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却是见过岑缨的,她也记得阿年,一时有些莫名,不过见到周玄清满眼都是阿年的模样,忍住了即将要出口的话。
众人便一起往前厅去,杜家老太爷喜欢热闹,吃饭向来是一大家子坐在一处,今日也依旧按着从前来。
大家都走在前头,周玄清站在一边,等他们都走过去,岑缨没有注意,杜安城却是瞧着他摇头笑,并未戳穿。
阿年低着头想绕过去,却被周玄清一把拉住了,语中带笑:“怎的到了如今,还这般怕羞?”
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会成婚,好像只有阿年不知道似的,与从前一样,和他在一处,动不动就羞红了脸。
阿年四处看,见众人都在前头,松了口气,往一旁嗔了一眼。
周玄清心头一荡,径直牵着她,随着众人一道往前厅去。
“这不是清儿从前的侍妾么?”国公夫人没忍住,和杜安城走到一处,到底是问了出来,“大哥,你又怎么认识阿年的娘?”
杜安城叹了口气,见阿年母女已经不见了身影,才轻轻说道:“她们母女俩命不好,阿言,你还记得从前的楚家么?”
国公夫人点头,她还未离开杜家时,楚家与杜家也是有联系的,楚家家主和老太爷是朋友,不过楚家有些神秘,大家走的并不深。
“楚家有些秘法,在当年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儿,最后满门都没了,只有一个小子逃了,听说是叫楚云来着……缨娘和阿年便是侥幸逃掉的,我猜着,大概缨娘是躲不过,才将阿年送进国……”
周玄清在两人后头听的分明,想到楚云从前说过的话,脑中似有什么炸开,心头猛跳,又看了眼阿年,发觉她并未在意,心头不由略松。
“舅舅,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何必再提?”
杜安城不禁点头,“不错,都是陈年旧事,都过去了。”
大概,已经无人再追究了。
周玄清知道母亲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此次过来,他只想尽快将自己和阿年的婚事给定下来。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心不在焉,岑缨更是食不知味,阿年被周玄清在桌下拉着手,也不敢挣脱,生怕被人看出异状。
入了秋,永城早就变得凉爽了,尤其是夜里。
杜家的园子便在中央,各个院子皆是围着这园子建成的,外头就是湖,到了这时候,晚上在园中消食,实在十分享受。
蛙声一片,鸣虫遍野。
周玄清在园中一株粗壮槐树下站了半天,终于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踩着草叶,悉悉碎碎的。
“你找我?”
第76章 (改字) 并肩的第二天……
岑缨面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的周玄清, 他与阿年无疑是相配的,只是阿年到底身份低微, 阿年虽貌美,可靠着美色,这爱意又能撑几时。
她不知该如何与阿年说,这么些日子,阿年满心的期待,她是知道的,少女眼中含了春, 怎么都藏不住。
见她面色平静,周玄清连忙拱手行礼,“玄清见过伯母。”
岑缨立在那一动不动,只静静瞧着周玄清, 眸中无波。
周玄清有些忐忑, 思忖了两瞬才开口:“伯母, 您不怪我将阿年送到这来?”
岑缨苦笑:“怪你又如何, 阿年不怪你就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宁静,周玄清唇翕动了半天, 终于无奈道出。
“伯母,有些事,我们不需要对阿年说的。”周玄清完全没有拐弯抹角,直直望向岑缨的眼睛, 双目澄澈, 不带一丝躲闪。
他长的英气, 语气平缓,看着温和无害,容易叫人松了警惕。
可岑缨面色却有些发白:“你, 你知道什么?”
周玄清瞧着她,表情并没什么大变化:“您莫怕,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伯母,我认识一个叫楚云的年轻人,就是他护送阿年来永城的,当年,我曾有幸听他讲过一个故事。”
岑缨身子分明晃了晃,扶着身侧的槐树,良久才缓过气,“我并不打算告诉阿年这些事,可我也并未瞒她,她父亲的确是死了。”
又冷笑着瞧他,满眼讥讽,语气冷飒:“怎么?你想做什么?”
