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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兀拖背向城墙冲到前方, 一大片雪雹斜过后,他看清了前方的燕云军将领。
    那几乎已经是一个血人,即使不断有飞雪落在他身上, 仍然盖不住他一身的血腥和煞气。
    一波攻势过后, 他单刀匹马,状若悠闲地一手执缰, 一手持刀, 身下的一匹黑马缓缓在原地打着圈。
    长柄偃月刀的刀锋划在泥地里,成串的血珠滴入泥土,很快被落雪化开的水减淡了颜色。
    他的军队藏在风雪之外, 隐隐绰绰地看不清晰。
    兀拖眯起了双眼, 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二十余丈开外的这个人。
    这队燕云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时已经明白过来。
    这么说, 他们趁着木都调军过来, 已经攻破了郁洲城, 攻破了赤雁关?
    木都呢?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杀了?
    以他对燕云军的刺探了解,他们的骑兵顶了天也只一万人, 这一万人在短短的时间内攻破赤雁关, 又从燕回山绕回这里, 速度还不是一般地快!
    如此看来,面前这个年轻的燕云军将领, 还算有些手段。
    不过木都那种莽夫,守得住赤雁关才怪,真是太坏事了!
    兀拖咒骂着, 后退几步,两个骑兵方阵围拢过来,把他围在中心。
    又是一波雪雹飞扬而至, 元隆关的城墙已经被兀拖抛到了身后,风雪阻隔了那边的战况,所以他没有回头,全副精神都放到了面前的敌人上。
    来就来吧,赶快把他们解决掉,再转回头攻上元隆关的城墙!
    一万北狄骑兵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勒马屏息,士气高昂。
    方才的挑衅已经燃起了他们的血性和怒火,想要把方才偷袭的这队燕云军骑兵立即撕成碎片!
    兀拖身后的副将青措上前,道:“大将军——”
    话未说完,二十余丈开外那燕云军将领突然嘶声长吼:“蛇阵上!”
    他身后的风雪中冲出一队人马,人人手执盾牌长矛往这边冲了过来,那将领冲在当先,整支队伍呈大雁形,双翼自他两边展开。
    倏忽之间,队伍已至跟前,前排北狄士兵的长盾架成坚固的一排,以抵挡长矛的冲势。
    “轰!锵!”黑蚂般的北狄骑兵随着号角策马前冲,两军以极快的速度,极凶悍的姿态正面撞击到了一起,同样的彪勇无畏,同样的气势滔天。
    长矛刺穿盾甲,人被挑落马下,随即被双方后面冲上来的马蹄踏碎。
    风雪呜咽,大地震颤。
    雁头的年轻将领手中一柄偃月长刀大开大合,锐不可挡,领着一队人马破开一条血路,率先冲入北狄军阵中。
    手持长刀长.枪的燕云军主攻手压在雁形两翼,跟随他往北狄的中军主阵杀去。
    雁形在他身后艰难地往前推进着。
    “冲!”兀拖身边的副将青措扬起手中的长刀。
    号角声长声扬起,大量的北狄骑兵压上,左右两边冲击着燕云军的雁形。
    “收!”燕云军的后方传来一声长吼,雁形急速收缩,在雁头的后部缩成一线,跟随雁头,化为一条蜿蜒流动的蛇形队伍,像喷着毒液的巨蛇,随着蛇头的缓慢行进,把北狄骑兵的大军阵列分割为两半。
    压在雁翼两侧的北狄骑兵冲势落空,因着惯性无法收势,依然前仆后继地冲往前方,风雪之中乱箭突然飞出,顶上一片黑云盖过暴雪,化为箭雨呲呲落下。
    最前方北狄骑兵的冲势慢了下来,一排盾牌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将他们阻隔在这片箭雨肆虐之地,长盾挡住上方而来的箭矢,挡不住强弩射出的横飞之箭,一时间,战马厉声悲嚎,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杀——”
