又更有一桩烦心事。
冬日里三天一场小雪,五天一场大雪。天上雾蒙蒙的,田里也不见一丝儿绿意,土疙瘩给冻得铁块一样坚硬。村里人吃的都是秋天的存粮,冬田没人耕种,人人闲的生欢,带着零嘴四处串门子。
腊八过去就是春节,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准备年货。卫家嫂子也不例外,蹲在门口的石阶上灌腊肠,有小孩从身边跑过去,抱着许多红彤彤的鞭炮。
“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邻家嫂子看着直笑,“腊八皇上大婚,晚上有宫里的烟花可看呢!现在就急吼吼点那几根细伶鞭炮,没个看头!”
小孩做了个鬼脸跑远了。
邻家嫂子笑过后回过头来,和台阶上的卫家嫂子搭话,“卫嫂子,说起皇上大婚的事儿,还是你最有发言权啦。你闺女不是在宫里做活么?也不知道伺候的是哪家娘娘?见没见过皇帝陛下?唉,好像年前宫女可以在神武门角楼见一见家人的,你和卫老太太都要去的吧?”
卫嫂子听到闺女,嘴角抿出一丝儿笑来,“嗯,自然要去。还好我和嘉宁她祖母住在京畿,我们连夜赶过去,每年总能见上一面。这不,我趁着腊月前给她灌些腊肠送去。”
“宫里还缺那些个?”邻家嫂子笑,“嘉宁自小就机灵,在宫里活的定然滋润。她又有一手好绣活儿,等日后到了年龄放出来,回你身边孝顺,你好日子可不就来了?”
卫嫂子一听这话,笑容陡然冻在唇边。
邻家嫂子心头一跳,暗道不好。她知道这话无心戳到了卫嫂子痛处,赶紧寻了个由头走掉。留卫嫂子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腊肠,整个人像是抽了筋一般虚虚的。
嘉宁从小就机灵……是呀,嘉宁那心灵手巧、心细如发的劲儿,谁见了都喜欢。可是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送到宫里去了呢?
卫嫂子想着想着就要抹泪。她家是从江南搬来京郊的,卫嘉宁的爹还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很不错。男人有路子有力气,一家人为了儿子卫嘉勇日后读书有个好前程,不惜千里迢迢赶来京畿投亲。走以前卫家把祖产祖屋都卖了,在京郊买了几十亩地和一个小宅子安顿下来。
结果,族亲没找到,嘉宁爹却在一个冬日里殁了。那么壮的汉子,一场风寒病倒就再也没起来。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九岁的嘉宁二话不说直接跑去掖庭局采买处按了手印造了册,要把自己送进宫。
嘉宁家家世清白,祖上还小有官荫,小女孩儿长得白净伶俐,嬷嬷们一看就合意,很顺利的把她选了进去。
从此,全家就靠着嘉宁养活了。宫里月例银子比外头丰厚的多,嘉宁又做到了姑姑,每年捎回来的嚼用比一般的乡绅人家也不差。可是,卫嫂子心里那个疼,想起来都要掉眼泪。
她的宝贝闺女,每年也就腊月能见那么一回。满共一炷香的时辰,连嘴巴还没说润呢,就要分开。嘉宁从小是她爹手把手带着读书念字长大的,很有内秀,要是家里不遭变故,她早就该嫁户好人家了。
卫嫂子一说起这事,就要跟婆婆哭一场,“虽说嘉宁出息了,在宫里伺候的是宸妃娘娘,可咱们又不希图这种伺候人的差事!宸妃娘娘今年才十九,皇子都有了。咱们嘉宁比娘娘还大个三岁,隔年就是二十二。我听说,宫女要满二十五才准许放出来配人……二十五!别家姑娘孩子都有四五个了,她连个人家都没……”
卫家老太太也愁得有一拼,“当初就不应该来帝都!瞧这日子过的。”
老太太叹息,“咱们在江南的祖产多好,百十亩的地头,还是沿着河边的肥田,每年光是赁出去就是一笔钱。可是来了帝都,银子都不值钱了。几十亩的破田,一个镇子边儿上的木屋也要砸锅卖铁才买得起。帝都居,大不易,这还没进京城呢,郊外的地价儿就已经吓死人了,这些年要不是靠着宁丫头,咱们哪里撑得下去。早知道,一早就该回江南去……”
无论在哪个朝代,帝都的地价房价永远都让人咂舌。别说京城里,就是郊外,随便一处破砖破瓦都值钱的很。想在帝都置产,非把人刮下三层血油来才够,没那个财力,最好就别往帝都跟前凑。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宁丫头不让呀!”卫嫂子揉揉鼻子,又是一把辛酸泪,“她嫌老家的先生不好,非要她弟弟在帝都找个学堂。勇哥儿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今年就要进学。我前日去看了京里的学堂,倒是好得很,教书的先生都是秀才举人,同窗也都是有名有姓家的好孩子。可是学堂在城里,吃用都是一大笔花销。学堂一年三十两银子,要是都掏给了勇哥儿,我拿什么给宁丫头攒嫁妆?”
