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是,食单写的十分详尽,用料火候自不用说,连饭前饭后搭配什么汤水茶点,一餐约多少量,几日一吃,几日一换,也全都一清二楚,细致入微,显然根据老夫人身体,口味等量身定制。明朗一手簪花小楷工整秀丽,更赏心悦目。
老夫人略略看过一遍,便让下人珍重收好,这些日子便靠它一饱口福了。
“你放心就这么让她回明家?”
老夫人看着容翡,目光清明,显然知道今晚自家孙子特意前来绝不仅仅为了送这么一份食单。而明朗回府之事,明家之事,容翡并未刻意隐瞒,稍稍打听,便也知道了。
“她自己的主张。”容翡将那日明朗所说简单告知,“我心中有数,会安排好。”
容老夫人点点头:“保护好她,别出什么差错。”
容翡颔首。
容老夫人看一眼容翡,接着道:“她的确是个好孩子。我虽不喜欢明家,但这些日子看下来,她不同于明家那些人。她是她,明家是明家,即便日后怎样,容府也还是愿意接纳她。”
“但是,还是那句话,做正妻不行。”容老夫人肃然道:“其他都行,唯独正妻,我绝不会同意。”
容翡一时未说话。
“阿翡,我知你自小便有主张,但这件事,你定要听祖母的,祖母不会害你。”
容老夫人正要苦口婆心再说,容翡却开口,不疾不徐打断她,“祖母自然是为我好。阿翡今日来,只有几句话想问祖母。”
“什么?”
“阿翡今二十有余,自小到大,所作所为,祖母认为如何?”容翡面向容老夫人,注视祖母双眼,缓缓问道。
“于家于国,俱无可挑剔,无话可说。”容老夫人语气中充满由衷的赞赏与欣慰。
“我至今未娶,算作不孝,幸得祖母宽厚包容,未曾真正责怪。”
“你知道就好。”容老夫人道:“从前情势不同,如今可以考虑了。”
“嗯。”容翡道:“祖母让我娶妻,是因到了成家立业之际,为传续香火,还是真心希冀我有家有室呢?”
“什么话。”容老夫人不满皱眉:“传续香火固然重要,但更重要自然是希冀你有个知冷知热,真心相待之人,夫妻琴瑟和鸣,家业幸福美满。”
容翡勾唇:“谢祖母。祖母认为,这个人该是哪样的呢?”
容老夫人:“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才能配的上我孙儿。”
容老夫人爱怜而自豪的看着唯一的嫡孙,这孙儿自小出众优异,几乎所有事从未让家人操过心,为国为家,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毫无怨言。容家这一代能顺利平安直至如今,除却自己儿子战功赫赫外,这嫡孙更功不可没。
试问整个京城,哪怕往前几代,有哪家子弟年纪轻轻便能达至阿翡这般作为。
其中他所付出的,失去的,经受的种种,老夫人岂能不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老夫人才更疼惜他,只想将最好的给予他。
容翡颔首,道:“祖母有心。想来也是希望我开心快乐的。”
“那是自然。”容老夫人露出个“这什么废话”的表情。
“向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容翡徐徐道:“此事我问过母亲,亦去信问过父亲,他们皆言“相信阿翡,阿翡心喜,开心就成”,其意跟祖母如出一辙,真正惟愿我好,惟愿我开心快乐。有如此双亲与长辈,乃阿翡之幸。”
侍从们都早已摒退,唯留下两个老嬷嬷随侍一侧,听祖孙二人灯下相谈,自不敢出声。
容翡提起茶壶,亲手斟了一杯茶,放到老夫人面前。
“祖母喝茶。”
容老夫人却目含警惕,她知这孙儿事务繁忙,不会无缘无故夜半来陪自己闲话,心中自有防备,然则容翡却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闲谈,渐渐放松了她心弦,听到此处,终觉不对。
“你……”
容翡道:“还有一句,阿翡自小到大,可求过祖母,问祖母要过什么?”
