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晋相,徐谦徐公子可是天下最讲信义的人了吧。”一老臣颤颤巍巍地反驳。
“你也知那是晋相?若是东晋帝君坚决不退兵,他又能如何?”魏渊心急火燎地反驳,吓了众人一跳。他平日风轻云淡,这么着急实属第一次。
赵恭微微抬手,示意魏渊不要再说,他这一个多月都在想,只要能保住蜀都,他什么都能做,今晨这箭来了,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即使别人再怎么争辩,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颜俞,你有何想法?”
颜俞兀自坦然一笑,天下归一,他年少时的梦想,他曾说过为此可不惧魂灭,如今这一日就要到来了,只是终究是对不起赵肃的,他没能做到答应赵肃的事情,保蜀中百姓,扶持赵恭。
不过,以东晋这两三年的表现来看,若是秦正武统一了四海,百姓过得也不会差,赵肃应当不会怪他了,就算要怪,他也没法子了,油尽灯枯,如果这副残躯还能换来片刻的宁静,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颜俞手中握着那箭,聚起全身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声答道:“若俞一人抵得过蜀都万千百姓,俞,万死不辞!”
魏渊愣了,他以为以颜俞那颠倒是非黑白的伶牙俐齿,再怎么样他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可是他竟然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请帝君容我与兄长道个别,傍晚时分,俞自会出城。”
这可真是最好的结局了,颜俞主动要求出城,蜀都甚至不会非议赵恭一句,赵恭点头,派人去与晋军交涉,便遣散了诸位大臣。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李益)
“俞儿你这是何苦?”魏渊还存了一丝挽留颜俞的心思,“你一出城,便命在旦夕,兄长不会杀你,可东晋帝君却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颜俞平静回答,“俞儿这一走,蜀都便守不住了,但俞儿与兄长说一句交心的,他在外面,即使我不走一样守不住,拖得太久了······”
“所以你便想趁早了结是吗?用你的命去换是吗?”
“知道他想要我的命,我是很欢喜的,兄长也该庆幸,我这条命,还值一座城。”
魏渊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话:“俞儿你······”
“俞儿这一生,经历过生死,大起大落,佩过相印,也下过牢狱,有明君,有良师,有益友,有甘愿为了我放弃故国的兄长,还有,有过安南的桃花,聚峰的雪,永乐江的水,此生已无憾。”
“最后的愿望,不过是见他一面而已。”
“只要能再见他一面。”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兄长成全我吧。”
颜俞傍晚出城的消息在晋军的营地里传得沸沸扬扬,将士们欢喜异常,颜俞出城就意味着蜀都破了,天下归一,他们就要回家过太平日子了。
赵飞衡自然也听说了,急急忙忙跑去拦徐谦:“你放他一马。”
徐谦不想跟他谈颜俞,偏开头说:“赵将军这样实不像一国之将,国要灭了不担心,反倒担心一个异姓之人。”
“你们都打到这里了,我担心有什么用?他死了,蜀中才是真要灭了。”
“他对你们,有这么重要么?蜀中又不是没人。”
赵飞衡痴傻地走了两步:“你不明白,是他把蜀中从一个人人欺辱的小国变成后来能与你们东晋平分天下的大国,是他在我王兄最艰难困苦的时候选择了毫无希望的蜀中,他是我整个蜀中的恩人。没有他,蜀中早就亡了。”赵飞衡说着已开始掉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赵飞衡戎马多年,流血都是常事,却只有这会提起颜俞才哭,“你听说他并相三国的时候吗?其实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好听。他只不过从一个地方奔波到另一个地方,什么都要做,他也不是这几年才身体不好的,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是用命,换蜀中苟活了这么些年。”
“收回四城的时候,他连着半个月睡在粥棚里,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醒来就到处安顿百姓。”赵飞衡突然冷笑一声,“你知道他怎么收回四城的吗?他在安南楚宫里,受尽了李道恒的□□,一路发着高烧回来······”
“你说什么?”
赵飞衡看着徐谦一脸震惊,却不觉得奇怪,颜俞这样的一生,谁不震惊呢?“是不是没有你想得那么风光?他不是为了富贵才来到蜀中······”
“我问你刚刚在说什么?”徐谦揪着赵飞衡的衣领,猛地将人推到了墙上。
赵飞衡被吓傻了,纵使他认识徐谦时间不长,也知道这人不轻易动气,更何况是这般疯狂的模样。
“你说他,受尽□□?”徐谦声音颤抖。
赵飞衡缓缓点了点头。
徐谦忆起那时在楚宫外送他和关仲阔离开,自己拉着他的手,哭着说他还在发烧,他竟然······徐谦没法再想,蓦然松开了赵飞衡的衣领,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赵飞衡不明所以,在他背后开口追问:“你是他的兄长,为何一定要杀他?他对百姓,对天下的情意并不比你少。”
“不,”徐谦站住,却不回头,只涩涩开口,“我不如他。”徐谦想,他对颜俞和这个天下都了解得太晚了,否则不会一开始就那样固执地推着他远离自己,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无法挽留与弥补的伤心遗憾。
徐谦下午就开始在城门不远处等着,一道前来的还有项起和几队士兵,颜俞是蜀中的希望,几乎全军将士都在等着看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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