嘉宁都已经二十二了,早就算是老姑娘,想要好好说户人家简直难于上青天。来打听她的不是要填房,就是家境贫苦、连媳妇都娶不起的人家。那些清俊有出息的小伙子有大把十五六的姑娘可挑,哪里会瞧得上嘉宁?
嘉宁在宫里呆惯了,眼头也高,一般男人她怕是不愿意。她自小心高气傲,再怎么也要嫁个知礼的读书人家。在卫嫂子心里,自家姑娘没有一样不好,给她胡乱配个庄稼汉,没得辱没了女儿。
卫嫂子倒是动了给闺女寻个填房嫁掉的心思。只要男人不差、家里清白、没有元配留下的儿女,那不是和未婚一样么?可就是这样的人家也不好找。她家是外来户,在京畿是一点根基都没有,家里只有个十二岁的毛孩子,如果没有让人亮眼的嫁妆,怕是做填房都没有什么好人家愿意。
因此,别看卫家这几年手头宽裕,可卫家嫂子和卫老太太是一个子儿也不敢乱花,全攒着呢。
……嘉宁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宫里混的野了,每回探亲提起这事,她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没心没肺的,也不看看自己娘和祖母都愁成什么样子了!
卫嫂子哭,“这丫头要了我的命了。女孩子花期就那么几年,一过十八,日子哧溜哧溜的滑,一眨眼就是二十,再一眨眼就是二十五。她要是老在家里嫁不出去,我死都合不上眼……”
每年到腊月,卫家嫂子和卫老太太心里就又甜又苦。甜的是马上就能见到嘉宁了,苦的是嘉宁的亲事半点着落都没有,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卫嫂子心里跟火锅熬油似的。
婆媳两个正在对坐发愁,忽然门口有人急骤骤的敲门,“卫嫂子!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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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呦,我闫子航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收到你雷宇晨的礼,失敬失敬,”吏部尚书坐在将军府大院儿里,笑吟吟的拍手。
“尔敏,”雷宇晨舔舔嘴,“你别拿朝廷上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对付我。一句话,帮不帮?!”
“帮,为什么不帮?”闫子航冷冷眯起眼睛,“雷将军我北周的水军大都督,皇上的心腹重臣。您带着羽林军半道儿截住我的马车,问也不问一声就把我拖来府里,想必不把劫持朝廷命官的罪名放在眼里。这么胆大包天的人物,我敢不帮?”
雷宇晨嘿嘿一笑,哥俩好的搂住闫子航的肩膀坐下来,“好兄弟,你别急着给我扣帽子嘛。什么劫持朝廷命官?我就是叫你来喝个酒,你看看你,小鼻子小眼睛的,还跟我过不去?”
说罢讨好的捧来一沓笔砚墨宝,“你看看!这里好多名家字画,都是我淘来送你的!”
“大部分都是假的,你自己收好吧,”闫子航冷冷瞥他一眼,“我又不是八辈子没见过这些。”
雷宇晨呵呵一笑,脾气可好了,“哎哎,尔敏,管他真的假的,都是兄弟一片心意。你要喜欢别的,赶明儿我再去给你寻来。不就是让你帮个小忙么,推脱什么?快快快,你足智多谋,快帮我想个把嘉宁家人弄到身边来的法子。”
闫子航真是恨自己多事,当初干嘛要同情这傻大个子,插手他的那点情感破事?现在好了,隔三差五就要被他骚扰一番,简直永无宁日!
