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是浑浊力竭的。
    那背部清瘦，年轻，一头银发也是凌乱不堪地落在还被铁链勒住一道道血痕的脖子，肩头，后背上。
    他没有穿僧服的上衣。
    那完全敞开露出来的后背，肋骨和两侧腰肌更有身体上一种血淋淋的触目惊心感。
    那鼻梁，嘴角旁到处伤疤，血迹，污浊，第三法相下的一头慈悲渡人的银发也是把他的脸衬托地血腥了很多。
    但哪怕身躯遭受这生死劫数，这人的个性还是那么不驯，身上更有一种不同于他过往让人信服的强大。
    当他从人间看着脚下整个龙江，没人能读懂他在想什么，但一双早已经一步步看破生死本身的眼睛先是闭上才再度开了口。
    “在第五轮开始之前，你去做件事。”
    这话相比起命令和请求，更像一种二人平等站在同一战线上承担同等为佛职责的口气。
    显然，这人不是求人的个性。
    在目前这种没人看出他在接下一轮行动的情形下，这位已经半死不活的太子对清净施提出这个要求也有点突然。
    但清净施也清楚一点，那就是经历前四轮，这个人现在确实有办法救下所有人，所以面对这一幕，清净施这么速战速决的个性也应下了。
    “什么事？去做什么？”
    这话，二人颇有些一笑泯恩仇了。
    清净施甚至没有意识到，三佛原本固有的不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的三人阵营在此时已经变得模糊了，这时，燃灯太子本人又说话了。
    “从这一刻开始，到下一次，也就是第五轮结束。”
    这位银发垂肩的燃灯太子单手撑着那把黑色大戒刀，抬起一边手抿着没血色的嘴唇低头对他说。
    “在龙江市，回到你们三佛一开始所在阵营的最西边，用你其中之一佛将阵营的能力，把之前所有在前四轮已经淘汰的佛全部一个个救活过来。”
    “……你说什么，你让我去……救活西边所有已经被淘汰了的佛？”
    “是。”
    可此时，这位燃灯太子又接着他的问题想也不想地回了。
    “无论是谁接下来出现在你的前方阻止你，都不要管对方，更不要听任何一个人的话，不遵守他人的规则，不听从规则，就是该做的。”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南无清净施佛已经在世为人，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你，而你现在也可以踏出自己脚下的这一步，去找你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那个佛位第一了。”
    听到他这话，清净施的表情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更多的还是不理解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曾经也试想过这个人到底想在这场佛位游戏中争夺的是什么，可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话。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佛位游戏第五轮了。
    还有两轮，胜负就要分出来了，八十八个佛在经历了前四轮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个人已经领悟了三个五方佛法相都已经终于一步步快接近高位，不趁着终于能爬上来逆转一切，踩死更多已经不如他的佛彻底赢下第一，这才是令人费解的。
    而不可能说放任这种发展，清净施才针对二人要一起设法打破佛位战争规则这一场合作的关系问他道，
    “所以，你救了我，就是想让西方三佛改变自己原有阵营，和你站到同一阵营来救所有人？”
    “不。”
    可这位燃灯太子这时又再度否定了他的想法。
    “我杀了你，我救了你。”
    “这一杀一救，只是为了还清了之前第三轮欠下的因果轮回，你不欠我的，你们三佛从来只欠三个人自己一个真正的赢，我和世上任何人都不是一个阵营。”
    “那你自己呢，如果接下来我去西边，你现在……又要去哪儿？”
    “我要回死界。”
    这位燃灯太子又说。
    “死界？你开什么玩笑，你都已经逃出来了，还回头去干什么，那里还有什么东西让你必须回去？”
    “而且，你不会是都已经忘了，那个……该死的干出这一切转轮圣王说过，佛位游戏的规则就是，只有杀了其他八十七佛，再打败他，才可能得到佛位第一这件事？”
    眼看清净施对自己这么说，这个人却没有回答他。
    而对于清净施这种根本就是觉得自己疯了的态度，这位一开始就一人对抗所有人的燃灯太子这时才有点压不住心头火气地突然冷到骨子里开口了。
    “所以，为什么那个‘该死的’转轮圣王一定从一开始就要你们所有人去杀他？”
    “什么？”
    清净施被他这种语气特别冷像是快在某种爆发边缘的样子反问了一句也立刻愣了，但就是要打破一切规则般，这位太子殿下这时又遏制住火气说话了。
    “一个坏人，要吸引一个好人对他杀之而后快，他当然只需要做出主动恶事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一个好人，他要让一个披着‘好人’皮的恶人来找上自己，就只能用这种办法。”
    “因为那个恶人披着‘好人’的皮，他已经一步步把一切都改变了，不会再轻易地出手，但如果好人真的等到恶人主动出手，那么上一次失去过的东西也会再度重演。”
    “可他到底出于什么初衷才会不收取任何代价，只为了让一群心中早就没了佛心，根本满是利益，贪欲，自私念头的佛来用这种遵循着上一个轮回的传说的办法杀自己，甚至不惜像这样……重复自己记忆中最痛苦的过程也要把自己永久地困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