周玄清没有在意这嘲讽,他叹了口气,紧紧看着岑缨的眼睛:“伯母,我若是怕,便不会找您单独出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希望您能诚实的告诉我。”
岑缨满脸戒备,细致的瞧着周玄清面部每一丝变化:“我可能给不了你答案。”
周玄清见她防备的紧,悠悠叹了口气:“伯母,无论您因何缘故将阿年送进了国公府,可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您莫要执迷不悟,我若是真的介意,或是想籍此得些好处,我压根不需要来找您。”
“认识楚云,是偶然,知道这件事情,我都觉得我很幸运,伯母,我想通的那一刻只感到庆幸,幸好知道这件事的是我,不是旁人。”
岑缨与阿年有一双很像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瞳漆黑,却比阿年多了许多沧桑悲怆,此时更是凉意入骨的瞪着周玄清。
“你想说什么?”
周玄清见她面色松动了些,心里也松了口气,向四周望了望,月挂中天,映照着阴影外的一切,只有间或几只飞虫穿过,枝影摇晃,并无旁人。
他神色十分认真,“伯母,除了您、楚云和我,还有谁知道阿年是大皇子的女儿。”
岑缨死死的盯着他,眉头紧皱,眸中透出狼一般的狠厉,似是周玄清敢再说一句,她就要扑将上来,将周玄清撕的粉碎。
周玄清丝毫没有停顿,他甚至走近了一步,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伯母,当年的事,已经是上一辈的恩怨了,大皇子早已伏诛,荣登大宝的,是当今皇上,我国公府和太师府,确实为当今圣上出了许多力气……”
“可如今都已经过去,阿年和您能得以幸存,这本就是老天保佑,您一定要阿年陷进这上一辈的恩怨么?我今晚找您,便是想告诉您,此事入了我耳,便是死,也再不会有人听到。”
这上一辈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折磨他,他本就痛苦万分,如今虽好了许多,可终究在心里留了痕迹。
阿年明显便不知道那些事,她活的单纯通透,到了如今,又何必叫她难过。
他既是要娶她,自是要护着她,不叫她伤心难过才是。
岑缨眯了眯眼,眸中精光闪过,好半晌才吁了口气:“你不过是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劝导我,若是当年,是你们败了呢?那你,也未必配得上阿年。”
周玄清没有得到答案,心头有些不安。
“伯母,您难道希望阿年做那皇家子女?当年即便是我们败了,那也与我无关,或许我也会死,也或许跟阿年一样,卖身为奴,可那都是上一辈造下的苦果,何必要叫我们来承受?”
岑缨冷笑起来:“呵,按你说的,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报仇了,上一辈的事儿,你没有承受,叶繁星却承受了,你享受的,他却未能享受过,你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呢?”
“伯母,我承认我比他幸运,可您为何要将这些不存在的可能安在我的头上,我并未参与那些事,我也控制不了,我能控制的,仅仅只是当下,我能保护阿年,叫她免受苦难。”
周玄清没有急躁,只是娓娓道来,今日早上用完饭,送阿年回去后,他心神不宁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和岑缨摊牌,他要护住阿年,掐断所有的不可能。
“阿年的好我自是知道,我从前虽不明白,可我只是学的慢了些。”
周玄清见岑缨不愿松口,有些着急,“伯母,阿年与我是真心相爱,我若对她有别的心思,她难道真的能逃过我的手心?”
虽说国公府声名不怎么样,可他也是自己努力走到如今这样子的,阿年不过是个丫头,若他真的想强求,阿年哪里能躲过去?
更不说他花费的这许多心思,桩桩件件都是以阿年为主。
又想到岑缨是同意叶繁星娶阿年的,心头更是有些发酸,他难道比叶繁星那油嘴滑舌的还要不如么?