闫子航咬牙,“皇上派你去南楚海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任?”趁早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早着呢,怎么也得丞相过了狼突江以后,”雷宇晨嘿嘿笑,在桌上铺开纸张,“快快快,我等着记你的点子呢。”
说罢他还补充一句,“对啦尔敏,你不是说过,让我把嘉宁的弟弟弄到帝都最好的学堂去?帝都最好的学堂就是崇文堂,挂在丞相名下,到时候你给我说句话啊,我好塞人。”
闫子航腾地站起身咬牙切齿,“雷宇晨……”
“好啦好啦,激动什么,你又打不过我,”雷宇晨把闫子航摁回座位上,“我脑子没你灵性,但还没傻到放着你这么个人精不用。快点帮帮兄弟啦,晚上我拎一条黄羊腿去你家,陪老太太吃饭。”
说到这个闫子航就气不打一处来。雷宇晨这贱人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点,居然打亲情牌打到他老娘身上去了!一到休沐就往自己家钻,讨好闫老太太。他人热情直爽,几个羽林军大小伙子弄得闫家热热闹闹,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天天儿就盼着雷宇晨来。
雷宇晨还跟闫老太太嚎,“老太太,我今年都三十了,还是大老光棍一个。我人粗,在军里混日子,家里娘走得早,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年后,皇上就要派我去南楚督战水军,这仗一打至少四五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说不定就这么栽了,连个媳妇都没有。”555555555……
那可怜的哟,闫老太太一听就红了眼睛。想起自己儿子情路坎坷,也一起跟着5555555。
闫子航简直烦的想把雷宇晨扔出去。自己嚎就罢了,还来招惹他老娘!
可是闫老太太就是很吃这一套,抹着眼泪把雷宇晨的大头疼爱的抱进怀里,“没事,如果雷将军不嫌弃的话,以后就把老太太我当干娘。子航就是你兄弟,你的事儿,子航必须要管!”
闫子航头疼,“娘——”
雷宇晨甜蜜的拱在闫老太太怀里,“老太太,有娘真好!您说这话,我可就当真了?”
闫老太太显然很喜欢这只巨婴,不住抚摸他的后脑勺,“那还能有假?想讨媳妇是好事,你一个大小伙子,总和大老爷们混在一处怎么能成?天天校场里面摸爬滚打,回家连口热汤热饭都吃不上,这日子过的是个什么滋味?何况,你家里一定早就在盼着开枝散叶,多生些姑娘小子承欢膝下呢……”
闫子航冷冷睨过来一眼,“娘,你还当真呢!他又不是什么贫苦人家,穷的说不上媳妇,他是正二品的羽林将军,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只要雷大将军愿意,帝都一条街的贵女都由他选,你就由他作死吧!”
闫老太太不舍的摸着雷宇晨泪汪汪的大头,“混说。一条街又怎么了?过日子要找的是知心知意的姑娘。那些大家小姐躲在深闺后院,谁知道过起日子来合适不合适?讨媳妇啊,还是要挑个自己中意的。”
雷宇晨使劲儿点头,“闫老太太不愧是尚书的娘,见识就是不一样!”
闫子航犹自挣扎,“娘……”
“你行了,”闫老太太一句话堵住儿子,“成亲是人生大事,绝对不能随便!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马上而立的人了,还是精光一个。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我跟前跪了三天三夜,坚决不愿意说亲的?你自己愿意荒着就荒着,不要妨碍我抱干孙子!”
闫子航被老娘噎的一声不吭,悻悻然坐在桌旁。雷宇晨得了老太太的圣旨,乐得脸上开花,“老太太,等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一起来孝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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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嫂子一开门,结结实实的给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十来个一身军甲、高头大马的羽林卫,几个人堵在那,塞得小巷子满满当当。
卫家嫂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膝盖发软,扶着门框,“军爷,您,您找我家有什么事?
一位羽林卫指了指村口的马车。
村子里的路窄,宽大的四轮铜马车到了村口就进不来,只好停在田埂上。车上下来一个锦袍中年人,端着手规规矩矩给卫家嫂子作了个揖,徐徐说明了来意。
卫家嫂子本来以为这人是哪家的达官贵人,一身派头如此吓人,细细一问才知道这人是羽林将军府的管事。她心里咂舌——到底是帝都的大将军,一个管事就这么大方气派!
