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都在噩梦中惊醒,无数次想过自我了断,可他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如果他死了,司徒声也会没命。
太上皇用司徒声牵制嬴珰,私下则一直在为他调养身体,希望他能继承皇位。
但他很清楚,待他继位的那一日,便是司徒声的死期。
而在那一日,他必须要在司徒声和他母亲之间做个抉择,亦如四年前的那一夜,他放弃他父亲和鱼娘一样。
其实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从小到大母亲都不爱与他亲近,他幼时病的要死要活,都是父亲和司徒声陪在他身边。
为母亲放弃鱼娘,是因为父亲长跪不起。
就如同司徒声所说,他对不起鱼娘,也对不起父亲。
如今,又到了抉择的时候。
太上皇死,他母亲也会死。
司徒声为了母亲,不会动手杀太上皇,但太上皇不会顾忌母亲,必定会杀死司徒声。
这是一盘死局,而打破死局的人,只能是他。
他必须要司徒声恨他,让司徒声认为他是为了权利不顾一切的卑鄙之徒。
也只有这样,在他杀了太上皇,也间接杀掉母亲之后,他自尽而亡,司徒声才不会愧疚一生。
他必须要表现出对权利的渴望,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岚才缓缓伸出手去,从太上皇手中接过了诏书,强扯出一抹笑容。
太上皇似乎还想对他叮嘱什么,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他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宝乐公主瘫倒在地,齿间大口大口的溢着鲜血。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只瓷瓶,那贴在瓷瓶边缘的红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小字——鹤顶红。
那是她在普陀寺就准备好的鹤顶红,她一直不敢面对现实,起先是为了给家人复仇而逃避,后来是为了司徒霍和司徒声而逃避。
那日在普陀寺里,林瑟瑟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她的心思。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司徒声就是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但司徒声不说,她就装作没有这回事。
她贪生怕死,又胆小懦弱,这十几年里,她千百次想要自尽,可她拿起刀来却又想要退缩。
多亏了司徒岚这一剑,才给了她服下鹤顶红的勇气。
宝乐公主在笑,看着他的眼睛笑:“赢苏,你说错了,你什么都没得到。”
她的唇角不断溢出黏稠的血液,但她依旧在笑,笑的这样开心。
他的牙关似乎在打颤,整个人犹如置身于腊月寒雪之中,冰冷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他跪倒在她的面前,狠狠掐住她的下颌,浑身抖如糠筛:“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咬着被鲜血染红的牙齿:“你害我父皇,杀我兄长,逼死我母妃……”
他面目狰狞的吼叫着,打断了她自怨自艾的陈述:“赢妤,你知道你那猪狗不如的父皇,是怎么对待我母亲的吗?”
“他恨我的存在,因为我的存在,万贵妃才会与他离心,所以他每次醉酒后,都会带着五六个太监,让他们当着我的面,用腌臜下作的手段玷污我母亲!”
“整整十五年,你知道他几天醉一次酒吗?十天,三天,还是五天?!”
“你知道你那伪善的兄长,又是如何作践我的吗?”
“他说我长得像女人,还说我有个下贱的母亲,让我离你远一点。可我把狗洞堵上,你就找人通开,他觉得我无视他的警告,就学着你父皇的样子,命他的侍卫强了我……”
“那一年我才十岁,我大小便失禁,趴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对,你在吃着你的珍馐佳肴,躲在你父皇母妃怀里,跟你兄长撒娇。”
太上皇猩红着双眸,死死叩住她的下颌,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赢妤,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要让他们这样糟蹋我?”
他用力嘶吼,颈间凸起道道青筋:“你委屈,你凭什么委屈?你要搞清楚,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一家子先来招惹的我!”
第87章 八十七个皇后
他的五官扭曲,眸底藏着无尽的悲凉,整个保和殿都回荡着他痛苦的嘶嚎:“你教我善良,可是你告诉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许是吼得太过激烈,他被口水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两声后,他倏地吐出一大口污血。
这血液并不算鲜红夺目,但就是刺的她面容惨白无色:“你,你……”
他不是说,即便她死了,他也不会有事吗?
她亲眼看见的,他抓来了两人,在她面前施展了续命术,被续命的人死了,续命的人依旧安然无恙。
他怎么会吐出黑血?
太上皇看着她的眸光略显涣散,他唇边缓缓扬起一抹带着嘲弄的笑容:“对,我骗了你。”
“续命术,须续命者心甘情愿献命。续命成功后,有一人逝世,另一人亦然。”
那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续命术又怎么会成功?
不过就是他抓来糊弄她的,因为唯有如此,她才不会再去自尽,而是想着办法的杀掉他。
她的五脏六腑缠在一起绞痛,但比起那阵阵钝痛,她更难过的是,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天生性恶的白眼狼,是他对她恩将仇报,也是他杀掉她无辜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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