    盾牌兵倏然收盾,亮出尖利兵刃,凶猛地往前攻上来,人仰马翻的北狄骑兵在利箭的冲击下早已混乱不堪,燕云军的铁蹄势不可挡,如潮水一般漫过这片几乎失却了战力的北狄军阵,迅速从左右两翼包抄上来,与中心的蛇形队伍会师,再次展开成一个巨大的雁形。
    艰难前行的蛇头停住了,几乎快要杀到北狄中军阵前的那名燕云军将领长刀一挥,逼退身周一圈杀上来的北狄士兵,调转马头往后飞奔,周围的燕云军立刻围拢过来,一排排的长盾竖起,滴血的长.枪长刀霍然前指,围成一圈坚固的堡垒。
    堡垒中心人马交错,很快中军方阵已成,那将领转回中军,立刻一面大旗迎风展开,玄黑色的燕云军旗帜在风雪中刺痛人的眼。
    堡垒后方的燕云军迅速集结完毕,八千将士列为九个大阵,除中间的中军大阵外,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个阵呈半个扇形,交错着自中军阵向外发散排列。
    不到三刻钟,北狄的一万骑兵已被灭去一小半,加上之前燕云军偷袭灭掉的北狄士兵,在这支队伍攻击下折损的北狄人已不下五千。
    号角声扬起,北狄骑兵往后收缩,双方再次形成对垒之势。
    血肉横飞的厮杀暂时停止,杀红了眼的两军隔着风雪対持着,得以喘息片刻。
    林涵和闻嘉砚驱马从后方上前,一左一右立在主将身侧。
    闻若青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举臂揩去额角滴下的汗液和血液。
    闻竣、傅寒和江云方才随他一起冲在最前线,此刻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中军阵中的后勤兵手势熟练地替几人包扎。
    章远的后背破开了一条大口,铠甲已裂为两半,是被闻竣拖到马上转回中军方阵的,后勤兵替他包扎完毕后,失却了战马的他咬牙拿起长矛和盾牌,加入后排防兵的位置。
    闻若青环视了一下燕云军的队伍,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人员的折损很小,这场暴雪帮了大忙,只要再一个攻势,就能消灭掉大部分的敌人,他已做好部署,而他的目标,就是前方北狄中军阵中的兀拖。
    他摸出怀里一个小酒囊,喝光里面已被焐热的烈酒,把酒囊往地下一摔。
    兀拖注视着前方燕云军中军大旗下的人,心中怒火高炽。
    青措在一边道:“我听见他们的号令了,龙虎鸟蛇,看来这队燕云军用的阵势跟上次差不多,仍然是这几阵主攻,照我们上次的方法,等他们冲上来,就把他们堵截开。”
    兀拖沉着脸道:“不对,他们有变化,先以不变应万变。”
    话音方落,前方的燕云军猛然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前方的盾牌兵往两侧收缩,天地风云四个大阵向外冲出,在压上来的北狄军阵中率先冲开四道血线。
    兀拖身边的青措已经挥落马鞭,向着前方奔进。
    “堵住!”他高喊着,但是已经迟了,被四道血线破开的北狄士兵单兵孤城,很快倒在冲上来的龙虎鸟蛇四个军阵的冲杀下。
    像是血色的太阳辐射出尖利摄人的射线,整支燕云军队伍向前推移着。
    “合——”中军阵中的林涵破空大吼。
    八个冲在前方的军阵倏然合拢,汇集成两个大阵,一左一右向北狄军队的两翼斜杀过去。
    中军大阵在闻若青的带领下再次冲出,紧密地合成一个锥形。
    这个锥形尖锐锋利,迅速冲到了北狄大军的下一个矩阵内。
    千军万马奔腾之中,鲜红的血与下落的冰雹交错飞扬,雪花飘下来,又被卷到半空,天地迷茫得看不清方向。
    北狄军队已经被分割成几片,中军阵终于暴露在锥头之前。
    兀拖胯.下战马嘶鸣,他拽紧手中的大刀,暴喝一声, “让开!”
    前方的北狄士兵飞快往两边让开,兀拖高举长刀,“杀过去!”