人们怵军爷,邻里都躲在门里不敢出门,也就卫嘉勇和卫老太太探出门来看究竟。他们一听到将军府管事的来意,顿时懵了。
“将军要买我们的田地和宅子?”卫老太太咂舌,回头看了看。
自家小院儿简陋破败的可以,一堵灰青色的石墙,院子里连棵大点的桂花树都种不下。屋子一共就三间,出了门就是台阶。京郊的关镇虽然很繁华,可卫家并没有在镇子里,只是贴着镇子边种了几亩薄田。一个帝都大将军,怎么能看上这犄角嘎达?
“不是买,是租。”管事笑眯眯的,“宅子是民产,我们将军不会随便买卖的。我们将军在川西有属下来京城办事,想着没必要给他另外买宅子,租一个就好。于是将军就看中了太太家的宅子,距离京畿大营也近,来往方便。”
帝都里人口密度大,地价金贵的跟什么一样,寸土寸金。大部分人根本买不起宅子,不少人都是租宅子过活。甚至,有些家境不好的翰林现在还住着朝廷提供的廉价宅子。就是租,京城的房子也不是人人租得起,所以不少人只好往郊外挪,越是郊外,越能便宜些。
卫嫂子噎住,“租给你,那我们住哪儿?我家就这一处宅邸,没地方挪去。”
管事笑,“太太尽管放心。我们将军早就考虑到了。给您和老太太在京城里另外租了一处院子,两边租金正好抵消。只需要太太带齐细软家私挪去城里住,就算是帮了我们将军大忙。”
卫嫂子差点晕过去,好容易送走了管事,关起门来和婆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天上砸的是哪块馅饼。
羽林将军说的很轻松,用京里的宅院换租她们郊区的宅子,可是会算账的人都知道,这京城的宅子和郊外的宅子能一个价么?
卫家卖了江南几百亩地和祖宅,才在京郊的镇子外买了这么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儿,可见两地的宅子价格差距有多大。而帝都城里和城外的差距就更大了!一处两间房、不带院落的小宅子,单是租金也要将近四十两银子一年!
因此,有不少重臣的府邸都是皇帝御赐的。否则就凭他们的俸禄想在京城买那么大的宅院,简直就是做梦。有不少官员致仕之后就举家搬走,回老家去住,就是因为帝都消费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卫家的小宅子和田地如果出租,一年顶多十两银子。可雷宇晨在帝都城里为她们租的宅院,哪怕是在最差的地段,一年也得有五六十两的租金!
将军不让她们补钱,只说换租,实际上等于是将军府花钱,让她们白住到帝都里去。
住到帝都里面的好处就不用说了。日后卫嘉勇上学,可以在家里吃饭睡觉,省下一大笔租房和买饭的开支,也省下一大笔车马费,卫嫂子和卫老太太也能时常照拂上卫嘉勇。
更何况,要见女儿卫嘉宁也方便的多。
她们早就想住到帝都去了,只是财力不足而已。帝都那么繁华,卫家又是江南织造府的绣娘出身,随便做点绣工上的小生意就又是一笔进项。
卫老太太笑开了花,“没有把这等好事往外推的道理,赶紧去答应了他们。咱们在郊外住着,守着这点田地也没什么意思,咱两个女人家种不出什么来,还是搬到帝都里的好。”
卫嫂子还有点犹豫,“可帝都的物价也实在是高……”
卫老太太摇头,“东西是贵,可咱们做点小生意,弄个小铺子,生意也好做不是?何况又能省出来勇哥儿吃用的花销,还能给宁丫头再攒点嫁妆。”
女儿的嫁妆一直是卫嫂子的心头病,便连声答应了将军府的管事。隔天就按手印,弄好了换租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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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有心理准备,卫家人还是被城里的宅子给活活吓了一大跳。
宅子挨着将军府,三进的院子!还是临街的!
院子里桂花桃树都排列的很有品味,一错一落,冬日里看不出花朵的成色,但都是成年累月的老树了。院墙用湖青石整整齐齐码着,院外的瓦片居然还是混了琉璃砂的石棉瓦,顶着一沿细细的白雪。
房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新新的榆木,倒把卫家人拖在车后带来的老家具比了个不堪入目。
“这宅子,这宅子……”卫老太太吓得魂不附体,看向儿媳妇,“这宅子,每年没有二百两租不下来吧?”
