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的确没太草木皆兵。据十音说,柯小姐态度还算诚恳,声音里有一种极深的恐惧。她在电话中向孟冬描述的行程,云海也已查证,柯小姐的确在接孟冬答复的时间后,就订了次日返回斯图加特的机票。
她既没有撒谎,那恐惧就多半也真实。
同时,顾文宇的暗示也已相当清晰。
柯小姐的身世只要如他们料想,那在这个人世间,最不希望柯语微逍遥法外的人,正是她柯洛妮。
这事怎么监听?我最多搞搞禁毒普及,科普普不动的。云海私下与十音说笑。
云海有贯穿始终的顾虑,怕对孟冬不利。
入夜,江岩开了辆吉普车等在酒店停车场,相应设备早已调试妥当,他点了支烟,安如磐石地坐在驾驶座,等待二位主角入席。
日料店就在二楼,这应该是个合适的响应距离。
十音和云海先到的隔壁包间,一落座她觉出问题来:隔壁你安了监听?
云海表示这不可能。
但有电流声,比较微弱,我觉得就在隔壁。十音不放心,还有十来分钟,我看看。
已经来不及了,外头起了人声,竟是柯洛妮在询问: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服务生在指路。
她怎么早到了?十音暗叫不妙。
云海斟了杯茶给她:我们不能动了,见机行事。看孟冬来了会怎样。
然而就在孟冬没来的十来分钟间隙里
十音想起沧南医院提供的信息,柯小姐患膀胱萎缩。云海皱起眉头:她已经跑了两趟厕所,杜源的氯.胺酮害人不浅。
十音发现柯洛妮根本没有反侦查意识,更没有丝毫的起疑,孟冬刚坐下,她就在递什么材料给他:这满五页是我妈妈不,是柯语微,她的境内外主要账户,还有这三页,是我整理的她主要身份号码。这都是我亲手整理和打印的,我还拷贝了一个硬盘,所有的文件都能在里找到。可惜银行密码我拿不到,但我想,有了账号,应该能帮助一些线索。
柯洛妮的中文一般,有时候听起来不那么通。好在口齿清晰,十音能够听懂,一一记录下来。
这份是柯语微与M国政府官员的资金往来摘要。
这份是柯语微在M国种植园的地址清单。
这份是海.洛因贩运网点人员联络表、这两份是国内工厂人工报价表,这份是M国童军招募定价表、这份是原料报价表,这份是武器报价表。哦,海.洛因是我猜的,看这个缩写我猜是可能,我问过朋友,我朋友也这么猜。
十音一边记录,云海在旁叹为观止。日料店的隔音相当好,云海听不见隔壁的动静,主要靠听十音的转述。
云海看惊了:全都是超干货?她这是盗了柯语微的一个数据库吗,怎么弄到的?真的假的?
十音摇摇头,不知道,但孟冬应该会问。
柯洛妮声音里的恐惧感很深,她的坦白动机应该不假。
现在就怕消息来源存在问题,要是真的,那这些证据只要查实一条,就有办法做成铁案。
因为柯洛妮的身体状况,整个会面时常比预估的要久。柯小姐每每关键位置讲到一半,总得出门去方便一趟,忍得听者竟有些提这女孩心酸。
幸好孟冬今天准备了极大的耐心。
柯小姐去方便的间隙,十音听见孟冬叩击在桌板上的声音了,落指很轻巧,如春天的雨落,这是《春天奏鸣曲》的节奏,是行前十音与他约定的节奏暗号。
柯洛妮回来时,孟冬问了:为什么交给我?
因为,柯洛妮没犹豫多久,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我只能来找你,毕竟我俩之间总算有一点点相同的地方。
孟冬没说话,他需要确认,柯洛妮是否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看了妈妈看了柯语微全部的试验日志,在那台电脑里。柯洛妮说,我的那部分,我不是完全能够读懂,但我清楚,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更不是柯语微的什么零件,我是我自己,我有资格活下去。
一段话刚说得铿锵,说完她却哭了起来:孟冬,你是知道的,对么?我看了柯语微的日志,她标注你是运气好,你应该对她无限感激。我至少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你却被妈被柯语微那样地改过,我不懂医,也不知你疼不疼,更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但我很想说,我是真的很心疼你。
十音倒吸一口凉气,柯洛妮果然知道了一切。
孟冬没有作答,他的手指在叩击桌面,是那段节奏。他在怕她吃醋?十音笑了。
云海看十音半天没动笔,问:在说什么?
在表白。十音说出口,又觉得不能这么表达,也不是,算是些柯小姐心里话。
你不生气?
十音摇摇头。
这么一段倾诉,听了本该不大舒服,柯小姐对别人的老公说这样的话,显然有些交浅言深。但此情此景,十音又觉得这番话算是发自肺腑,且发乎情止乎礼,并不算太过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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