    他一马当先,极快地掠过前冲的士兵,他身后的一队精锐骑兵厉声吼叫着,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一队精锐骑兵是兀拖军中最强壮矫健、骑术和刀术最顶尖的勇士,尽管只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北狄军队从中心向外掀起一波高亢的欢呼,已经被燕云军杀得七零八落的士兵士气大振。
    燕云军的锥头停了停。
    两军的最高统帅在横飞的兵戈血戎间对视了片刻。
    闻若青长刀一挥,马头一转,让开两步,他身后的林涵冲了出来。
    整个锥形向外散开,中间的燕云军骑兵亮出尖利的獠牙。
    这是从林涵的骋风营里精挑出来的一千勇将悍兵,一直被闻若青仔细地护在锥形阵的中部,修鳞养爪,养精蓄锐,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消耗掉什么精力。
    身经百战的他们被奋勇无畏的同袍同泽护在中心,胸中早已燃起冲天的血性和斗志,此刻杀气腾腾,如猛虎归山,凶狼扑食。
    刀枪铮鸣,战马刨蹄,他们的战意似即将破堤的洪水,早已经按捺不住。
    这支如出鞘利剑般等待鲜血祭锋的队伍,是闻若青专为对付兀拖这一千精锐而设置保留的,此时他也只匆匆扫视了一眼,大喝一声,带领锥形阵边上的将士们往边上杀去,把这片战场留给林涵和他的这支队伍。
    “杀——”林涵手中的长刀斩风破雪,一马当先朝着兀拖飞奔而去。
    “杀——”无数的嘶吼暴起,两支双方军队中最凶戾刚硬的队伍碰撞到一起,随即如猛兽般互相撕咬着,难解难分。
    闻若青没有回头,他相信他的队伍,相信他自小在军营里一同长大的战友,定能于万马枪戈中斩下敌军首脑的头颅。
    身周涌上无数敌人,经过长时间的拼杀,他手中这柄偃月刀刀锋已折,随着最后的一次挥出,偃月刀架住一个北狄士兵的大刀,刀锋断裂,残刀被他略一旋转,尖锋划开那人的咽喉。
    他丢了刀柄,一把抓住一名敌人手中的枪杆,枪头倒转,疾如闪电刺入敌人胸膛。
    快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己方的天阵和龙阵队伍,八阵合为两个大阵分别杀开,在头一波攻势后又分开包抄围剿,如今整片战场上的北狄士兵已所剩不多。
    一杆长矛斜飞而来,插入闻若青胯.下战马的后腿,黑马嘶声悲鸣,这匹马受了多处伤,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坚持,他挑飞一名敌人,纵身跃上敌人的马背。
    腾挪之间,他目光撩过后方,看见林涵刀光纵横,斜斜劈入兀拖的左肩,兀拖在马上摇晃不止,另一名燕云军士兵纵马驰过,一杆血枪挑起兀拖的后颈,林涵大刀一挥,鲜血飞溅中兀拖头颅已被斩下。
    “主将已死!引颈受戮!”林涵仰天长吼,刀尖挑起头颅高高举起。
    正陷入苦战的北狄精锐骑兵蓦然间一个闪神,当他们看清那刀尖上挑起的头颅果真是他们的主帅时,燕云军的锋锐刀锋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掣电而来。
    “主将已死!引颈受戮!”燕云军中暴起无数磅礴的喝声,战场上幸存的北狄士兵茫然而顾,惊惶间被气壮势威的燕云军追剿赶杀,很快倒在尸殍残肢遍地的战场上。
    几方队伍胜利会师,一场恶战后,燕云军人人身上都浴满鲜血,如猛兽一般红着双眼,气喘不止。
    闻嘉砚手中挑着一个头颅,哑声说:“这人我认得,当日六叔带七叔回营之时,就是这人领军在后追赶。”
    闻若青大笑几声,“好!”
    他吩咐林涵和闻嘉砚:“你们清点一下,重伤的人和后勤兵暂时原地休整,无伤和轻伤的人半刻钟后列队随我去城墙。”
    闻竣捂着冒血的左臂,问道:“六爷,您的伤要不要紧?”
    闻若青笑道:“还好,裹一裹就行,你和傅寒他们也留下吧,战事完毕后会来接你们回营。”
    半刻种后,轻伤的五千余名燕云军跟在几名主将身后,朝不远处的关墙冲去。
    穿过厚厚雪墙,前方伤痕累累的关墙现出身形。
    暴虐的风雪渐渐收势,雪粒冰雹已停,只有鹅毛般的雪花还在飘舞。
    城墙上的厮杀还在继续,最后一波的北狄骑兵还在登墙。
    震天的喊声从身后传来,雪雾中冲出大批人马,正在攀爬的北狄士兵没有回头,以为是己方的后援队伍。
    燕云军骑兵冲到城墙下方,翻身下马,顺着北狄人架着的云梯和攻城塔楼攻了上来。
    “兀拖已死!束手就擒!”
    城墙上还在拼杀的北狄士兵听见下方传来的呼声,疑惑之下气势不觉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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