“……没有。”说起来,反倒是容翡一直在给予……容老夫人已隐约感觉到不对了,道:“但……”
容翡却站起来,走到容老夫人面前,拱手行了一礼。
“今日阿翡便求祖母一事,但求这婚姻之事,由阿翡自己做主。”
“若是从前,但由祖母做主亦无妨,然而有了小朗,此事便不得敷衍,不得将就。”
“祖母希冀我开心快乐,想把最好的给我。诚然,这世上定有好女千千万,其中可能不乏样貌,脾性,家世等胜于小朗者。但这些人再好,在阿翡眼中,都不能与小朗相提并论。”
“于我而言,小朗如那昆仑山上雪,夏日林间风,乃世间独一无二,为我心之所喜,所乐,所向,无可替代。”
“阿翡不娶则已,娶,唯她而已。”
“此次送她出去,她仍是明家女,容府冲喜娘子。待来日接她回来之时,阿翡希望,便能待她以正妻之礼。”
“阿翡为人二十余载,虽不十全十美,但自问至少对容氏一族尽心尽力,问心无愧。阿翡别无所求,唯一愿景,还望祖母成全。”
容翡再行一礼,深深下拜。
夜风刮过,秋叶悄然飘落,房中灯火摇曳,满室静寂。
容老夫人张张嘴,却未发出一字,定定看着眼前嫡孙,神色怔然。她知这孙儿十四岁上阵杀敌,亦听闻他朝堂之上一人舌辩全臣,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长身玉立,依稀可想象战场与朝堂之英姿,不过终究面对的是自家长辈,少了些许杀伐之气,只余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仿若一谦谦君子。
然则老夫人知道,这君子之态背后,这恳求之下,不过是敬她长辈身份,更是疼那女孩儿而已。如若他真要罔顾礼法,执意行事,根本不必来“求”她,她拿他也无法。
从前总说这孩子太冷清,对情之一字冷漠淡视,如今才知,绝非如此。
容老夫人心里又高兴,又惆怅,又有些莫名的不安,一时竟不知无言以对。
别过祖母,容翡缓步出来,沿湖回小容园。
一阵轻风吹过,深秋夜寒,已有点冷了。容翡拢了拢外衣,月夜下照着他孤单的身影。
很久没这么独自一人湖边漫步了。
不知何时起,每每这样的夜晚,地面上总是一双身影。
容翡想起方才祖母面前所说之话,捏了捏眉心,不禁失笑。
情之一字,他从未多想过,年少时仿佛便知道,那是一件可遇不可求之事,很多时候,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更是妄想,奢想。成亲,总是要成的,门当户对,媒妁之言,相敬如宾,从善如流,亦是一生。
那些年,容翡心如止水,负重前行,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直到小朗出现。
方知他内心深处,亦有柔软之处。方知情之一字,果真如刀似蜜。
他其实也没有变,仍旧是那个冷静,严酷,杀人不见血,穿梭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中的狠戾权臣。给他剑,仍可一剑封喉。对政敌,仍能灭他全家。对其他女子,仍是冷心冷面,毫无所感。
然而面对小朗,却仿佛有了另外一个容翡。许多事,许多话,情不自禁,从心底流泻而出。
这其实有点奇怪。
然而不可否认,因为这些,他的生命更加鲜活。
旁人看起来,仿佛这些年,都是他照顾她,守护她,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她,实则,一切都是相互的。如春风化雨,她也改变了他。
小容园内灯火通明,容翡走入,看见侧院亦明亮如斯,仿佛亦在等主人归家,不禁一笑。
有点晚了,还是不进去了。
容翡走到垂花门前,伸手拨了拨那小铜铃,叮当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亦是示意此间主人,该歇下了。
里头听到声响,一身影飞奔而出。
月光下,明朗提着裙摆,裹挟晚风,如月中之玉兔,跑到容翡面前。
显然她一直在等容翡,他一回来,便立刻迫不及待,匆匆跑出。
“子磐哥哥,我跟你讲,有件天大的事。”
第92章 . 九二 九二
“哦?什么事?”
容翡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少女, 她已是真正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然则眉眼间仍旧带着一股孩童般的纯净与澄澈, 受惊或开心时,便更显灵动有趣。
明朗憋了好一会儿, 就等着容翡回来说,正要说时, 却觉得容翡好像有点不对。她疑惑打量他, 却又看不出什么。仿佛, 他今日格外温柔。
“你怎么啦?”明朗反而问他。
容翡一笑,“没怎么。你要说什么天大的事?”
明朗马上被拉回了注意力,左右看看, 侍从们都已识趣避开,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睁的溜圆:“飞飞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谁了。你猜,是谁?”
“哦?”容翡眉头一扬,一阵风吹来, 看看天色, 却道:“到房里去说,外头冷了。” 说毕转身往正院走去, 明朗忙跟上。
一到房中, 便按捺不住, 向容翡讲述。
今晚赵飞飞潜入小容园——鉴于上次在落月楼与明朗大吵一架,口出绝交之词, 为防万一,只好偷偷摸摸来找明朗。
她与容姝儿一起,携酒来为明朗“壮行”, 吃喝到尽兴处,赵飞飞忽然拉住明朗,说有一事与她相商。
一问之下,登时明朗惊住了。
自打知道赵飞飞与容姝儿皆心有所属后,明朗心中好奇快要突破天际,却一直生生忍着,不过分打探二人隐私,一直等着她们自愿和盘托出。
终于等到了,然则真相却令人错愕。
“谁?你说谁?”
明朗张大嘴,无法掩饰巨大的惊讶与茫然。
“如果我没听错,她说的应该是那个马奴。”容姝儿亦一脸惊愕,倒还记得那个马奴。
“他有名字,叫陆青锋。”赵飞飞正经道,又带着点儿得意:“就知道会吓你们一跳。”
何止吓一跳,简直……简直快跳起来了好么。
明朗早将马场之事遗忘的七七八八,至于马奴,当时在场众多马奴,只依稀记得救下赵飞飞那人身形威猛,身手不凡,至于样貌如何,姓甚名谁,她又惊又吓的,哪还会关注那么多,若非今日赵飞飞提起,绝不会想起。
而这么一说,明朗蓦然记起,曾经赵飞飞那些表现“奇怪”的事——
马场受惊后,赵飞飞依旧隔三差五前去跑马。
赵飞飞曾愤愤提起马奴,骂他不识抬举,气的半死,恨不得杀人似的,而后却仍旧往马场跑,再被气的半死……
如此种种,都说的通了……
明朗与容姝儿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赵飞飞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马奴。
这种事,发生在戏本里或许充满江湖侠义般的浪漫风情,然则于她们如今的王朝,却着实叫人震惊。
明朗与容姝儿自然会站在赵飞飞这边,却不禁抚额,赵飞飞眼高于顶,为何最后挑来挑去,竟挑了个与她身份差却十万八千里的马奴,想也知道,日后情路必定多有阻碍。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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