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身旁一歪，倒在尹星柔的怀里，睡着了。
    尹星柔举起手，银霜似的瞳孔盯着他。
    “陆修明。”
    “……嗯。”好久，他才慢悠悠应了一声。
    “你离我这么近，会不好受的吧。”
    “……还行。”他说，“我没觉得难受。”
    “不疼吗？”尹星柔惊讶。
    “疼。”陆修明睁开眼，“但不是难受。”
    尹星柔迷惑了：“那是什么？清河说，我们的信息素不搭，是互斥的。”
    “是吗？”陆修明仔细回想了自己的信息素感受，摇头道，“我没觉得……我还挺喜欢你的信息素，很好闻，每次闻到，都能感受到心跳。”
    “真的？”
    “嗯，你很有魅力，上将。”他微微勾唇，笑着。
    “那你说的疼，是哪里疼？”尹星柔的手指慢慢梳理着他的头发。
    “……下面。”陆修明大胆坦白，“从下面到上面，沿着脊椎这条线，有时候碰到你，或者闻到你的味道，就会疼，疼得很深，很靠内。”
    尹星柔深锁着眉，绕着他头发的手指停滞了。
    “这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陆修明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讲，“我们学过生理课，十二三岁的时候，学校就会详细教，《认识我们的身体》，里面就说过，abo属类人的信息素囊附着在子宫内，连着生殖系统，周围的神经系统很发达……由脊椎一线，延伸至脖子根，细细密密的神经包裹着信息素腺体，往下是子宫，往上就是后颈部位皮下的腺体。”
    “说来说去，还是信息素的问题。”
    “应该是。”陆修明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汪汪道，“信息素很混乱……好像既依赖你，想让你接纳全部，又排斥你。”
    “清河说过，你依赖我的假象，是由omega对首个alpha的本能导致的，但从本质来看，我们的信息素还是互斥的。”
    “好……看起来我们终究是怨偶，要离婚的命。”陆修明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
    尹星柔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微微叹了口气。
    她张开隔音罩，给一个关系一直不太好的医生发了封音信。
    这医生是她刚到流浪星团时，高层给她配备的医生，是个女beta，年纪有些大，为人古板，冷冰冰的，从看她的眼神就能知道，这医生并不喜欢她。
    而且这个医生的医疗理念与她的理想不合。
    这个医生主张对信息素不加干涉，完全顺从天性。a就干a的事，o就干o的事，信息素热潮来了就找人啪，或者标记，不必搞什么去信息素化，去野兽化。
    “我们本来就是abo属类人，不是人！野兽就野兽，承认自己是野兽有什么好羞耻的？只要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信息素充其量也只是天性的问题。”
    尹星柔自然不赞同这些，星团这些年上上下下都在搞去信息化运动，大力支持以清河为代表的去信息素化医学专家的实验，而且现在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于是，不久之后，尹星柔就以出征带医生影响她的作战士气为由，让星团调走了这个医生。
    而今，她不得不为了陆修明，厚着脸皮询问这位医生有何高见。
    她想至少学些基础医学，了解信息素相关的知识，帮上陆修明的忙。
    她以为这封信，那位医生并不会回，却没想到二十分钟后，医生亲自发来了一段音频。
    “我是重默，我很高兴你能主动来询问信息素相关的知识。”医生说道，“信息素的问题，我也一直在研究。我的观点没变，过多的干预，风险太大，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尤其对沉默者而言，未知领域更多，顺其自然才是最佳的治疗方案。”
    “我知道，一定是清河的治疗方案让你的沉默者更加糟糕，所以你才会来问我，我不会对你有偏见，关于信息素这方面的知识，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毫无保留告诉你，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回心转意，重新考虑启用我的方案——立刻停止信息素过度干预政策。”
    “老师，政策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尹星柔回复她，“你还是先推荐些用得上的信息素知识库给我吧。”
    “去看德克在第二纪元315年发表的信息素猜想一文，接着去看西能的omega信息素医学基础概论。”
    见她是真心实意在推荐知识库，尹星柔松了口气：“多谢。”
    “遇到难题可以问我。”重默说道，“想来你肯定不希望刺激到清河。关于清河这个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旁观者清。清河加入信息素干预计划，完全不是为公，他有自己的私心。清河这人是我的朋友带出来的徒弟，我比你清楚他在医学上的偏执……你最好停掉他的治疗方案，不管他给了你什么样的建议。”
    这要是以前，尹星柔早一笑而过，认为这是重默对清河的偏见。但如今，因为有了陆修明，尹星柔也隐约察觉出了清河的不对劲之处。
    他的疯，好似跟自己的疯不大一样。
    清河分明是要疯得更迷幻些，尤其昨天，他仿佛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方式，蛮不讲理，极其偏执。
    之前因为是好友，尹星柔也没在意过。而且之前，清河好像也没这么的……阴晴不定？
    尹星柔思索了许久，回复了重默三个字：“会考虑。”
    第39章 废话不多说   接着来！
