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棠在床上躺足了一周后谢方寒终于同意她下床去院子里放放风。
湖城的城主府修的不错,她们住的这处院子景色更是错落有致,小花和在郦城时一样,天天神出鬼没,只是每晚必定会来给她切一次脉。
“今天麻烦你了。”晏瑜棠看着小花目带歉意。
她没带侍女,谢方寒不放心她自己,所以特意喊了小花回来陪她,小花有多忙她是清楚的。
小花摇摇头,话依旧不多,“没事。”
似乎是怕她多想,小花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湖城的事并不多。”
湖城的事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她来了也不过是接替谢方寒做一些扫尾的事。
晏瑜棠:“湖城现在什么情况?”
这些天只要她一问起湖城的情况,谢方寒就用“身体没恢复,不要费心神”这种话堵她,搞得她这几天还以为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有一点棘手。”小花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踌躇。
“怎么?”她追问说。
“公仓的粮食找到了,被均匀的分在了湖城的几个大户的私仓里,谢…将军想要讨回,但是那几个大户都不配合,这批粮食的数量不少,若是真的救灾也就算了,但是掐在几个人手中,可能会生出变故。”
小花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说完以后脸上写满了不习惯,紧紧的抿着唇,似乎是十分抗拒开口。
“你平时也这么叫她?”晏瑜棠憋着笑看着她。
刚刚小花话里不自然的停顿她听到了,小花的身份谢方寒也和她说过,她还挺好奇她们俩人互相是怎么称呼的。
小花听完晏瑜棠的问题,目露思索,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回道:“我平时也不主动叫她。”
她是奴,谢方寒是主,只有谢方寒叫她的份,哪有她叫谢方寒的时候。
晏瑜棠听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想到那个不着调的人,她也是十分的无奈,“方寒并没有拿你当外人,若是有必要,你就直接喊她的名字,她不会怪你的。”
小花不答,也不知道是装作没听见,还是不敢应。
晏瑜棠也不纠结,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正事上,“那些湖城大户不肯还粮也是正常的,粮食不像官银底下还盖着戳,粮食就是粮食,只要他们咬定不是,我们也没法用强硬的手段抢回来。”
晏瑜棠拍了拍袖子,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走吧,陪我去见见赵大人。”
赵为之被带上来后,晏瑜棠便屏退了周围的人。
“赵大人伤势可好利索了。”晏瑜棠问的真情实感,要不是她亲自命人打出来的,倒是真像是她十分关心一样。
“托殿下的福,好的差不多了。”赵为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小花之前给她们传过消息,说是这个赵为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这几次她们见着,到不这么觉得,八面玲珑没感觉到,骨头硬倒是真的。
“听说赵大人入仕之前,曾是我外公的门生。”晏瑜棠不动声色的开始试探。
“是”赵为之应下,“当年我上京考试,不料考前突然染上恶疾,廖大人宅心仁厚将我安置下来,之后我便成了廖大人的门生,大人不愿我折损前途,第二年还出资助我科考。”
“我自幼父母双亡,廖大人对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
剩下的话晏瑜棠觉得自己也不用问了。
她外公去世的早,赵为之却还记得这份恩情,廖涵找上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而且这事本身对百姓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只是赵为之自己,事毕之后注定是要折了的。
晏瑜棠看着赵为之,在心里思索着其他突破口,他既然是存着死志的,一般的说辞也说服不了他。
“殿下不必费心,淑妃娘娘在许久之前便同我说过这件事的后果,我无妻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怕的。”
赵为之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晏瑜棠一时间也有些无力。
说到底也算是替她母妃做事的人,她能做的也是有限……
小花感受到了身前坐着的人的烦躁,犹豫了一会,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晏瑜棠转过头意外的看着她,看着不像是被吓到了,还对着她笑了笑,无声的用口型说了“我没事”。
小花想了想,弯身凑到她耳旁小声的道:“挟恩图报。”
晏瑜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花这四个字倒是点醒了她,赵为之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么白白的折了,也是百姓的损失。
“赵大人。”晏瑜棠叫道。
赵为之身上还带着锁链,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身上的锁链也是跟着叮当作响。
“殿下有话请说。”赵为之给足了她面子。
晏瑜棠抿了一口茶,将酝酿好的说辞抛了出来,“赵大人愿意替我母妃做这件事,一是因为我外公当年曾施恩于你,二是因为这件事对百姓并无害处,究其结果,最后也不过折的是大人自己,对吧。”
赵为之看着她眨了下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晏瑜棠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赵大人是因为我外公当年的恩情愿意帮我母妃,那敢问赵大人,这恩情是否有余,您也是否愿意帮本宫?”
赵为之听到后面,眉眼之间带上了鄙夷,“晏清殿下这是要挟恩图报?”
晏瑜棠笑着点头,“是的。”
赵为之看着她,神色逐渐冷了下去,“那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晏瑜棠听他拒绝,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甚,“赵大人不先听听我让您报什么么?”