管事微微笑了,打开院落的门请卫家人入住,“两百两恐怕是不行。我们将军府挨着朱雀大街,是帝都最繁华的一条街,普通的门面也要五百两一年。”
吓!卫老太太张口结舌,差点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管事微微一笑,把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不必顾虑。您就安心住下,这宅子至少能给您住个五六年。您要想做些小生意,或者把宅子隔一隔,租一半儿出去,都没有问题。”
他可不是要吓老太太,说出来不过是要卫家人承将军的情罢了,谁也不是无名无姓做好事的。
这宅子,别人别说租了,等闲人连摸一摸都是没有份的。将军府的这条街生意最是繁华,治安却是最好的。你想想啊,谁敢在将军府跟前闹事?出去不锁门都丢不了东西。而且,宅子就在将军府隔壁,万一有什么事,将军那边很快就能照应的到。
卫家人就这么在将军府隔壁住了下来。初时还惴惴不安,后来看万事平静,也就缓缓安下了心。
卫家就三个人,断然占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便将三进的宅子隔了大半租出去。租给一家刚来帝都办事的富户,她们就算什么也不干,每年守着那半间宅院吃租也有好几百两的进项,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哪知道惊喜还没完。这宅子前端临街,是个现成的铺子,正好拿来做点生意。将军府的管事就来说了,“卫太太,您是江南人,听说还是织造府出身,对丝绸肯定懂得多,不如做些丝绸生意。”
这倒是一条好路,江南的丝绸比北方的好许多,帝都每年都要消耗大量桑州丝绸。卫嫂子祖上是江南的,最知道去哪里收好绸子,她们又懂得绣织工艺,能做出最好的花样来。本来卫家人手里没有余钱,现在一半宅子租出去,手里就有了些家底儿,一点一点的进货,也就能慢慢做起来了。
管事还笑,“年后,新建的兴国渠就开了。兴国渠直通帝都和桑州,走水路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到。以前各地的漕米和丝绸都走陆路车马,如今都要走船了。船运比陆运安全的多,价钱也便宜的多,这生意很有赚头,太太不用犹豫了。”
卫嫂子手足无措,“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做生意的事?”
管事早就准备好了,“太太不用担心这个。将军给你们备了一个掌柜,是北疆曹参将的手下。因为战场上不慎伤到了腿,才回来在帝都讨个生活,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算账谈判都不用太太操心的。太太只要不嫌弃他的腿疾,给多发点月例就好。”
人家把铺子、掌柜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卫家人忙忙碌碌,将军府的人也赶来帮忙,把牌匾都赶制好了,就等着年后开张。
……
将军府里,雷宇晨急的差点爬墙头,“尔敏,你别拦着我,好歹让我去隔壁看看老人家啊!”那可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和小舅子!!
“作死的东西,”闫子航扯不动他,只恨恨的在雷宇晨屁股上狠踹了一脚,“赶成这样,怕人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是吧?你也矜持点,把那副嘴脸给收回去,我没点头之前,你不许露面儿!”
“为啥?我一个大男人有啥好拿捏的?”
“宅子给她们租了,铺子也给她们开了,你一个大将军每天上朝还不是要从她们门前过?偶尔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行了,她们心里承你的情,正是感激的时候,定然天天说你的好话。在家里说,见了卫嘉宁一样会说,一来二去水到渠成,我保你成事。现在卫家人把你看的像神一样,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你,就害怕你看不上!你若是上赶着去献殷勤,人家还以为是什么身有隐疾、行止不端的纨绔子弟呢……你给我悠着点!”
