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染血,像是刚从浴血的地狱中爬出。
皇后不敢相信这与之前那个素净的少年是同一人。
她听着唐泽旭森然的话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不怕他,只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到我们前面去?”
唐泽旭咧嘴一笑,被血染红的面容之下,一口白牙格外显眼:“我进宫的路上,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在太后那儿见过的宫廷舆图。思来想去,这条路撤退最方便,就爬墙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被我赌对了。”
太子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看了眼舆图?”
唐泽旭身旁的年轻小将也同样浑身是血,笑着冲太子答话:“太子殿下不必惊慌,我们小将军在大漠里迷路七天七夜还能找到敌军主力,追踪您不在话下。”
这事太子当然记得,唐泽旭也正是因此而一战成名。
当时太子怀疑这可能是唐元明为儿子铺路而编造的功绩,如今见识到唐泽旭非凡的军事能力,即使双方身份敌对,太子也不得不对他感到敬佩。
“您还是束手就擒吧,大家都是大周子民,我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唐泽旭迈步上前。
太子冷笑:“那你为何不束手就擒?我难道就想自相残杀了吗?”
“你今日若不发动宫变,哪会有如今的局面?”唐泽旭反问。
太子不想跟他纠结这一些,直奔重点:“说到底你不就是想保季修睿吗?季修睿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
“他当初能拼死陪我妹妹去漠北,你呢?”唐泽旭反问。
太子语塞片刻,指着身后的皇帝说:“当初是他对你们父子见死不救,这笔账你跟我算没用。”
“我也没打算算这笔账。”唐泽旭身旁跑来一人与他耳语几句,唐泽旭皱起眉头,“太后呢?”
皇后生怕他把这笔账算不在自己头上,立刻喊:“我们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太后说要更衣,但去了净室人就不见了。”
太后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如今这般对峙,他们显然留着太后的性命更有用。
唐泽旭推断皇后,低声吩咐身旁的人:“你让伯父去章台殿的净室找找。”
手下应声离去。
太子见他铁了心要跟季修睿坐一条船,咬牙道:“唐泽旭,本宫才是皇室正统,是陛下亲封的太子。你唐家满门忠烈,你确定要保季修睿一个乱臣贼子?”
“我乱臣贼子?”季修睿嗤笑的声音从太子身后传来,他单手持刀,缓缓朝太子走来。
寂静的宫道中只剩下他沉稳的脚步声。
太子被前后包围,心神微颤。
可他很快就稳住心绪,厉声道:“你若不是乱臣贼子,怎会带兵杀入皇宫?别忘了,父皇没废太子,我便还是储君!”
“你挟持陛下,我进宫勤王。”季修睿冷冷道,脚步不停,正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皇后心底害怕,可她知道没有退路,慌忙之下拔下头上金簪,将锋利的一端对向皇帝咽喉,冲季修睿怒斥:“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杀了他,你们还有活路吗?”季修睿问。
皇后动作一僵。
一路厮杀,跟随太子退到这里的人不多了。而季修睿那边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今日他们恐怕插翅难飞。
太子心底忽地生出一股无力感。
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后却还是低估了季修睿的能力。
望着此刻面色苍白却能握刀杀敌的季修睿,太子感到疑惑:“你到底有没有中毒?”
“中了。”季修睿说。
“那现在毒解了?”太子狐疑地问。
“没有。”
皇帝眼中才亮起的光芒一下子暗淡。
太子想不明白:“太医都说你活不过一个月,为何你现在还能提刀?”
“再不提刀,我就要死了。”季修睿说话间已经走到距离太子一丈开外的距离。
太子讨厌这样的压迫感:“所以你病得其实根本就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严重?你扮猪吃老虎?”
“不,我病得一直都很重,只是否极泰来,近日才好些。”季修睿实话实说。
太子知自己今日得死在这里,认命地闭上眼。睁开眼时,他已经做好决定:“都说兄弟几个里你武功最高,我一直都想领教一下。今日不如就来比一场?谁输,谁死。”
“好。”季修睿应下。
皇后担忧:“云初……”
太子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母后,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皇后留下惊恐的眼泪。
太子看向季修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的,四哥推算得不错,当年埋伏你的人的确是我,毒-药的来源确实是翡翠,可翡翠却是从你母妃那里拿到的毒-药。”
季修睿神色不变:“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今日我死在你刀下无话可说,但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做的,与我母后无关,能不能放过她?”季云初问。
季修睿没兴趣为难妇孺,抬刀指向太子:“握剑。”
太子拔剑,直奔季修睿而去。
两人过了数十招,季修睿一刀割断太子咽喉。
太子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云初——”皇后惊呼着扑上去,抱住太子的尸体,嚎啕大哭,“云初你醒醒!你醒醒!母后在这里……”
季修睿没空去看她,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唐泽旭急忙走过去:“我就说你少动手,让我来。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跟慕慕交代?”