赵为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似乎是笃定晏瑜棠要说的是什么内容。
晏瑜棠不气不恼,反而是有几分欣赏这位“硬骨头”的赵大人,也不吊着他的胃口,对他直接说道:“赵大人心思缜密,这件事办的着实让人挑不出大毛病。”
“公仓里的屯粮以救济赈灾的名头分发到百姓的手里,这一点我并不介意,可赵大人只是选择存放在城中几家大户的私仓里,我思来想去应该是大人担心知道的人太多,影响您接下来的部署。
那我想问下大人,这些大户若是反悔,私吞了官粮,您到时候身陷囹圄,又有什么办法牵制他们?”
赵为之:“……”
晏瑜棠抬了抬手,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自己做了回答:“赵大人部署的这般完善,想来是有心腹拿着那几位大户画押的字据,若是他们事后按约放粮还好,若是不办,那字据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赵为之看着他,表情并无变化,倒是垂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的晃了一下,晏瑜棠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小花却是注意到了。
晏瑜棠顿了顿继续道:“大人的那位心腹眼下想必还藏在湖城中,不过这么大的城,想要找出来估计也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殿下才智过人,也无愧淑妃娘娘再三嘱托臣小心。”赵为之硬邦邦的说了这么一句,算是肯定了晏瑜棠刚刚的推测。
本是肯定,到了晏瑜棠的耳里却生生的成了一梗,卡在她的嗓子里,教她不得不暂时息了声。
她母妃倒是十分了解她,为了绊住她还反复的提醒别人小心,真是……用心良苦啊。
小花注意到她情绪的起伏,不着痕迹的又拍了拍她的肩。
晏瑜棠呼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现在不是她低落的时候。
“我之前一直在想赵大人的布置真的这么完善么?想了半天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的,谢将军在外面奔波了几天都找不到突破口,赵大人自己又是不惧生死的,似乎就成了一个必然的局面。”
“可真的是这样么?”
“如果,来赈灾的并不是我和谢方寒呢?”
一直面无表情的赵为之在听到晏瑜棠最后一句话后,神情终于不在平静。
晏瑜棠看着他,开始反客为主:“赵大人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基于来人是我和谢方寒,我母妃既然和您说了要小心谨慎,那肯定也是和您说了我和谢方寒的为人。”
“所以您做了这些布置,是笃定我们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您确信,我们不会做为难百姓的事。”
赵为之原本淡然的面目有些维持不下去,在合乎礼法的情况下,湖城的局面已经是定局,可若不合乎礼法呢?
听闻那位谢小将军行事诡谲,颇为大胆,既然她们能查到粮草的走向,再设局倒也不是不可能。
“赵大人在想什么?”
晏瑜棠出声打断他的头脑风暴。
“大人别紧张,我刚刚就说了,并不在意公仓里的粮食进到了百姓的口袋里,或者说,大人能这么做也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眼见赵为之还是一副提防的模样,晏瑜棠也不得不把话摆开了说,“那些堤坝虽然是人为损坏的,但是我手下去探查的人也如实回禀我,说那些堤坝修建时用料敷衍,就算这次大人不让人掘开,最多也就能撑个两年的光景。”
“两年后是个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索性这次一起处理了,永绝后患才是上策。”
“再说到公仓里的存粮,堤坝被毁,湖城大多稻田都被牵连,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有了这些官粮撑到明年没什么问题,眼下非战时,又无天灾,主动除去暗疾总比被动接受结果好上太多。”
“殿下真这么想?”赵为之试探道。
“自然。”晏瑜棠点头,“我唯一担心的不过就是粮草数量过大,若是被挪用他处,恐是平生波澜。”
赵为之无声的垂下眼,似乎在辨别晏瑜棠话中的真假,良久他才重新出声:“不知殿下刚刚是想让我如何报恩。”
晏瑜棠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暂时相信了自己,心里顿时也是松了几分,她现在有点理解谢方寒曾经的话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的是一件累也不累的事。
晏瑜棠:“湖城的事不论是真是假,赵大人都脱不了干系,轻则罢黜官职降为百姓,重则押解回京秋后问斩。”
“我观赵大人一开始是存了一死的心,可眼见天下将乱,正是需要大人的时候,不知大人可还愿为百姓谋事。”
“不为皇权,只为百姓。”
赵为之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错愕的表情,一位皇朝公主,竟然对他说“不为皇权,只为百姓。”他如何能不惊讶错愕。
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晏瑜棠郑重的说道,“是。这就是我让大人报的恩。”
赵为之虽是跪在地上,但腰板却直的像是要捅破天,他看着晏瑜棠哑着嗓子道:“若真如殿下所说,罪臣赵为之,万死不辞!”
晏瑜棠看向他的眉眼不再凌厉,连语气都变得温和:“希望赵大人能早些适应西北的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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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我掐指一算,我那一亩三分地的配置有些豪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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