闫子航掸掸袍子,“有空在这里爬墙头看人家婆媳两个,还不如把曹云展送来的那个掌柜见一见。那是小曹专门送来给你用的,南楚不少消息都由他传给你,不经宫里太监的手。只有皇上、丞相和咱们几个知道。你给我好好安顿人家!那个绸缎铺子就是个装饰,别让卫家婆媳发现,这可是以后要常用的暗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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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宇晨泪流成河。
每天清晨去宫里,他骑着高头大马路过卫家宅子,都能看到卫家那一对婆媳颤巍巍的缩在门口给他行礼。
雷宇晨不敢违抗闫子航的话,只好绷着脸很装逼的微微侧目,再很装逼的对她们淡淡点头,反正就是一个很装逼的大将军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儿。
卫家婆媳差点没把雷宇晨当成男神给供起来,每天话头都离不开他。卫嘉勇每天看着大将军那辉煌昂扬的派头,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一举手一投足都在刻意模仿雷宇晨,恨不得马上长大跟随他。
还没怎么呢,雷宇晨已经收获未来小舅子少年心一枚。
“瞧瞧人家雷将军的修养和气派,”晚上灯下做活的时候,卫老太太就忍不住念叨起来了,“那才是顶天立地的棒小伙子,人又好,不让咱们吃一点亏。又是赁宅子又是开铺子,真是咱家的恩公……就是人冷淡了点。”
“娘,”卫嫂子笑了,咬针把给女儿做的绣鞋比在灯下看了又看,“人家可是大将军,若不是咱们住在这儿,连看都别想看上他一眼的。冷淡点算什么?咱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跟人家话都说不上的。”
婆媳俩又盘算了一回银钱,卫嫂子感慨,“也不知道宁丫头愿意嫁个什么人家?等她二十五放出来,可要多攒些嫁妆,否则,没什么好人家看得上。”
“咱们以前攒下的那些,也只有百十两,”卫老太太叹气,“就算未来几年咱们生意做起来,租子收起来,也超不过一千两。宁丫头的亲事如果想在帝都里面找,实在太难了。”
现在好些的男孩儿要么有功名,要么有产业,人家都冲着高门贵府找媳妇呢,谁看得上你这一千两?连在帝都里买个小宅子都不够。
“不过,宁丫头在宫里可是服侍宸妃娘娘的……哦不,腊八以后,就是皇后娘娘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体面……”
一说这话卫嫂子心里就焦灼,“服侍皇后娘娘倒是体面,可那是在宫里才算数!宸妃也好,皇后也好,宁丫头人一出宫,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帝都的公子们精着呢,这点体面不够实惠,没人会放在心上。而且那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服侍人服侍上瘾了还是怎么地,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自个儿的亲事。也不知道是眼头高了,还是心野了!”
卫老太太,“腊月咱们就要见宁丫头一面,你趁这几天多去找媒人,多看看几户人家,再让宁丫头挑一挑。”
“挑?挑什么?”卫嫂子咬牙切齿,摔下手里的针线,“她一家都看不上!她知不知道,现在不是她挑人,是人挑她?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得了。嫌这个不可心,那个不清俊的,她自己也不看看自己的年岁!这么任性!”
说到剩在家里的闺女,无论哪个时代的父母都是一肚子火。
卫老太太嘟哝,“总得丫头自己喜欢……”
卫嫂子翻白眼,“喜欢?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叫唤喜欢喜欢!什么是喜欢?我和她爹不也是一辈子稀里糊涂的过来了?过日子才是实在事,她不嫁人,难不成以后老在家里?我活着还能养着她,等我走了,她去哪里过日子?勇哥儿以后要娶妻生子,哪里顾得上她这么一个姐姐?”
卫老太太不同意儿媳妇的话,她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啥都好,谁都配得起,哪里就有她娘说的这么悲惨,“怎么就没有好人家了?我瞅着,隔壁雷将军就很不错。”
“哎呦喂我的娘,”卫嫂子都给气笑了,“您也真敢想。雷将军?宁丫头给人家做小都嫌身份不够!人是正二品的大将军,侯爵加身,便是在帝都这种官多民少的地方,都是出类拔萃的!那是豪门中的豪门,不是个公门侯府的嫡女,都不好意思望人家的门儿。宁丫头……祖上就一个县丞,要家世没家世、要产业没产业,模样儿倒是不错,可年纪摆在那里,配个秀才还不多。娘,咱就算心疼闺女,也要实际一点,别把眼睛望到云头上去了。人家雷将军不过是因为租宅子施了恩,咱可别傻得找不着北了!”
雷将军人倒是顶顶的好,少年封侯,人长得英武爽朗,哪家看了不喜欢?可也得瞧瞧自己的条件儿不是?