“无妨。”季修睿擦掉嘴角血迹,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瓶中取出一枚药丸服下。他看了眼茫然停在原地的太子余党,淡淡道,“剩下你处理。”
唐泽旭应声,握刀站在最前端,问出开战前一贯的话语:“降,还是死?”
“云初别怕……母后来陪你……”皇后流泪满面,憎恶而厌恨地瞪了眼季修睿,握紧手中金簪,刺入自己的咽喉。
侍卫们见状,毫不犹豫地提剑自杀。
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自己面前消失,唐泽旭叹了口气,吩咐人上前去把倒在地上的皇帝扶起。
季修睿面色难看地倚在宫墙边,歇息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
接下来便是善后。
皇后出逃时虽然没有带上石忠,但也没有杀他,石忠留了条性命,直到唐元海带人回来找太后。
章台殿的净室中有一个可供一人躲藏的暗门,这是先帝在世时告诉太后的。太后当时怕皇后与自己同归于尽,就借着更衣的借口躲了进去。
锦衣卫前来找人时,太后不知对方立场如何,不敢轻易出来。一直到听见唐元海的声音,太后才放心,施施然走出暗门。
陈登等为虎作伥之人早就被拿下,宁泰虽然中了一剑,但没伤到要害,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小命。
王御史年事已高,没挺住,当场就死了。
宗含派人将送去京郊的雷书航请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太子残害手足的证据。而且因为宗含反应足够快,躲起来之时顺便带上了四皇子,总算让他沉冤得雪。
皇帝那封立季修睿为太子的诏书是季修睿中毒前写的,事后季修睿中毒,皇帝无法再将他立为太子,也不舍得毁掉这封诏书,便封存了起来。
石忠对此知情,但避重就轻,对所有人说:“唐大人所言句句属实,陛下的确已立宣王殿下为新的太子。”
太子已死,他的党羽也没了指望,即使当时没有被抓,如今也不敢再兴风作浪,只得认下这一结果。
唐元海与太后以雷霆手段稳住了宫中局势,而季修睿在修整过后,立刻去追唐晓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要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第108章 尾声一 季修睿轻轻吻了下她的唇
城郊,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侍卫们都乔装成商贩,一行人急匆匆朝漠北驶去。
唐晓慕速度快, 虽然比唐老夫人等晚出城, 但不久后就在官道上追上了他们。
女眷们带着五岁的敬哥儿坐在马车中, 随着坎坷的车道来回晃悠。
萧氏知道眼下情况紧急,顾不上抱怨。她眉头紧皱, 担忧地问:“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公爷和知礼如何?”
“只要元明还在漠北,他们应该不会有事。”老夫人沉声说。
唐元海和唐知礼是文臣, 还有退步的余地。可唐泽旭显然是要带兵勤王, 万一失败, 那就是谋逆大罪。
唐知礼的妻子顾氏面容温婉,抱着女儿唐雨灿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唐晓慕坐在另一侧,抱着同样在睡觉的敬哥儿,为季修睿担忧。
若昨夜输了, 太子或许会留唐泽旭一命, 用他来牵制唐元明。
可季修睿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敢多想,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季修睿那么厉害, 此番还有哥哥和宗含相助, 绝对不会输。
正在这时,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王妃, 有人正朝我们这里追来, 得加速了!”
唐晓慕将敬哥儿递给顾氏,探出马车回头查看。
远远的,她看见官道上有一队人骑马疾驰而来, 看样子训练有素,绝对不是普通人。
距离尚远,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勉强能看见那些人各个都带着武器。
这可不是好兆头。
唐晓慕回到马车中,唐老夫人忙问:“是追兵吗?”
“看不清是谁,先跑了再说。”唐晓慕道。
老夫人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唐晓慕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长剑。
马车原本就很快,此刻追兵就在后面,车夫更是死命地赶车。
前行速度加快,马车内更加颠簸,把酣睡的敬哥儿吵醒,吓得哇哇大哭。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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