    陆修明给投琼建了一张接近校长模样的脸。尹星柔问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脸？”
    陆修明言简意赅：“这张脸看起来有钱。”
    尹星柔道：“先锋队明日启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跟我一起和先锋队第一批到。二，跟清河一起。我推荐你跟他一起, 他要准备仪器和人员队伍, 会晚半个月出发。”
    “为什么推荐我跟清河一起？”
    “跟医生组队不会吃亏。而且晚半个月，我那边条件会稍微好些。”
    “不行, 我就偏要跟先锋队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能有多苦。”陆修明脾气上来, 毫不犹豫选了一。
    尹星柔笑了起来, 拍着他的脑袋：“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
    第二日天微亮, 尹星柔整队向博士星出发。
    她将陆修明安排进了后勤支援队, 信息通讯方向。这个支援队中都是通讯方面的精兵，尹星柔带陆修明见他们时, 根据他们的规定，让陆修明证明了自己是有能力留下的。
    “举贤不避亲……我是说，我从客观角度出发, 推荐他留在你们信息处理纵队做协理工作，他能帮上你们。”
    “即便是上将推荐, 我们也需要对他进行考核。”信息处理纵队的队长说道, “考核期三天, 由纵队全体成员打分, 如果不合格, 在落地之后, 我会把他送回去。”
    “有劳。”尹星柔松开了陆修明的胳膊, 敬了个礼离开。
    纵队的队长伸出手：“你好，我是队长乔木。”
    信息处理纵队的成员，几乎都是beta, 只有三个alpha和一个omega。
    “我们听说过左骑星当时的地面信号入侵战，但是否真由你来完成，还待考察。”
    “我明白。”陆修明说，“我这么说吧，如果这三天，我没有帮上你们，那不必你为难，我自会离开。我来，就是要帮你们做地面攻坚战的。”
    三日后，先锋舰队抵达博士星附近，陆修明的技术考核通过，尹星柔甚至没见到他人，因为乔木不舍得让他把时间浪费到其他方面。
    陆修明的考核结果非常漂亮，他入侵了尹星柔的主舰通讯线路，“通知”了尹星柔自己考核成功的消息。
    “看出来了。”尹星柔说，“满分。”
    “这次不必坐牢吧？”陆修明说道。
    “想多了。”尹星柔笑了笑，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她的第一副舰何维指挥官收到信号，中断了陆修明的入侵信号，进行技术修复。
    另一个副舰长刀锋龇牙笑：“上将捡到宝了。”
    “运气好，没办法。”尹星柔说道。
    何维一边加固网盾，一边担忧道：“舰长，把陆修明扔在信息处理纵队行吗？我不是质疑他技术，他技术是真的过硬，但他壳子脆啊……”
    信息处理纵队落地后，是需要深入地表进行攻坚战的，可谓是建设的奠基人，需要迎接第一波恶战。
    只有信息处理纵队建设起流浪星团的专属网络大媒体后，文化复苏计划才能推行。
    尹星柔沉默了片刻，说不担心是假的，陆修明哪里都好，就是皮脆。
    刀锋道：“硬仗不必他去打。只要我成功完成任务，信息纵队就绝对安全。”
    刀锋落地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拿下情报人员传送来的博士星名单上，最权威的几个服务贵族和帝国的主流媒体平台。
    尹星柔点燃蜜烟，深深吐出一口，说道：“他肯定行的，他不会掉链子。”
    她了解陆修明，他即便是信息素发作，也会硬扛着把任务完成，直到倒下。
    第一先锋队落地，刀锋第一个攻占的就是北半球实力最强大的国家，权威的信息媒体中心大楼。
    没有了贵族之后，博士星进行了分权管制，分化为了一百零七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但财富和权力最集中的，还是在北半球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布尔国，国家的权力高层，都是昔日贵族培养起来的大奴隶。
    一开始，流浪星团拿下博士星控制权后，派遣了几千个精英接管各国财务政治和军事，但很快，被暗杀的，被刺杀的，被权力腐蚀的……布尔和几个政治较复杂的国家高层再次被清洗，实际上的权力仍然落在了曾经的大奴隶手中。
    虽然没有了贵族，虽然服从流浪星团的管控，可实际上，博士星没有任何本质的改变。
    这次，尹星柔带队，就是要深入博士星，进行占领地的权力“消化”，从根本上拿下这颗星。
    十分钟后，刀锋突破了中心大楼，返回信号，请后勤全员做准备。
    陆修明所在的信息处理纵队也已经做好出舱准备，候命。
    他出舱前，投琼捧着那张半面玫瑰隔离罩来了。
    “主人说，我跟它，都归你。”投琼道。
    陆修明掰过投琼的脑袋，左右端详着他的脸。面部材料是仿人的柔软透气材料，有细小的毛孔，和真人脸几乎一样。但这种材料使用寿命不长，没有之前投琼用的硬肤质佛面保质期长。
    “好看吗？”投琼问。
    陆修明盯着这张与校长相似度达到七成的脸，面无表情道：“看了让人肃然起敬。”
    “经过分析，你的眼神似乎在说——一言难尽。”
    陆修明轻笑了一声，回答了他一句：“不，是谢谢。”
    谢谢你把孤苦无依的我养大。
    陆修明又轻轻给了投琼的肩膀一拳，说道：“以及，讨厌。”
    不经我的同意，就将我送回第二纪元，不过……陆修明笑了笑。
    这时，信息处理纵队收到指令，刀锋带领的冲锋小队已经拿下博士星最大的帝国媒体中心大楼，舱门即将开启，接下来就由信息处理纵队接手。
    陆修明戴上那半面玫瑰面具，漆黑的眼睛中，是明亮清澈的笑意。
    ……不过，他不讨厌这鲜活的日子。
    若是在第三纪元，他会平静有无趣地渡过一生，哪能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向往着如此刺激却有意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