岑缨扶着树干的手,渐渐收紧,指甲戳进了掌心,她抿了抿唇才说道:“情爱一事,从你父母身上便能窥见一些了,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你家的男人。”
“谁能知道,你将来会不会背叛,或许你将来会爱权力胜过阿年,到时候她的处境才是堪忧吧?”
嫁做商人妇并没有什么不好,叶繁星是能照顾好阿年的,他瞧阿年的眼神,虽没有爱意却很真诚。
周玄清目瞪口呆,又苦笑起来,他父母的影响,可真是深远的紧,外人瞧着都不放心,难怪从没有清贵世家主动来与他结亲。
“伯母,您若是不信我,我可与您发誓。”
周玄清抬手立誓,神色肃穆,极是认真,“我此生只会娶阿年为妻,绝不会纳二色,也绝不会有二心。”
“我知道您心里是想阿年好的,我今日找您,便是想要问您,你是否想告诉阿年此事?又或者……”
周玄清顿了一下,眸子紧紧盯着岑缨面色,“又或者,您想让阿年认祖归宗?”
他很怕听到不同的答案,阿年若是被搅和进来,无论阿年怎么选择,这件事总会在她心头扎根,如同一根肉中刺,不动则已,动了便是伤筋动骨。
岑缨面色有些恍惚,眸中现出一丝茫然,闻言本能的迅速摇头,阿年是她亲生女儿,她不想叫阿年送死。
“她连姓氏都不曾拥有,何谈认祖归宗?”岑缨声音有些喑哑,却说的铿锵有力。
周玄清心头大大松了口气,看来知道的人不多,事情不糟,又诚恳的看向岑缨。
“伯母,此事绝不会传出去,我舅舅也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他们也不会乱说的,您放心,阿年的将来,我一定能将她护好,不叫她受一点苦。”
秋夜微凉,偶有一声鸟叫,在这疏影横斜的园中显得格外凄凉。
岑缨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君,明明心里不是很喜欢,可他说话的样子和那十拿九稳的语气,莫名叫她安心,许是这种世家子弟自小便是如此,就好像那人一般。
无论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从来不做什么没把握的事儿,可到了了,终究是败了,她们这一族,也落得个家破人亡,连她都只能跟着母亲姓。
罢了罢了,今日还说过,小儿女的事儿,她不掺和,左右阿年后头还有她,无论阿年如何,她都不会叫她孤孤单单。
“你……”岑缨语塞,不知该怎么跟周玄清说,阿年的一切,他确实都处理的不错,她又想起另一个人。
“楚云,他可还好?”
其实看到云央脸上面具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可那日她并未看楚云的脸,这技巧,在楚家也只是传男不传女。
周玄清点头:“嗯,他如今很好,或许将来,会更好。”云央与他的关系明显要缓和多了,或许不久,就要喝到喜酒了。
岑缨遂点了点头:“那就好,他并未见过我,你也不必跟他说起这事,就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吧,这世上,本来也没有楚家了。”
周玄清此时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只要岑缨不动那些心思便好,阿年终究是她亲女儿,如今的生活已是安稳,若是再出动荡,恐怕国公府也会受连累。
“伯母,您此次便随我们一同回玉京城吧,您是阿年的母亲,阿年也离不开您。”
才认下母亲不久,若是又要分离,周玄清都觉得阿年有些可怜。
岑缨苦笑摇头,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好过,如今出了口,反倒松了口气,脚下也总算是站稳了,手在树干上拍了一下,卸下一口浊气。
“不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其实也不习惯呆在玉京,我可能会留在永城,这地方,适合我。”
周玄清欲言又止,可又不好开口。
岑缨见状,几不可闻的笑了:“至于阿年,她自会随你走,只要她愿意。”
指了指心口,神色庄重,“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夫妻过日子,不是只有一腔爱意就能走下去的。”
又觉得自己有些啰嗦,微微叹了口气:“望你在不顺心的日子里,能想想今日,你对我说过什么,又对阿年承诺过什么。”
第77章 并肩的第三天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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