……
嘴上这么说,到了宫里探亲那天,卫嫂子和卫老太太还是带着厚厚的礼物一大早就等在了神武门口。
嘉宁从来都很准时,一早就等在了角楼下。她是皇后(立后诏书已下,尽管大婚还未举行,已经按皇后称呼)身边最得脸的姑姑,侍卫们都很恭敬。不但在角楼里给嘉宁单独辟了房间,还规规矩矩的请卫家人来探亲。
卫嫂子和婆婆看着闺女在宫里养的清爽伶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少不得把嘉宁捏一捏抱一抱啥的。
嘉宁高兴极了,平时在宫里都要摆着姑姑的架子,难得在娘亲跟前撒一撒娇。娘亲和祖母每年来,都要给她带不少外头的土物和家里灌的腊肠,说宫里没有这个味,怕她惦记。
嘉宁问了弟弟的功课,问了娘亲祖母的身体,才要问家里的情况,就听卫嫂子和卫老太太把雷宇晨大将军从头到脚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
嘉宁还没来得及嘴角抽搐,就被一波接着一波的夸奖给差点洗脑,这婆媳俩活似没见过男人似的,一径拉着她的袖口交口称赞。
卫嫂子递上精心绣制的男鞋和补服,“雷大将军给咱家帮了那么多忙,我们却没什么机会去谢谢人家将军。咱沾了人家那么大光,也不能光吃不谢。等日后绸缎庄赚银子了,一定把分红送去将军府,现在,就只能拿些小物件去谢谢人家。这不,娘绣了些东西,你寻个空给将军送去吧!”
嘉宁眼角都抽到了一起,“既然他住你们隔壁,干嘛要让我送给他!”
“我们是平头百姓,平时哪敢去将军府打搅?”卫嫂子板起脸,“你在宫里,见到将军的机会多,这人情当然要你去还!”
嘿,这就一来一往上了?嘉宁差点昏过去,这头可不能开啊,送礼一来一往的,还是绣品,说出去脸要不要了?她这绯闻都快传透半个宫了,还作死的去给雷宇晨送礼,干嘛啊。
今天我送你,明天你送我,没完没了是吧?
卫老太太就是打这个主意。一来一往算什么?最好演变成有来有去、你来我去、眉来眼去……
嘉宁看不到她祖母肚子里的小九九,死也不从,“不成!我不承他的情。娘,钱不够花你再问我要,你别这么乱七八糟的拉郎配!”
卫嫂子气得连见到闺女的喜悦都没了,“你每年的月例就那么多点,供得起我和你祖母的花销,供得起你弟弟读书么?人家施了这么大恩给我们,你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了?还拿腔拿调的不懂事!二十五以后你就出宫了,还要在家里养一辈子不成?每年给你挑人家,回回你都不满意!你要怎样?挖了娘的心肝是吧?”
嘉宁撇嘴,“娘,我根本就不想嫁人。二十五出宫来干什么啊,我还没在皇后娘娘身边呆够呢。娘娘怀上了小皇子,明年秋天就要生了,我哪里走得开?以后还有皇子公主的,等我老了做个嬷嬷,带带小殿下们也没啥不好……”
话还没说完,卫嫂子已经哭到地上去了。嘉宁吓得一抖,看她亲娘一副要哭到厥过去的架势,顿时也不敢再多嘴,只好把卫嫂子从地上扶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卫嫂子捶胸顿足,和婆婆哭成一团,嚎的角楼门口侍卫都惴惴不安的直往里看,“养个闺女,活活把自己熬到二十五嫁不出去,就已经够要命了,现在居然还打算留在宫里做老嬷嬷!一辈子孤苦无依不说,连个孩子都没有,让我怎么闭得上眼哟!”
卫老太太哭得更厉害,“都怪宁丫头她爹,走得那么早,留下我们宁丫头把自己卖到宫里不过人日子!一年到头才能见上一面!我老太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还能再见你几面。你要是就这么不出来了,我,我……”
这哭声一起一伏,差点没把嘉宁闹的昏过去。登时半句不出宫的话也不敢说,嘉宁在宫里性子再硬,也经不住自己老娘和祖母这么闹腾。
“好好好……”嘉宁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大好日子,你们别哭了。出宫的事,再商量,再商量,我就是那么一说……”
卫嫂子就等着女儿松口,马上把手上的那堆东西递过来,“你要听娘的话,就把谢礼给雷将军送过去!”
嘉宁苦着脸,“娘……”
卫嫂子一看女儿犹豫,马上就又要嚎,嘉宁头大如斗,再也不敢反抗半句,老老实实收好东西,“别闹了,再闹,把侍卫长都闹过来看笑话,回头皇后娘娘也没脸面。我寻个机会去谢过雷将军也就是了。”
卫家婆媳这才满意。
卫嫂子喜孜孜的,“这就懂事了。你去谢谢雷将军,让他知道咱们也是感恩知礼的人家。雷将军善良心好,说不定看着你可怜,就从羽林军里给你找个队正、百户的人家嫁了,也了却娘的一桩心事。”
嘉宁无语的翻翻白眼。
大婚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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