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几乎是和不堪承受而四分五裂的船体一起坠入海底的。
    直直坠入那近乎滚烫灼烧的海水中，本昏沉过去的九儿意识又隐约清醒了几分。
    只觉得身子犹如投入烈火滚水焚煮，极致痛苦，却连小手指都无法动一下。
    因为痛苦脑袋却格外的清晰起来。
    周围还有其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那种清清楚楚感受死亡的味道。
    鲜活的生命急速流逝。
    无情的向海底沉去……
    就在九儿要瞬间没顶时，一抹红色身影若惊雷乍现，仿佛一束血光惊鸿般投入深海中。
    来人一手环住九儿腰身，一手托住她背脊，把她托离海面。
    周围还有不少都在努力求生的黑衣人，看见这一幕，几乎是本能的，攻击过来！
    是的，攻击过来！
    他们哪怕活不了，也绝对不能让段阿九被救走。
    段阿九死在这里，即便他们活不了，京中的家人也能保全。
    何况，救段阿九这个人……
    让这两人死在这里，他们京中的家人不但能保全，下半生还能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
    痛苦的九儿隐约听到打斗声，但她犹如丧失了生命的娃娃。
    就好像掉入了梦魇般，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但她知道，有人托着她，一直没放下。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片刻。
    打斗声消失。
    火山喷发的声音也早就消失。
    空气中只剩下浓浓的岩浆硫磺灼烧海水的味道，那味道浓郁得几乎能掩盖一切其他气味。
    但九儿还是在这浓郁的硫磺滚海水味中，嗅到了同样浓郁的——血腥味！
    还有几乎微不可闻的，极为熟悉的一丝气息。
    不知怎的，九儿心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以名状的恐慌。
    就好像她即将要永远失去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了一般。
    九儿想要挣扎动一动，但是她真的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一切努力看上去几乎是纹丝不动的徒劳。
    她嚅动着唇，无声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就在九儿想出声，却怎么也没有着落的时候。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脸颊，仿佛想用尽力气般狠狠掐她，最后却只有万千柔情。
    但口中却不饶人。
    男子低低的，沙哑的训斥，“王小槿的命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段……容……”九儿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声音虚弱得近乎微不可闻。
    也就是九儿这样意志分外坚强又五感敏锐的人，若换成旁人，这种情况是无法保持意识清醒的。
    段容染血的手指缠绕住九儿的小手，轻轻攥入手心。
    感受此时此刻仿若只有天地寂静和他们两人的时刻。
    他唇边染了笑意，眼中泛起璀璨之色，仿若最绚丽的烟火，似乎此刻就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别怕，你身上没烫伤也没烧伤，不会留疤。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的下属和船很快就要到了。”
    在这里等，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等？
    即便大海茫茫不好借力，以段容的本事也能带着她至少飞离一小段距离吧？
    再不济，也能游到离这危险之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啊！
    九儿是敏锐的。
    她慌不择路，她试图抓住什么，几乎语无伦次起来。
    “你……你说过，说过要带我去西国看看的……你不能，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声音好小好微弱，但段容听得好清楚。
    他身上的血在周围这一圈的海水里蜿蜒，若盛开到极致的鬼蜮引魂花。
    妖冶，血腥，绝美。
    却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在黑衣人出手前，灾难发生的那一刹，在他飞掠向坠海的九儿那一刹。
    就被铺天盖地的，避无可避的，无情喷涌的火山岩浆山石击中了好几处要害。
    九儿自然看不见。
    她更恐慌了，因为她发现意识快要一点点散去。
    她试图一遍遍呢喃，“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能……”
    段容缓缓抬起手，再次抚上她的脸，轻轻擦拭，含笑软声道，“我们沧禹所说的西国也就是你所熟悉的西域，身为西域圣教尊主……”
    他轻点了下她小鼻尖，“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来带你游玩。”
    九儿真的想抓住他，抓住他的手。
    可是她动不了啊！
    她真的好困好困。
    便是她再努力，脑子的混沌感都越来越重。
    她拼命表达，“那我带你……我带你……”
    段容似乎笑了声，细细抚过她的容颜。
    眼中是无人看见的，炽热的爱恋。
    “慕容九，你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欠我什么。”
    他顿了顿，才又道，“我不会在奈何桥等你。毕竟，百年后看见你和苏景行一起来，我依旧觉得闹心。”
    冰凉的薄唇轻轻碰了碰九儿唇角，声音也虚弱得近乎在她耳边，“阿九，好好活下去。”
    “主上！阿九姑娘！！！”
    当段容感知到大船遥遥出现的时候，再也撑不住。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把九儿抛起，抛向了他手下身手最好，此刻疾掠而来最快的一个下属后。
    后坠力让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瞬间被大海吞没……
    大海无情，以无人可以抵挡的自然之力席卷人的性命，湮灭着卑微渺小的生灵，似要葬送吞噬掉这一切。
    毁灭这一切……